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彻底对红果与鱼没有恐惧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

    恰巧临近他的生辰。

    四岁的生辰相较早期的显得朴素许多，该收的礼一个不停，该拿的钱一枚不忘。就是不大操大办，只一家人简单地吃顿丰盛的饭，再送上点祝愿。

    祝愿来回都是那些，球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但还是摆出温顺兄长的模样，逐一谢过。谢完长辈，便牵着妹妹回房午睡。

    可推开门的瞬间，球傻了眼。

    房间里全是翩翩飞舞的蝴蝶，偶有几只群聚在球眼前展翅。球仔细地观察每一只蝴蝶的样子，越看越想哭，全是塔那个罐子里的。

    他养的那只狐狸先前调皮，不留神拍翻搁在篮子边的罐子，被塔绕房子追着了三天。最后还是哪吒出面调停，从此之后，狐狸见到圆形的长东西就绕道走。

    然而曾经一心护着狐狸，差点与妹妹大吵一架的球有些不出话来。

    “想哭就哭罢，我们不会笑你。”敖丙温柔的声音和着关门声响起。

    哪吒收回关门的手，上前抱起笑嘻嘻的塔，“爹没白疼你，都会为哥哥准备惊喜了。”塔扬起下巴，哼哼两声，奶音异常俏皮，“当然，我是谁？我可是敖渊辰呀！”

    “是是是，你们老敖家的孩子最棒！”

    余下的日子，那一屋子的蝴蝶都陪伴球兄妹左右。半个月后，塔在球的劝下，开窗放走了他们。

    “在寿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是让它们回家罢。”球如是。

    塔听得认真，偶然抬手用袖子擦了下他不留神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对于它们来，每个明天都会是明天。”

    “……你在什么？”球疑惑不已，“书上写过这句么？”

    “不，只是有感而发。”

    正在读书吃果子的敖丙骤然与边上鼓捣塔积木的哪吒交换一个眼色。

    文曲星偷偷过来给她授课了？

    也可能是紫薇星。

    通完密音，两人对视一笑，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着，球的个子也眼见地蹿高。入夏之后，他终于与同龄伙伴齐高，能以大孩子的形象去和大人们交谈。

    虽然，哪吒依旧保持我行我素，儿子一段，他挑着回应，有时没准儿还能问天答地，可把球急得够呛，跑着就去找他娘抱怨。

    敖丙起初还会顺着他的心意提醒哪吒两句，时间久了，反倒跟着哪吒一起逗儿子。要不是塔闲不住腿，整日跑外头找丫头们弹骨头、跳皮筋，兴许也要跟着爹娘一道耍哥哥。

    毕竟，谁不喜欢看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呢？

    七岁的球张开不少，看着就是个美男胚子。容貌不再完全复刻敖丙，尤其是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圆时与哪吒如出一辙，和假想敌人斗时那行云流水的手法，也几乎是继承了哪吒。可胜利后绽放出的笑容，又如敖丙般温柔可爱。

    所谓两个生得好看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不一定也好看的话，在老李家完全不成立。当然，两个武力值爆棚的神，也生不出不了架的孩子。

    某个祥和的午后，牛大婶上了李府的门。

    这牛大婶姓牛，夫家也姓牛，是塔两岁时搬来的新户。因着往日不常往来，敖丙并不认得她，只着丫头们送上例行的茶点。

    敖丙不认得她，她却认得敖丙，上来就一阵套近乎，自己某个亲戚的亲戚也在封神榜上，还这位亲戚的亲戚还隔三差五下凡来看望他们。

    敖丙边听边在心头一个个数人，数到后来把自己都给数糊涂了，便暂时搁浅，礼貌发问：“牛大婶您今日来可是有事？真是不巧，我公婆都出门去了。”

    “我不找李大人。”牛大婶常年卖货，练得个大嗓门，响动堪比哼哈二将。敖丙之前与魔家四兄弟及哼哈二将共同赴过宴，对此见怪不怪，可苦了边上那群仆从，跑也不是，捂耳朵也不是，就这么死撑地站着。好在敖丙及时发现，当即遣他们下去。

    不然第二天李府就要上演‘仆聋聋一府’的可怕画面。

    敖丙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重新问一遍她的来历。牛大婶呼噜噜吸入一大口，咯噔一下吞落，才道：“龙神大人，您是公正的神罢？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罢？”

    “不错。”

    “就算是你的亲儿子也不会？”

    敖丙一愣，“星儿怎么了？”

    “我了，龙神大人你会信吗？”

    “只要您实话，我都会相信。”

    牛大婶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直到丫头来问晚饭，她也才到自己是如何痛苦地生下大儿子。敖丙权当在听故事，还听得有些入神，但丫头一来，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压根儿没有自己儿子半根毛的事。

    “那个，牛大婶。”敖丙有些抱歉地笑着，“您能告诉我，我家星儿做了什么事么？”他不想问是不是闯祸，万一是做了好事，岂不是要冤枉自己宝贝儿子。

    “哎呀，龙神大人，你先让我把这段话完。”

