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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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邵盛安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十分昏暗,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黑暗中行走,佝偻着谨慎地贴墙走动。路边的建筑里,某些房间亮着光,那光透出窗外,道路只能施舍到些许亮,不至于完全黢黑看不见路。女人穿着破旧的军大衣,低着头贴墙走得飞快。

    没看清脸,邵盛安就是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妻子乔青青。

    他有一种预感,这就是妻子的“上辈子”。这里是哪里?是妻子过的以后会出现的幸存者基地吗?

    刚浮现这个想法,黑暗中伸出一双,那双皲裂粗糙,指甲里布满黑泥,大力地拽住女人。

    邵盛安着急得不行,但他动不了,只能大声呼救。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用劲,将女人拉了个趔趄。

    女人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她甚至反握住那只,依偎过去,另一只从兜里掏出一把豁口菜刀,她眼睛不眨地重重砍下。

    嘶哑的惨叫声响起,女人抬腿踹去,将人踹到后将断丢出去,自始至终神色不动。将菜刀收起来,她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这条巷。邵盛安愣愣地跟上去,他看见女人穿过暗巷,来到大片棚户处,进入一间窄的屋子,她摸黑躺下睡觉,邵盛安看见她将菜刀压在右下。

    这个梦太真实了,邵盛安看着黑暗中的那团人影,心揪成一团。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忽然亮起灯来,这个黑暗的世界终于有了些许光亮。棚户区里也有路灯,最近一盏路灯距离女人的住所也有百来米。女人在灯亮时醒过来,她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然后出门。出门时,她仍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出行的人不少,大家都安静走路,很少话。在走到路灯下时,女人停下来看路灯,眼神麻木。

    邵盛安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在看清楚的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锥心之痛。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伤痕都是旧的,像蜈蚣一样盘踞在脸颊、额头上。女人怔怔地看了会儿灯,直到觉得眼睛有些花了才收回视线,愣愣地低头看了会儿脚下的影子,她才继续往前走。

    “青青!”邵盛安大声喊,向她伸出去。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乔青青停下脚步,一脸惊喜地回头。

    可是很快,她脸上的喜意全部消失了,重归麻木冷漠,她嘀咕着“又听错了”,转头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

    “青青!”邵盛安追上去,前方的乔青青越来越远,黑暗吞噬了他,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房间里,乔青青被邵盛安的梦话惊醒,她不敢喊醒他,听见他嘴里喊着“青青”,她就知道邵盛安是梦见她了。

    到底梦见什么了?怎么喊得这么伤心?

    邵盛安挣扎着醒来,感受到怀里温热的身体,他急促地呼吸着,抖着摸乔青青的脸。

    “青青?”

    “是我,你做噩梦了?”

    他长舒一口气,死死抱住她。他的力气太大了,乔青青不是很舒服,但她没有出来,反抱住他,轻柔地拍他的背。

    “我做了个噩梦。”邵盛安瓮声。“梦见你在黑暗里走路,还梦见你的脸上有伤疤。”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得怀中的人抖了一下,身体僵硬了。

    “是梦吗?”他问。

    乔青青:“怎么不是梦?就是个梦,你别吓到了。”

    “我没吓到,我只是很难过。”

    “那你别难过,只是梦,你摸摸,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她拉邵盛安的到自己脸上。邵盛安轻轻摸了两下,然后继续抱着她:“睡吧。”

    夫妻俩没有再话,好像都睡着了,但乔青青知道邵盛安一直睡不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睡意朦胧时还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在温柔地,蜻蜓点水般抚摸她的脸。后来她就睡着了,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

    当时她过得不好,缺衣少食让她很憔悴,但再憔悴,底子还在,在逃亡路上,她仍算是一个“好看”的女人。为了自保,她的段越来越狠辣,遇上欺负她的人,不见血她是不会罢休的,一副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架势,让流浪人群里的男人们缩回了爪子。她的脸在某次缠斗中被划伤了,缺医少药让她的脸留下疤痕,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脸全划花了。

    可是有些人渣是不看脸,在进入幸存者基地后,永夜来临,大部分时间基地里都是黑的,坏人就更不会在意她脸上的疤痕了,只要估摸着是个女人,黑暗中就总有黑伸出来拖拽。

    想要活下去,有尊严地活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乔青青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

    可好歹活着。

    折磨人的梦境,内容一成不变,乔青青梦见了自己的生父林明勇。她从来都知道那是个利己主义者,但多年的寂寞孤独,让她生出一丝奢望——也许林明勇是真的想要做一个父亲了呢?

