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夜雨野寺(8)
能看得出来?,那中?年?道士的没错,山神庙确实香火旺盛供奉不断,这里?比起燕时洵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间山神庙都?修建得宽阔,足以见到资金之富余。
燕时洵已进入大殿内,就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道,神像前的香炉里?,也堆满了?香灰,仿佛还残留着白天时的热闹气息。
甚至从殿内颜色鲜艳尚未褪色的绸布花带,也能看出这里?不久前刚刚举行过一次庙会。
嘉宾们都?在旁边院子的房间里?,中?年?道士和?两个村民也在自己?的屋里?聊得正热烈,雨幕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让光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燕时洵轻微的呼吸声散落在空气中?。
他借着从外面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仰头?仔细检查着这间正殿,脚步轻得几不可闻。
突如其来?的暴雨阻隔了?节目组的行程,也冲散了?车队。在不得不借宿于不熟悉的郊野时,燕时洵显得比以往还要警惕,从在路上?遇到那两名村民开始,就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并且,在没有人察觉到的时候,燕时洵也起卦问神卦,礼节性?的告知山神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就像寻常人去?陌生地做客那样,寻求主人的帮助和?庇护。
他也想要询问这里?的山神,这场大雨的停止时间。
——张无病没在他眼前这件事,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想要等雨停天亮后,立刻去?和?其他两辆车汇合。
但是,山神并没有给?燕时洵任何回应。
“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各地的山神对当地的住民而言,是比其他神仙更重要的存在。比起高不可攀的仙家,山神本就诞生于山林川泽之中?,庇护一方?,使土地肥沃,风调雨顺,邪崇不侵。
而相对应的,当地的住民也信仰着山神,祭拜并欢庆山神的诞生。或是在山中?修建山神庙,或是将村里?的大树当做山神的化身,在它的身上?披红挂彩,系上?红绳,表达自己?美好?的心愿和?对山神的感谢。
不少地方?直到现在,仍然保留有这样的传统。
虽然很多地方?因为过
度开发或是信仰流失,山神早已随之消散了?。
但从踏足于此开始,燕时洵就能鲜明的感受到此地浓郁的山神气息。就好?像此地处处皆是山神的子民,让山神像从前还仰赖神明天地时代那样,神力和?掌控力达到了?顶峰。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山神,却并没有回应燕时洵的拜访和?询问。
就好?像祂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这种矛盾也是燕时洵最初心生怀疑的起点,甚至一度认为此地的山神已经离开,只留下了?曾经的正神神位,才让他误以为此地有山神居住。
但山神庙的存在,又打破了?燕时洵的这种怀疑。
不管是香火旺盛、修缮得当的山神庙,还是管理庙的中?年?道士,抑或是那两名村民口中?山神庙在村子里?的重要程度和?庙会的热闹,无不证明着这是一间活的,灵验的神庙。
而灵验,是有神居于此间的另一种证据。
那为什么没有回应他性?格问题吗?难道这里?的山神是个排外的性?格,对外来?的人不热情?
燕时洵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的思绪中?少了?很多块拼图,让他无法?顺利理顺所有的事情。
山神庙一般都?由村子里?自行筹钱修建和?维护,名声一般也局限于方?圆几里?,所以相比于道观庙宇,山神庙的配置和?修缮一般都?算不上?好?,装饰也更加的接地气,会很明显的表现出当地的民俗特色和?村民们朴素热烈的审美。
但现在燕时洵所看到的,却是一间装饰精美的大殿,其上?墙壁天顶到处满画着人物彩绘,将村民们平日里?的日常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甚至每一个人都?姿态各异,服饰各异,每一张脸都?各有各的特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不同的人,生动地好?像下一秒这些人就会从墙壁上?走下来?。
壁画中?除了?人物,还有农田屋舍,鸡犬牲畜,甚至连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后面的山林,都?被细致的描绘了?下来?。
其精细和?相似程度,让看到的人不由得感叹这里?村庄的富庶程度,和?对山神文化保存的完整程度。
燕时洵凭借着极佳的视力,也看清了?在天
顶之上?画着不少动物的形象,有疾速奔跑在草木间的画面,也有作揖拜神的画面。
虽然很少有在山神庙里?画这种图景的,但燕时洵也能理解,这是想要表达不仅是住在这里?的村民,就连其他的动物也都?受山神庇护并且感激山神。
但是当他的目光再向旁边移动时,却视线一凝,有些疑惑。
那是天顶最中?央的一那副画,正好?在神像头?顶的位置。描绘的是一只动物蹲在山顶的石块上?,而其他的动物都?隐隐有向它作揖的姿势。
如果综合整间大殿来?看,更像是所有的村民动物都?在向那幅画行礼,将其拱卫其中?。
难道修建山神庙的人,是找了?个画工精细但对民俗并不擅长的工匠吗?
