第一百六十三章
骑兵冲阵,步卒包围, 魏悦、李当户和赵嘉配合默契, 随着一次又一次冲锋, 将数万王国军不断割裂,分别予以歼灭。
在边军的带动下, 少骑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意,发挥出超出想象的战斗力。
曹时和韩嫣各执战旗,率骑兵在军阵中左冲右突。但凡不是黑甲的边军, 也不是盔有长羽的少骑, 尽皆为敌, 冲上去砍翻就是。
随着战斗继续,除了刘非的江都军, 大部分王国军阵都被冲散。
筑起的防线开始破碎, 如长蛇被斩成数段, 再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混乱的军卒如无头苍蝇, 只能被边军和少骑进一步分割,一批接一批“战死”, 继而退出战斗。
高台上, 刘彻攥紧双拳, 仍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旒珠之后, 脸颊因兴奋而涨红。
与之相对, 刘氏诸王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
看向之前言出嘲讽的诸侯王,淮南王不禁冷笑一声。方才讥讽淮南国军无用,如今不也一样被收拾?
几国合兵都不过, 还有脸他垃圾,简直笑话!
提前出局?
淮南国军对上边军,可是独扛三刻,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半个时辰。
你们行吗?
自己不行,还敢嘲笑旁人,真心脸大而不自知,厚颜无耻!
反正人缘已经不能再坏,刘安干脆破罐子破摔,火力全开,利用满腹经纶,仰仗极佳的口才,开启无差别嘲讽模式。
经他一顿喷,提前出局的刘氏诸王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就是这个道理!
自己手下虽被掀翻,好歹是独立战斗。如今还在校场内的,几万人联合起来,照样被揍得丢盔弃甲,找不到东南西北。
如此来看,自己还够不上垫底?
几名诸侯王交换眼神,意外待到安慰,生出“战友”之情。
只不过,淮南王依旧被排除在外。谁让天子明摆着不待见他。
另一个被踢出团体的就是代王。
这位的掀桌行为引起公愤,被刘氏诸王记在心里。
在刘彻下旨,于代国内建设马场和畜场,并且由长安派人,手把手教会纺羊毛、处理禽绒之后,代王更不被待见,在宗室内基本没了朋友。
对于自己的处境,代王倒是想得开。
同样是诸侯王,他主动陪笑脸,摆低姿态,一个个反而蹬鼻子上脸,朝他鼻孔喷气。一次两次还罢,几次三番都是这样,他不要面子?
脾气上来,代王袖子一甩,没朋友就没朋友,本王乐意!
和天子拉好关系,好处显而易见。
马场畜场有了出产,西行商路开辟,跟着朝廷赚大钱,今后坐到金山银山上,再来和他拉交情攀关系,就该轮到他眼角观人,爱理不理。
尽管代王和淮南王都被排斥出诸侯王的群体,称得上难兄难弟,但就两人的立场而言,同样吃不到一个锅里。
于是乎,高台上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局面:先出局的刘氏诸王坐一起,军队还在奋战的诸侯王聚一波,代王和淮南王各踞一处,周围流淌的尽是空气。
刘彻从校场收回目光,扫视在场诸王,不由得动起心思。
武力威慑的效果超出预期,步子完全可以迈得更大一些。
如果之前仅是想重置献费,从王国矿产中收回部分利益,现如今,年轻的天子已经不满于三瓜两枣,正暗暗抄起长刀,瞄准刘氏诸王的钱袋子,准备狠狠捞上一笔。
不提天子和诸王的心思,校场内,边军和少骑越战越勇,王国精锐被分块切割,指挥调度陷入混乱,尤其是左翼,近乎溃不成军。
魏悦一马当先,挡路的将兵纷纷落马。
待清出一条道路,魏悦将长刀插在地上,自马背取下强弓,弓弦拉满,箭矢如流星飞出,直击阵后指挥的国官。
破风声袭来,江都国相本能闪躲。
一声钝响之后,人虽无事,发冠却被箭矢射穿,钉在车板之上。
依照演武规则,被射中发冠,江都国相已经“战死”,再不甘心也得退出战阵。
江都国相退出战场,指挥旗在胶东国相车旁立起。
没等胶东国相下达命令,组织各王国精锐重整旗鼓,黑色铁矢猝然袭至。和江都国相的待遇一样,人虽毫发无伤,发冠却被穿个窟窿。
两位国相先后退出战场,留下的国官不得不咬牙扛起指挥大旗。
可问题在于,指挥旗立在哪里,魏悦的箭就飞向哪里。
飘扬在风中的大旗,完全就像是指路的明灯,放光的箭靶。迎风招展,明晃晃地表示:对,没错,就射这里!
随着国官被逐一点名,接连退出战斗,王国军中的将领开始发现不对。
边军的弓箭射程未免太远了些。
就刚刚“倒下”的那名国官,开弓的距离至少也有三百五十步。这样还能射中,而且一箭穿透发冠?
