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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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比试仍是两千人结阵。

    虎贲军汲取教训,当场演化阵型, 方阵同雁形阵互补, 阵内再套阵, 务求做到尽善尽美,能抵抗任何突变。

    韩嫣和李当户通晓兵法, 初见对方排兵,就知此战非善。若执行之前制定的计划,发挥的效果恐达不到三成, 必须做出改变。

    “王孙, 改结长阵。”李当户随父驻守边塞多年, 对敌经验更为丰富,当下做出决断, “集结盾手直抵对面, 刀牌手暂并入弓箭手, 距离三十步, 必须射空箭壶。”

    话间,李当户跃身上马, 取下挂在马背的牛角弓, 试了试弓弦, 眺望对面战旗所在, 战意不断升腾。

    “待我断旗斩将, 王孙立率全军压上,切不可有半分迟疑!”

    “好!”

    韩嫣郑重应诺,迅速调动全军。

    李当户猛一拽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响亮嘶鸣。

    “随我击敌!”

    伴着号角声,三百骑越众而出,随李当户直袭敌阵。

    “放箭!”

    虎贲军早有防备,见骑兵冲来,当下射出一波箭雨。

    箭矢形成黑链,铺天盖地,密集飞来。

    三百骑表现从容,遇箭矢落下,多以臂上护甲和圆盾挡开,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实在挡不开,也能及时护住要害,以伤换命,确保能继续随军冲锋。

    距离五十步,虎贲军已连发三波箭雨,冲锋的骑兵终于出现死伤,陆续有三十余人退出战斗。

    余者仍未减速,任由战马继续奔驰。

    在飞奔中,李当户松开缰绳,借高鞍和马镫稳住身体,继而拉开强弓,取出专门斩旗的铁箭,瞄准对方阵中。

    箭头被布包裹,携带的力度丝毫没有减。

    破风声中,三枚铁矢接连袭至,准确击在旗杆之上。力道之大,竟将旗杆生生射断。

    “武!”

    目睹这一场景,亲军发出喝彩,士气高涨。虎贲军则陷入沉默,连箭雨都变得稀疏,威力骤减。

    “再断!”

    李当户一声大喝,又是三箭齐发,瞄准另一面战旗。不想虎贲阵中同时飞出铁矢,恰好挡住袭来的三箭。

    看向手持强弓的兵家大贤,李当户勾起嘴角,没有半分迟疑,单手持弓,右臂前指。身后骑兵同时开弓,两百多支铁箭组成大网,瞄准目标位置,呼啸着砸了下去。

    跟随冲锋的多是上郡骑兵,射声营精锐,箭术超群拔类。换做真正的战场,这样的距离,再加上这样惊人的力道,套三层甲胄照样会被扎成刺猬。

    面对兜头落下的箭雨,兵家大贤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暗道失算。

    对手断旗实为饵,实际是想锁定他所在的位置,随后施以精确击。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从最开始就扰乱虎贲军指挥,借机撕开战阵,再开乱战!

    奈何他未能想到,棋差一招,将战机拱手相让。

    听到响彻演武场的号角声,中箭者面露苦笑,对阵中同门颔首,随即退出战场。

    留下的兵家门人照样不好惹。

    短暂混乱之后,虎贲军的指挥重归正轨。

    见状,李当户既感挫败又相当佩服。这样的指挥能力,别是他,魏悦和赵嘉都未必能做到。论旗鼓相当,大概只有边郡诸位太守。

    战机稍纵即逝,战场最容不得迟疑。

    事到如今,想太多无用,李当户当机立断,长刀出鞘,率骑兵直扑敌阵。

    “战旗已倒,敌将已去,随我杀!”

    号角声中,李当户一马当先,韩嫣率余部迅速压上。

    行进中,盾手排成长列,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似在震动。距离渐近,持大盾的军伍同时发出高吼,仿佛人形猛兽,凶狠撞向虎贲前阵。

    “破!”

    盾手力气惊人,甫一照面,就有数十名虎贲军伍大盾脱手,被撞得倒飞出去。

    虎贲前阵出现空隙,亲军冲阵更为勇猛。只是不再排成长龙,而是三五成阵,以盾手开路,紧跟数名刀牌手和枪矛兵,更有一伍弓箭手和短矛兵。

    早在演武之前,四营就接到命令,此战不用毒烟筒。

    战前排兵布阵,赵嘉几人合议一番,毒烟筒不能用,索性全部改成短矛。反正都是扰敌,扔什么不是扔。

    可惜的是,曹时所遇对手非比寻常,赵嘉和魏悦临时调整战法,短矛兵基本没能发挥作用。临到韩嫣和李当户,终于回归“正常”,将各兵种巧妙结合,撕开对方前阵,合力在阵中冲杀。

    高台之上,从刘彻到诸臣,再到各家大佬,终于有了观演武的真实感。

    如果都像曹时一样不管不顾全靠刚,或是像赵嘉魏悦一样不按牌理出牌,俨然将正规的排兵布阵抛到脑后,估计诸位兵家大佬都得气得自掀棺盖。

    刘彻站在木台边,望见场内战况,貌似不分胜负,陷入胶着。可对比之前两场,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

    就目前而言,李当户韩嫣未必会败,可想胜也不是那么容易。

    凡是知兵之人都能看出,在指挥调度上,虎贲军明显更胜一筹。

    场中的兵家门人运筹帷幄,总是能料定先机,以先手弥补军伍经验不足,堵住亲军冲锋的方向,一层层叠加设置障碍,拖慢对手的速度,削减他们的意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当户和韩嫣知晓这个道理,但对手能力委实太强,让他们明显感到棘手,却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