燕时洵不由有些疑惑。
但他在大殿里?走了?一整圈,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能暂时将所有的疑惑都?归纳在心中?,就准备离开。
四周隐没于昏暗中?的壁画上?,所有画中?的人物都?转了?转被画笔点墨的眼睛,扭过脖子,齐齐的将视线投射向燕时洵,随着他的一步步走动而转动脖子,视线紧紧追随。
牵着孩子赶集的农妇,顽皮藏在门后的孩童,田间种地的村民,甚至是鸡鸭鹅狗,牛羊牲畜所有被画在大殿壁画中?的生灵,都?统一看着燕时洵。
他们身上?的服装颜色鲜艳,脸上?更是画着两团艳红的腮红。在模糊晕开的微弱光亮下,显得格外的诡异渗人。
就仿佛暴雨的阴冷也悄无声息渗入了?大殿中?,顺着红黑色的地砖蔓延
“哗啦”
就在燕时洵马上?就要迈开长腿从大殿的门槛迈出去?时,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响动。
这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极为清晰。
燕时洵也瞬间回头?,眼神犀利的直射向声音来?源。
大殿内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墙上?的壁画依旧像燕时洵刚刚看着的那样。他看着声音来?源的神像处,锋利的长眉紧皱。
是老鼠造成的声响吗?
但燕时洵没有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打消疑虑,而是迈开长腿直接走向了?神像。
山神庙大殿内的山神像修得极为
宏伟,镀了?金身披着红布,与普通村民对神像的理解无异。
高高在上?的神像面容狰狞发怒,看上?去?不像个温柔的山神,倒像是个会靠武力保护村民们的山神。
从一进大殿时,燕时洵就仔细看过这尊山神像了?。
虽然怒目神像不多见,但也并非没有。可能是在野狼峰附近常常受到野狼侵扰,所以这附近的村民才希望保护他们的山神是个孔武有力的神吧。
燕时洵这样想着,因此并未察觉出神像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现在,他因为忽然发出的声响而靠近神像时,才忽然发觉——
这尊高大到几乎顶到天顶上?的镀金神像后面,竟然还藏有一个的空间!
燕时洵快步绕过神像转到神像的正后面,然后他的脚步微微顿住,狭长锋利的眼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镀金神像背面,竟然还有一尊的神像。
与正面朝向着大殿,接受村民生灵朝拜和?香火供奉的镀金神像不同,这尊背对着大殿藏起身形的木质神像,破旧不堪,甚至被厚厚的灰尘和?蜘蛛覆盖着。
比起神像。它更像是被丢弃遗忘的旧物。
时光和?风雨侵蚀了?木质神像混圆的和?慈悲怜爱的眼眸,但却依旧能从残留的流畅线条中?,看出在百十年?前,匠人雕刻这尊神像时,是怀着一颗怎样崇敬的心,仔细雕琢打磨,最后雕刻出他心中?眼中?的神明模样。
而如今,神像的头?部?已经严重缺失,像是被老鼠啃噬而留下了?锯齿状的残痕,只剩下半边眼睛还在。一道裂痕从神像的最上?方?一直延伸到最下方?的底座,疏松的木质还在顽强的维持着神像的完整,但依旧因为这道裂痕而岌岌可危,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碎裂掉。
燕时洵垂眸注视这神像良久,然后弯下腰,抬轻轻拂去?神像上?缠绕的蜘蛛,勉强为神像打理出一个清晰的模样。
就在这一瞬间,一点木屑从神像眼眸旁的裂痕掉落了?下来?,砸进了?燕时洵的掌中?。
就像是,神明哭泣。
燕时洵不由得愣住了?。
“是旧神像吗?”燕时洵低低出声,向眼前的木质神像询问,就
好?像它能回答他的问题一样:“有钱修缮山神庙,立新神像镀金身,旧神像就这样扔在一旁吗?委屈你了?。”
着,燕时洵掐了?个请神决,另一托住神像的底座,稳稳的将它从满是灰尘的神台上?举了?起来?。然后绕过这处狭隘肮脏的空间,将这尊的木质神像,放到了?高大神像所在的神台上?,暂时请离。
随即,他又重新步入高大神像之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帕,迅速将这方?空间的灰尘清理出来?。
但将注意力一直放在清理上?的燕时洵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整间正殿,满墙的人物形象都?展露出畏惧的神色,皆在画中?向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有不少人物直接藏身在了?旁边画着的建筑中?,不敢将自己?暴露在外。
而壁画和?天顶上?的那些动物,却瞬间面目狰狞,做出发怒的姿态,甚至有的伸出锐利的爪子,想要从壁画中?伸出去?,直抓向那尊破损的神像。
“燕,时洵?”