    “好，好的。”

    敖丙不大自在地换了个姿势，趁她喋喋不休的工夫，往后靠了靠，缓解脊背的酸疼感。

    他第一次无比想念哪吒那些孩听不得的浑话，也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嫌弃哪吒话多。一山更有一山高，哪吒真心算不上话唠。

    只是，这种想法在碰上哪吒本人时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她真是这么的？”哪吒笑倒在毛毯上，拳头疯狂捶地，发出咚咚的震天响。期间还把周围的土地召来，问是否有事要吩咐。

    敖丙搂紧怀里正在玩他衣袖流苏的塔，望向对面看似面壁思过实则在逗狐狸玩的儿子。

    “你先别笑，大婶还等着我们给她个法。”

    “什么话，呸，法。“哪吒笑得直不起身，就这么趴伏着瞧敖丙，“是她儿子先跟李绥星赌谁输谁就去亲猪屁股，结果他输了之后不肯履行承诺，咱们儿子看不过眼帮了一把，这有什么问题么？没有。”

    “可……”

    “是他自己亲得用力，把屁给亲出来。又不是咱儿子指使猪放屁的，对不对儿子？”

    球用力嗯了一声。

    敖丙被父子俩这一唱一和气笑，他心中虽知对方是无理取闹，但好歹得给个法。这牛大婶出了名的爱闹事，要是添油加醋把这事传到三界皆知，只怕要耽误球的封神进程。

    按照已知的天规，在球十二岁生辰后，即可参与封神大典正式接任龙神一职。因他身份实在特殊，三界对他的考核也极为严苛，但凡有半点不是，这大典就要延期。

    球能等，天时可不能等，那些为他准备好的事务更是无法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哪吒忽然正经起来，“她就是想要个法对吧？我可以给。”

    敖丙道：“不许伤人。”

    “放心。”

    本着当事人不能现身，以免事情越来越糟糕的原则，翌日便由哪吒作为代表出门。

    他想了一路的解决办法，定不下一个最有用的。走着走着，就走到塔平日里常窝着的大榕树旁，果不其然，塔正和姑娘们坐在枯树干上话，手里还有没吃完的糕饼。

    看那形状像是附近糕饼店里的招牌。

    姑娘们不知道在些什么，很快笑作一团。其中有个眼尖的瞧见了哪吒。忙伸手去拍塔。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起身向哪吒问好。

    “不用喊哥哥，我都当爹了，叫叔叔就行。”哪吒亲切地，又招手让女儿过来。

    孩子们重新话，目光时不时朝这儿投来。

    “想吃饼？自己买去。”这是塔靠近哪吒后的第一句话。

    哪吒的脸白了一白，他确实有点馋，可也不至于跟自己女儿抢吃的，“我不吃。就是来看看你。”

    “你现在看完了，是要回去吗？哥哥的事如何了？”塔着，咬一口手中的饼，那清甜的桃花香似有若无地飘散。

    哪吒清清嗓子，刻意忽略嘴里增多的唾液，继续道：“还在思索。你先玩着，爹回去了。”

    再不回去，只怕他真的要夺走女儿的吃食。

    “爹，等等！”塔跑着过来，手不住摇晃，示意哪吒蹲下一点。哪吒弯身，耳朵与她的头齐平，塔压近叨咕叨了好一通话。不管哪吒是否听懂，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跑回来把剩余的糕饼全然塞到哪吒嘴里。

    “要是好吃，记得去光顾阿公的店，替他感谢你们。”人很快回归原先的队里。

    哪吒：“……”

    他掰下糕饼，慢慢咀嚼，盘算塔计划的可信性，算到最后，连着买糕钱以及如何分配都给算得清清楚楚。

    饼确实好吃，女儿也确实孝顺。至于计划，随机应变。

    还在写悔过书的球忍不住了个喷嚏，扯紧敖丙给他披上的外袍，把手拢在哪吒留下的三味真火炉边取暖。

    “要是觉着冷，就先把手烘热了再写。”敖丙喂给他一颗新洗的果子，“别冻着。”

    “在正常情况下，难道您不应该是良心大发，让我不用写么？”因果子有些涩口，球的脸止不住地发皱，“这到底是什么？好奇怪的味道。”

    “你申师叔公派人送来的，是对身体好。”敖丙又给他喂进一颗，还嘱咐不要这么快吞下，“你方才正常情况？可我们家什么时候正常过？”

    球左咬咬，右嘬嘬，心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你爹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想问他中午要吃什么。”

    “传密音不就行了吗？”球拍拍手掌，确保指头恢复灵活，执笔继续编悔过书。

    敖丙认真想了想，反驳：“问人当面问，不容易出事。更何况，我还想知道牛大婶的事解决得如何。”

    “就爹那大脾气，估摸着在寻思要怎么砸才比较痛快。”

    作者有话要：

    每个明天都是明天，来自阿云嘎老师唱错的歌词。

    问人当面问的灵感来自郑云龙老师采访中的“夸人当面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