    可后来她才明白,自私的人只会越发丧失底线,自己这个毁容了的女儿,在林明勇眼中还是有一些利用价值的。毁容了不怕,好歹是个颇有身材的女人,好好养一阵子,不再瘦巴巴像瘪萝卜似的,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夜里关了灯都一样的嘛。

    这样恶心的话,竟然出自自己生父的嘴巴,乔青青在听到那些话时,就决定不再原谅林明勇。

    在梦里,乔青青再次走到弑父那一步,可在迎来大地震时,她倒下后看见的不再是猩红与黑暗,镜头转换,她见到的是家,家里面有妈妈,有盛安

    烦人的梦境终于结束,乔青青没有再做梦,沉沉睡去。

    “盛安的眼睛怎么肿了,昨晚没睡着啊?”

    第二天,邵母一见到邵盛安就担心询问:“我给你煮个鸡蛋敷一下吧。”

    “不用,一会儿就没事了。”

    乔青青出来,邵母又是惊讶:“怎么青青的眼睛也肿了?”

    “妈,昨晚有一点失眠,后来睡着了。”乔青青。

    “这可不行,得煮鸡蛋给你们敷眼睛,瞧瞧你们俩的熊猫眼!”

    每个人都分到两颗蛋,乔青青给邵盛安敷眼睛,邵盛安给她敷,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敷眼睛后的鸡蛋也被他们俩吃掉了,早餐除了鸡蛋还有粥,是乔诵芝最擅长做咸粥,今早的咸粥放的是姜丝、青菜碎、猪肉末、虾仁和豆干,熬得又鲜甜咸香,乔青青足足喝了两大碗。

    “今天的垃圾我来丢!电视里了,长大了要帮家里做家务。”邵盛飞在饭桌上宣布。

    邵父对此大力支持,他带邵盛飞去。

    家里的垃圾主要是排泄物和厨余垃圾。前者用猫砂处理,每天丢一次,后者则暂时收在露台上,好在现在天气严寒,厨余垃圾桶里加水很快就能冻结,没有异味。

    邵父带邵盛飞去丢猫砂,回来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听要建暖房了!”邵父高兴宣布。

    邵母忙问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邵父是在路边听的:“市图书馆那里已经在建了,听夜里会烧炕,以后就不冷了,还有啊,听还要建立防冻农场,要种粮食种菜了。”

    “真的假的啊?现在气温这么低,人都难受得活不下去了,种菜真的能活?”

    邵父摆:“人家专家肯定有办法的嘛,零下五十几而已,北边,就北边的城市,每年冬天不是都零下好几十度的嘛,不也活得好好的,那里也没听没有蔬菜吃嘛,肯定有法子的。”

    邵母被服了:“也是,我们这是南边,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这才受不了的,北边年年都冷,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现在就是这水结成冰了,下面好几层楼都被淹掉,以后冰肯定会融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到时候可能会招人!招工人!”邵父向往地想,“到时候我就去报名,这政府安排做事情,肯定有发工资,没准还能包一日三餐呢。”

    “那到时候再看,下次去学领物资的时候我问一下。”邵盛安。

    下午,乔青青在房间里锻炼,邵盛安也在一边做俯卧撑,休息的时候他坐在地板上问乔青青:“怎么用刀?”

    邵盛安的神情与语气都很认真,乔青青想起了读书时,邵盛安在课间时上讲台找老师答疑时的画面。

    见乔青青发愣,邵盛安解释:“就是用刀不需要什么招式,如果遇到危险,要怎么出才是最有效的——像你那天那样。”

    乔青青回神:“你想让我教你?”