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磁性?的男声,呼唤着燕时洵的名字。
壁画上?的一切,瞬间如常。
燕时洵清理神台的一顿,“啧”了?一声。
从这个声音和?断句方?式,他就听出了?是谁在叫他。
正是那个让他颇为看不顺眼的导演助理。
那助理每次念起他的名字时,吐字发音都?和?其他人不同,总是会咬住“燕”的最后一个音顿一顿,才接着喊“时洵”,这样的停顿和?含糊无端产生了?不少亲昵感,甚至听起来?就像是关系很好?一样没有呼唤全名,而是在念——
时洵。
激得燕时洵一阵恶寒,起了?一臂鸡皮疙瘩。
他没有直接回应导演助理,而是转身将那尊破损的神像,重新放回到已经清理干净了?的神台上?,修长的指灵活的为神像擦拭干净了?浑身的尘土和?蛛,让神像一点点显露出被遮盖住了?的轮廓。
在看清神像时,燕时洵愣了?下。
这是一尊足够温柔的神像。
眉眼低垂,唇边含笑,混圆的肩膀和?势都?展露着圆润的线条,显露出温柔慈爱的女性?神明
的形象。
但外面那尊镀金的高大神像,却是横眉立目,面目狰狞,与这尊神像的形象是天壤之别。
不像是有了?新神像而将旧神像替换下来?。
倒像是,有了?新神,舍弃了?旧神。
“燕时洵,你不在里?面吗?”大殿外,导演助理见燕时洵一直没有回应他,再一次呼唤出声。
“在。”
燕时洵皱着眉从神像后面转出来?,刚一抬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殿门外,却一步都?没有踏进大殿里?。
在看到燕时洵的身影后,一直低压着鸭舌帽帽檐的男人才抬起头?,看向他。
住宿房间那边隐约传来?的欢笑人声,模模糊糊的传到大殿外,而男人站在大殿高高的门槛外面,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大殿之内的空气,仿佛避讳,又仿佛厌恶。
他就像是一道沉默的屏障,无声挺立于黑夜,只有点点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只有一道线条分明的侧颜轮廓,隐约显露在光亮之中?。
“找我有事?”燕时洵见他不话,冷声道:“如果有急事的话,你可以直接进到正殿来?看我在不在,而不是叫魂一样一直喊我的名字。”
“深夜郊外随便喊人的名字,你觉得我会回应吗?”
男人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回应。”
燕时洵边将那方?已经脏了?的帕卷成一团握在里?,边向男人所在的大殿门口走去?:“的时候,你家大人没有给?你讲过民间传吗?还是你没有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叫人转身趁搭爪的狼,墙头?的美女蛇,你不知道吗?”
“你也不你是谁,就喊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站在我身后的是人是鬼。”
燕时洵哼了?一声,抬腿迈出大殿。
瞬间,外面清凉爽意的雨后空气扑面而来?,让燕时洵忽然就感觉呼吸畅通了?不少。而他的耳边也再次听到了?嘉宾们的喧闹声,和?一丝热气。
下着暴雨的外面,竟然比大殿里?面还要凉爽些?
燕时洵有些纳闷的回身看了?眼大殿,想要重新迈进去?感受一下区别。
“九年?义务教育”男人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些许疑惑:“那是什么。而且美女蛇
,我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燕时洵:“?”
他顿时忘了?要转身去?大殿的事,无语的看向正一脸正经等待答案的男人,看上?去?男人并没有在故意调侃他,而是真的在等他回答。
只是,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
“你没上?过学吗?文盲?看你也不像不认识字的,连学都?没上?过吗,还是因为你原来?在山区?”燕时洵上?下扫视了?男人两眼,大概估算了?下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表情更疑惑了?。
这个肌肉,也不像是连饭都?吃不上?的啊,怎么会没上?过学?
