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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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稚斜做梦也没有想到,还会再一次遇到汉军。

    山谷中, 匈奴人的帐篷被投掷火把, 烧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

    大火熊熊燃烧, 马蹄声犹如奔雷。黑甲骑兵飞驰而过,控弦声接连不断, 喊杀声震天。

    伊稚斜的亲卫组成盾墙,意图阻拦汉军。

    卫青赵破奴同时拉满弓弦,以鸣镝为号令, 成百上千的铁矢凌空飞过, 凿入匈奴刚刚聚成的骑兵阵型。

    伊稚斜策马立在阵中, 仰头看向飞来的箭矢,竟是不闪不避。

    在烈火包围中, 在直冲九霄的喊杀声中, 在不绝于耳的弓弦嗡鸣和刀戈相击中, 他终于明白, 自己再也逃不出去。

    如同被匈奴灭绝的草原部落,一如当初倒在匈奴马蹄下的敌人, 今时今日, 自己和麾下勇士也将迎来相同的命运。

    前为断崖, 后临绝壁。

    万丈深渊近在咫尺, 无论朝哪个方向迈步, 下场都将是粉身碎骨。

    他曾有豪情壮志,他曾想恢复匈奴荣光,他一度认为, 自己会带领残部再起,成为比肩冒顿大单于的英雄。

    眼前的一切却生生碎他的美梦,将仅存的奢望扯得支离破碎。

    箭矢越来越近,像黑色的巨网当头罩下。

    在最后一刻,伊稚斜突然举起弯刀,对着落下的箭矢猛击过去。

    哪怕是死,他也不会做个懦夫!

    “随我杀!”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杀个痛快!

    山谷四周都是汉军,匈奴人彻底陷入包围。

    听到伊稚斜的嘶吼,看到他策马扬鞭冲向汉骑的背影,山谷中的匈奴人仿佛都明白了什么。

    “大王!”

    匈奴人骑上战马,挥舞起弯刀。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仓皇逃窜的流浪者,开始重拾往日光辉,聚成驰骋草原的强骑,高吼着冲向汉骑。

    “出刀!”

    汉军将领近乎同时下达命令,汉骑放下强弓,长刀出鞘。

    “杀!”

    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两两配合,各率所部组成锋矢。

    霍去病紧跟在卫青身边,在冲锋过程中,长刀划过一道道冷弧,连杀数名当户裨王,凶狠凿进匈奴骑兵之中。很快穿透左谷蠡王亲卫,先卫青等人一步杀到伊稚斜面前。

    少年身覆黑甲,头盔簪有长缨,身后的斗篷早被血染红。

    伊稚斜攥紧缰绳,闪开正面袭来的冷刃,同时刀尖上挑,直袭霍去病侧腹。

    “去病!”

    看到这一幕,卫青龇目欲裂,将挡路的匈奴骑兵劈成两截,就要掷出长刀,为霍去病化解危机。

    下一刻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

    面对伊稚斜的攻击,霍去病不闪不避,直接横过左臂,以臂甲硬抵锐利的刀锋。手中长刀去势不减,在伊稚斜意识到不妙,却来不及收刀回挡时,以雷霆之势贯穿他的胸口。

    胸前一阵冰凉,剧痛瞬间袭来,伊稚斜却没有低头,而是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弯刀,向霍去病的颈项斩去。

    嗡!

    弓弦声起来,破风声正面袭来。

    黑色的铁矢化作流光,精准嵌入伊稚斜右肩。

    霍去病趁机抽刀,荡开伊稚斜的攻击,回手又是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

    与此同时,魏昱放下强弓,抄起方才扎在地上的长枪,冲到桑弘羊身边,一枪挑飞两名匈奴。

    霍去病抓起伊稚斜的头颅,高举在空中,大声道:“酋首已死!”

    伊稚斜身死,匈奴人却没有停止冲杀,反而愈加疯狂。

    汉军死伤开始增大,魏悦果断下令,骑兵撤出混战,弓箭手就位。

    “放箭!”

    汉将挥落长刀,箭矢如雨。

    匈奴人在冲锋中跌落下马,皆是身前中箭,无一人调头逃跑。

    “继续。”

    面对这一场景,个别随军的少年面露不忍。

    李当户和曹时看到,命令他们抬起头,硬声道:“永远不要对敌人心存怜悯,汝等从未亲眼见过,匈奴南下时,边郡百姓曾遭遇过什么!”

    “汝等可知,在没有被逐出草原之前,他们每岁过冬的粮食都是从边郡劫掠?”

    “汝等可知,多少边地百姓被胡骑掠走,沦为羊奴?”

    “汝等又是否知道,每次匈奴南下,皆会有村寨里聚遭到灭顶之灾?”

    “从高祖到太宗皇帝,从先帝到今上初登基,匈奴从未停止过劫掠边地,从未停止过杀戮汉家百姓。他们视汉民如牛羊,刀锋落下从不会犹豫,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妇孺孩童!”

    “永远不要怜悯凶狠的恶狼!”

    到这里,李当户指向赵嘉,道:“汝等不是仰慕赵侯,那汝等可知,赵侯舞象之年便杀匈奴裨王,擒匈奴大当户?”