    “对。”

    虽然已经故意露出一些上辈子在生存厮杀中练出来的杀招,但乔青青没想到邵盛安接受之后,竟然这么快决定要向她学。

    这让她反而有些退怯了,她有些为难地捋头发:“可是,我会的都是见血的招式,你真的要学吗?”

    “我想学。”

    乔青青深吸一口气:“那我再确定一次,你真的想跟我学怎么割喉、从什么角度能最快砍筋脚筋吗?”

    邵盛安反而笑了:“你不用故意得这么血腥,我不会被吓到的,青青,我是真的想要学,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不想在生存段上也遭遇类似的困境,我不会期待见血,也不期待动刀,但我得会,不能到危急关头才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好,我教你。”

    “那就麻烦你了,乔老师。”

    乔青青忍不住笑了:“从今天开始好好听课,邵同学。”邵盛安是个专心认真的学生,乔青青会的这些段,全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学来的,招式不好看,但绝对实用。

    “你可以先用肘顶敌人的肚子,然后——”

    楼梯忽然传来哒哒脚步声,邵盛飞大声喊:“发芽啦!爸爸发芽啦!”

    乔青青停下动作。

    “他种的白菜发芽了?真的啊?”客厅里,邵母放下头的面团,拍拍要上去看。

    “一起去看看吧。”乔诵芝喊乔青青和邵盛安,“你们俩要不要看啊?”

    “看!”

    阁楼房间里,邵父蹲在地上,跟看宝贝一样看着脸盆里的绿色芽。

    他高兴地回头介绍:“我种的白菜发芽了!你们看!”

    上次骤然大降温,家里种的蔬菜全都一夜之间冻死了,当时乔青青夫妻只顾得上照顾家中父母,哪里顾得上这些菜呢?第二天起床时,全都冻成冰雕,邵父的心血全没了。但他显然不可能会放弃这项事业,哪怕儿子空间里有存货,坐吃山空让他很不安,他总想着要继续种植,种些葱辣椒也行啊,能添个味道。

    家里的地暖只在夜里开八个时,他在房间里做实验,白天用塑料薄膜把做实验的脸盆包起来,烧火时就把煤炉搬进来,利用烧火的热度烘,努力保持薄膜内的温度。失败,尝试,失败,再尝试,终于今天他看见白菜种子发芽了!

    脸盆里那抹绿色,像希望一样照亮了众人的眼睛。

    “爸好厉害啊!发芽了!”邵盛飞快乐鼓掌,热烈的反馈让邵父也更快乐了。

    “爸这个法子好,其他两个房间以后都能种一点菜了。”乔青青微笑,询问邵父是怎么做到的。邵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把教了。

    “煤炉简单,家里不止一个,用煤炉也不浪费,可以拿来烧水,烘衣服,还能取暖。”

    白天里,都是用煤炉取暖的。二十四时发电,乔青青储备的汽油供得起,但她从来没有打算这么做,这对家人来不是爱护,是残害。如果适应了家里二十四时十八摄氏度的气温,以后大家都难以走出家门,进入寒冷的外部环境了。

    精神的惰性还是事,就怕身体出现问题,她之前让家人们一起吃从洪水里捞出来的鱼和莲藕等物,是想增强大家的体质,现在就不可能让家人在温室里变成娇嫩的鲜花。

    乔诵芝笑着:“煤炉还能热饭菜呢,这东西真好用,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实用,永不过时。”

    于是在暖房的准确消息传来之前,乔青青家先种上了三个房间的白菜萝卜生菜和葱。也没有种很多,一个房间放两个脸盆,方便照看。

    “我给舅舅他们也寄了种子,不知道他们撤离的时候有没有带走。”

    乔诵芝叹气:“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母女俩停下话头,乔青青听见邵盛安去开门的动静,一会儿功夫,外面就有了争吵的动静。

    “我去看看。”乔青青摸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