    幸运的是,冲锋的队伍中有不下三百沙陵步卒,这些人形兵器根本不在乎对手设置多少障碍,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必然严格执行命令,所有手段全部用上,只为撕开敌阵。

    管他设置多少障碍,只要没有被“杀死”,他们就会不断向前冲,用手中的武器开出一条“血路”。

    沙陵步卒之外,云中骑同样不受障碍影响。

    昔日随魏悦深入草原,除了身边的同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遇到障碍就退缩,被包围就一蹶不振,他们岂能活到今日。更不会在草原杀出凶名,令胡骑闻风丧胆,听到云中骑的号角声就双腿发抖,恨不能插翅飞逃。

    “杀!”

    沙陵步卒和云中骑互相配合,硬是撕开虎贲军设置的障碍。

    上郡骑兵发挥骑射优势,不断以箭雨点杀虎贲军的队率、什长和伍长。仿效魏悦赵嘉,彻底乱对手的中下层指挥调度。

    随着亲军不断爆发,虎贲军的优势逐渐减少,从表面上看,胜负已无悬念。

    然而,观战的赵嘉和魏悦却是神情凝重,两人都注意到一个问题,从战斗开始,虎贲军的骑兵一直未动。

    若非像淮阴侯后人一般,压根没有设置骑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陷阱!”

    就在赵嘉发出惊呼的同时,指挥虎贲军的兵家门人祭出杀招。

    原本护在他四周,被视作“亲卫”的两百人,突然间结成新阵。四周的虎贲军迅速让路,两百骑瞬间杀出,没有正面迎击亲军,而是借战阵绕到旁侧,横空斩出一记重击,将阵中亲军从中截断。

    “变阵!”

    奇袭已成,虎贲军吹响号角,军阵一变再变,乱中有序,亲军进一步被切割,首尾难相顾。陷入这样的战阵,即使战斗力再强,也如双腿陷入泥浆,再也动弹不得。

    “当户和王孙……”接下来的话,赵嘉没有出口,魏悦和曹时却都明白,这一场比试,亲军断无取胜可能。

    在战场上,身陷敌阵无法突围,无论多么精锐,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出这一点的不只他们,还有高台上的天子和群臣。

    见虎贲军困住亲军,尚有余力分兵夺取战旗,敲响战鼓,刘彻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亲军一胜两败,破成军以来未尝败绩的神话;另一方面,兵家众人展示出的才干和能力,注定对国家大有裨益。

    两相对比,刘彻终是为得才喜悦,决定演武之后即为兵家诸人授官,集合众人之长,扩充并练成强军,其后开赴边郡,同边军互相配合,早日马踏茏城,屠灭匈奴!

    对战结束,不代表演武终结。

    鉴于对战规矩改变,入林登塔的规矩也相应做出修改。索性不分胜负,一律准许夺旗,能否取得最后胜利,全看各自本事。

    之前的比试中,窦良和灌贤等夹在队伍中,样子不显,自家父辈兄长都未必能认出。

    如今则不然,登塔全靠本事,既能组合也能单刷,几人一合计,干脆组队,争不过非人的同袍,踩下虎贲绝对没问题。

    他们都在曹时麾下,这次演武也碰巧都被选中。

    陷入乱阵之中,没有云中骑和上郡骑兵的本事,无法随曹时一并杀出。几人很是不甘,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能光明正大还回去,自然不会留手。

    彼此是竞争对手,哪需讲什么规矩礼仪。

    窦良扯掉谦虚人设,灌贤和王须齐齐撸起袖子,陈蟜拽着刘进往树后一藏,手弩爪钩齐上,压根不想着登塔,专为坑人。

    有文吏实时呈报林中情形,再由宦者上禀天子。

    知晓自家子弟所为,窦婴和窦彭祖木着表情对视一眼,都十分怀疑,那个阴招迭出的真是自家的娃?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陈午捂住额头,表示不想话。

    王信看看窦婴,又看看陈午,决定随大流,一样不出声。

    刘进的亲爹很是苦恼,思及已经仙逝的桃侯刘舍,再对比自身,实在无法相信,宦者口中的是自家长子。

    灌强倒是很想得开。在他看来,自家兄弟这么做很好,也很聪明。损是损了点,可有个聪明的兄弟,总比拖后腿的蠢货要强。

    随着虎贲军陆续出局,亲军锁定塔顶汉旗。

    因兵家大佬没有参与夺旗,赵嘉、魏悦、李当户、韩嫣和曹时也主动退出。最后的争夺在沙陵步卒和云中骑之间展开。

    不过,最后的胜出者却不是他们,而是动作敏捷,擅长把握战机,配合默契的卫青和赵破奴。为确保两人优势,公孙敖和赵信放弃向上攀登,帮他们挡住对手。

    两名少年一同登上塔顶,合力擎起汉旗,隔空朝高台处挥舞。

    咚!

    鼓声起,宣告演武正式结束。

    刘彻拊掌大笑,高声道:“好!”

    汉旗呈至御驾前,亲军和虎贲军再次列阵。刘彻心情极好,不仅要给兵家众人授官,令虎贲正式成军,更决定给四营亲军奖励。

    听到天子之言,赵嘉精神一振,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转头看向葛衣赤足的几名墨者,赵校尉弯起双眼,瞬间有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