无论军中将领如何想,“战死”的国官不可能再“活”过来。更糟糕的是,继魏悦之后,李当户也拉开强弓,配合前者,瞄准扛旗之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边军固然骁勇,王国军队的数量到底摆在这里。哪怕是四万头羊,全部砍翻也不是件容易事。他们还要去攀塔夺旗,早一刻结束战斗,就能早一刻离开校场,留下足够的力气,在御前分出高下。
同王国精锐交战,边军和少骑互为助力。一旦王国军队倒下,双方就会摇身一变,从同伴变成对手。
即使在边军内部,同样也存在竞争。
云中骑,上郡骑兵以及赵嘉练出的沙陵步卒,皆有争胜之心。旗帜仅有一面,胜者也仅有一个,如果不拼尽全力,设法争上一争,任谁都不会甘心。
王国官员陆续“战死”,接连退出战场,王国军队失去指挥,组成的战阵彻底崩溃。
边军和少骑亮出獠牙,驱策战马,将乱军进一步冲散。赵嘉组织步卒,对混乱的军卒进行包抄围歼。
口袋张开,不容许出现一条漏网之鱼。
今天这场演武,边军仅靠战阵和刀箭,自始至终没动用毒烟筒之类的武器。
饶是如此,王国精锐仍从开始就落于下风。
纵然有刘非手下的强军,奈何对手是尸山血海走出的边军,没有经历过更多战场厮杀,终究寻不到翻盘的机会。
很快,王国军队被逼到绝境,零星的反抗也无法扭转局势,边军和少骑彻底奠定胜局。
最后一支王国军队的战旗倒下,边骑和少骑同时收刀,吹响号角,策动战马,向插有汉旗的木塔疾驰而去。
眺望马后腾起的烟尘,赵嘉眯了眯眼。
“整队,卸重,全速前进!”
命令下达,沙陵步卒放下大盾长戟,仅佩短刀弓箭,在队率的带领下,甩开步子向前飞奔。
平日里训练,身上至少二十斤负重。
如今重量全减,撒丫子跑起来,简直是飞一般的感觉。
因林木茂密,战马行动受到阻碍,边骑和少骑抵达林边,必须翻身下马,步行前往木塔。中途还要躲避陷阱,需得格外心。
骑兵行动迅速,片刻的时间,已争相进入林中。仅有十多名少骑被落在身后,刚在林边下马。
就在这时,一名少骑突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望向对面。众人察觉异状,纷纷转头看去,赫然发现,赵嘉率领的步卒竟已追到近前!
距离接近三十步,沙陵步卒陡然加速,同时拆下臂上的盾,当场飞甩而出。
如果是云中骑和上郡骑兵,看到这种情形,必然会第一时间进行闪躲。可惜少骑没有经验,光顾着吃惊,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备。等意识到情况不对,盾已经飙至面前。
砰砰数声,少骑接连仰面栽倒,额头肿起大包。有的倒霉被砸在脸上,半张脸变得青肿。极个别鼻梁挨砸,控制不住淌下热泪。
“卑……鄙!”
一名少骑倒下时,艰难吐出两个字。
甩盾的沙陵步卒跑到近前,弯腰捡起凶器,朝对方一咧嘴:“战场之上讲什么规矩。兄弟,学着点!”
话落,跃过倒地的少骑,和四名同袍组成一伍,结伴向林中走去。
高台上,刘彻得飞骑禀报,并未因少骑被殴生出恼怒,反而龙心大悦。看向表情变幻莫测的诸王,咳嗽一声,当下表示,分出胜负还需时间,闲来无事,不如谈谈王国内的矿场如何?
天子开口,甭管愿不愿意,在场众人都得接下话头。
不过接话归接话,答不答应还需再议。
刘彻明白众人所想,但有凶残指数不断拔高的边军,少年天子底气十足,直接手一挥,提出一二三四五诸多条款,半数都为临时添加。
献费是题中之议,诸王无一反对,当场顺利通过。
提及分王国内盐、铁之利,不少诸侯王开始眼皮狂跳。正准备开口反对,刘彻抬眼扫过校场,轻飘飘一句“边军”,反对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
不就是钱吗?
他们给!
诸王识趣,刘彻还算满意。顺势提出盐矿和铁矿分管,需从长安派遣官员。官员过去,身边需得有人保护,一两千人总是要的。
听到此言,有盐场和铁矿的诸侯王差点当场喷血,集体生出心疾。
“陛下,此事……”
不等诸侯王完,刘彻又看一眼校场,意思再明白不过。
话的诸侯王脸色变了几变,瞅瞅被自己带出的精锐,再看看冠上有个大洞的国相,到底没敢反对到底。只能在“护卫”进驻的基础上,就人数上和天子讨价还价。费了一番口舌,不惜假装年迈,当场就要咽气,才最终缩减为五百人。
对于这样的结果,刘彻十分满意。
反正钉子已经扎下,口子开,何时撕得更大,全看他的心意。
通过这场演武,刘彻达到震慑诸王的目的。同时,看过边军是如何凶残,又是如何地翻脸不认人,少年天子大受启发,颇有放飞自我的趋势。
想起公孙贺所言,再看一路前冲,不断干翻少骑的沙陵步卒,刘彻不由得心头一动,对于练出这支强军的赵嘉生出更多兴趣。决定演武之后,立即召其入宫觐见。
与此同时,沙陵步卒后发制人,选取最短距离,飞速冲向木塔。
在这批步卒眼中,林中的陷阱根本不够看,比起赵军侯的“奇思妙想”,相差何止三个段数。如非时间紧迫,他们根本不会闪避,而是会直接破坏。
步卒彼此间配合默契,陆续抵达木塔下方,不需要爪钩和绳索,徒手攀爬而上,行动敏捷灵巧,堪比林间猿猴。
占据有利位置后,一部分步卒就不再向上,而是守在原位,拽住先到的骑兵,同时把后到的踹下去。
无论边骑还是少骑,总之,只要是手臂上没有缠布为标记的,统统揍下去!
看着悬在高处,仅用单臂支撑,仍战得不相上下,拳头虎虎生风的边军,少骑集体咽了口口水,望着悬在塔顶的汉旗,顿生距离犹如天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