    “汝等能站在这里,是因有他人挡在前面,浴血搏命,击杀强敌!”

    “身为汉家儿郎,理当知晓肩扛责任。”

    “如再有今日,汝等即刻返回长安,这辈子别再从军!”

    少年们耳根发红,皆面现惭色。

    山谷中的厮杀仍在继续。

    至黄昏时分,最后一名匈奴人倒下,喊杀声戛然而止,战斗终于结束。

    帐篷被焚烧殆尽,一同陷入火海的,还有匈奴人抢来的大车、粮食和布匹。

    牛羊数量不多,在栅栏被烧断时就四散奔逃。

    另有数百名羊奴,多是匈奴在逃跑途中劫掠的商人和牧民。

    因长途跋涉又吃不饱,动辄还要被鞭,其中大部分面黄肌瘦,几乎站都站不稳。仅有少数人还算得上建康,遇汉军问话,主动上前行礼,言他们是西域商人,和大夏人结伴做生意,运送绢帛和香料往极西之地,中途被匈奴人劫掠,大夏人尽数被杀,他们侥幸活得一命,被关入羊圈沦为奴隶。

    听完商人哭诉,赵嘉开口询问,他们此前可曾去过口中的国家。

    “回将军,我等去过。”

    见赵嘉感兴趣,商人竹筒倒豆子一般,细述曾到过的部落和国家。根据他的形容,赵嘉有七成把握,这些商人曾踏足欧洲,和罗马人做过生意。

    想到此次出征的目的,赵嘉心头微动,命人将商人带下去,转身去找魏悦。

    汉军清理过战场,将伊稚斜的头颅妥善处理,收入木盒,连同几名匈奴贵种一起,交飞骑送回长安。

    接下来数日,汉军留在山谷附近休整,魏悦和赵嘉等聚在大帐,商定接下来的进军路线。

    山谷之战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有牧民在外围探查,目睹汉军的强悍和凶狠,吓得一路飞跑,头也不敢回。

    藉此,关于黑甲骑兵的传,再一次传遍中亚和西亚。

    很多之前不知道汉朝的国和部落,忽然间发现,除了安息和大夏,还有更加强大的王朝。

    有不甘被两国欺压,想要另寻依靠的,开始积极联系走南闯北的商队,探汉朝消息。自己实力不够,干脆几方联合,组成使团,沿着汉军踏出的道路东行,准备朝见汉朝皇帝,进献方物,抱上这条大粗腿。

    大夏和安息正得不可开交,暂时没精力理会这些人的动作。在两国的忽视下,算不上隐秘的行动竟意外顺利。

    等两国反应过来,想要加以阻截时,汉朝早划出一片区域,在沿途建要塞驻兵。商人和使臣行走往来,自能畅行无阻。安息和大夏军队露面,警告一次不走,第二次直接动手。

    安息和大夏都感到委屈。

    出于某种原因,汉朝占下的地盘,并未划入两国疆界。但周围各国早有共识,这片属于两国共管,附庸部落都可以游牧渔猎。

    如今汉朝突然插手,将地盘抢过去,无论如何都有些不过去。

    见到安息和大夏来人,听完对方的理由,负责驻军的汉将表示,既然没又正式纳入疆界,那就是无主之地。既然无主,谁占下就是谁的!

    汉朝态度异常强硬,不服就直接动手。

    安息和大夏还得热闹,实在没法对抗汉朝。不想再给自己引来一个敌人,只能落牙齿和血吞,再未对这条商路提出异议。

    为确保汉朝不偏帮对手,还先后送出重礼。

    尤其是德米特里,发现之前汉朝助兵大夏,不过是阴差阳错,并无意同对方结盟,送出的礼更重上三分。

    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汉朝两不想帮,安息再不过问商路,今后有机会,双方还可以成为朋友。

    汉朝的回答也很简单,礼收下,事情明白,只要不像之前一样有人作死,就算两国出脑浆子,汉军也不会再插手。

    元狩元年八月,汉军大捷传回长安。

    天子当朝赏功,尚在行军途中的赵嘉、魏悦、李当户和韩嫣俱封列侯,曹时增食邑至万户。

    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封关内侯。

    霍去病斩伊稚斜,大功,封大上造。

    余下将领各有恩赏,封爵、赐金、授田不一。有功军伍亦得厚赏,战死者赏家人,有子赏民爵田地,无子有女则赏金银绢帛,另赐田。

    汉武帝颁圣旨时,丝毫不担心地不够分。

    对如今的刘彻来,钱不是问题,土地一样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唯有调动起百姓的积极性,让他们主动迁往新开的疆域,就此扎下根来,才能将这片土地牢牢把握,彻底纳入汉朝版图。

    元狩二年夏,长安使者追上大军,宣读天子旨意。

    彼时,在向导的指引下,汉军已经接近欧洲,继续前进的话,很可能同罗马军团发生遭遇。

    使者的到来,除对全军封赏,更召大军返回国内,直接断这种可能。

    “天子去岁幸雍,祠五畤,获瑞兽,继得周天子青铜鼎。有司观天象,奏请天子明岁封禅,故召几位君侯还,拱卫圣驾行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