燕时洵顿时想起了?自己?时候。
被师父捡走后师父本来?想带着他一直云游四方?,结果经常会被遇到的官方?人员劝只要是孩子就要去?上?学,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他师父这才遗憾的在他长大了?些后,把他送去?了?学校。
——虽然就算上?学,他师父也经常帮他请假带他出学校,一起去?捉鬼驱邪就是了?。
连他这个时候一直居无定?所的都?被劝去?上?学,这导演助理是怎么回事?
“学和?太学类似的吗?”男人困惑的眨了?眨眼,终于恍然:“我认识字读过书的,只是上?学早了?些年?,和?现在不太一样。”
燕时洵:“没关系,你没上?过学我也不会什么,你倒也不必这样掩饰。”
就凭这张脸,一看就是二十多的人,上?学再早能早到什么时候?政策总归是差不多的。
不过出于照顾男人的心理感受的角度,燕时洵还是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转换了?话题:“你来?找我干什么?”
男人:总觉得被误解了?,但这个问题又不太好?回答。如果解释他是一千多前读的书,好?像会吓到这名阳间的驱鬼者
“他们那边准备了?些食物,想要当做晚饭,看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男人默契的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你晚上?应该还没有吃饭,生人需要食物的吧。”
燕时洵斜眼看了?男人一眼:“从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总是称呼我是‘生人’?你是死人吗。”
男人顿了?
下,随即镇定?回道:“我那里?的方?言,都?是这样称呼的。你听着不习惯的话,我可以按照你的习惯来?。”
“我走过很多个省份,还第一次听有什么地方?的方?言叫‘生人’的。你老家是哪里?的?”
让我看看是哪个省份,都?不响应九年?义务教育?
“我老家是个地方?,你应该不知道。”
不管燕时洵问什么,男人都?镇定?的找出答案回答了?他。
燕时洵虽然觉得男人有所隐瞒,但却找不到证据,只好?狐疑的一直注视着男人,想要从他的面目表情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而在两人走出很远之后,大殿里?刚刚几乎凝固的空气,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壁画上?,成百上?千双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燕时洵离去?的背影。
无声无息
“你有燕时洵的联系方?式吗!”
海云观内,马道长也顾不得宋道长还有前来?拜访的客人,直接敲了?门就推门而入,急切的拽住宋道长的道袍问道:“你在规山的时候,他有没有给?你什么联系方?式?社交账号,私人账号,电话什么都?好?!”
名为宋一的道长很少见自己?这位同期有这么急躁的时候,不由有些纳闷。
“你找燕师弟干什么?他不是在录节目吗,你有什么事,等他录完不就能找到他了?。急什么?”
听到“节目”的字眼,马道长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那档倒霉的直播节目,现在去?了?哪吗?”
“?”
“野狼峰。”马道长冷静的补了?一句:“今天晚上?野狼峰附近开始下雨,也就是,他们去?的是下雨天的野狼峰。”
宋道长:“!!!”
这回不淡定?的,轮到宋道长了?。
他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刚刚在客人面前镇定?高深的道长形象“哗啦!”碎了?一地也顾不上?,赶快冲出去?就往他师父的房间跑。
客人:“?”
别人或许不清楚燕时洵的身份,宋一道长确实清楚的。
他师父是海云观的高功李道长,也算是海云观最老的那一批道长了?。虽然道不言寿,没人知道李道长今年?
具体的年?岁,但宋一大概估计,也要有百余岁了?。
李道长的师父有很多个徒弟,而其中?最的一位,叫李乘云,是海云观有记载以来?天赋最高的一位,他们的师父甚至动了?让李乘云管理海云观的念头?。
但也许是李乘云的名字正合了?道意,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而是像云一样,乘云游四方?。
甚至在几十年?间,海云观上?下所有的道士都?没有人见过李乘云的身影。
就连李道长,都?只是算出他这个最、关系最好?的师弟还活着,但具体在哪又干了?什么?不知道。
“师父!”宋一道长一把推开老道长的房间门,急吼吼的道:“师父,燕师弟去?了?野狼峰!”
话音刚落,一柄桃木剑直接被扔了?过来?。
宋一道长吓了?一跳,堪堪避开。
老道长一副已经睡下了?的装扮,沉着脸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快到子时了?还不睡,你想要干什么?坐地修仙?”
宋道长这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时间很晚,已经到了?应该养神的入睡时间。
他不由得像是被老师抓到了?干坏事的学生一样,心虚的咳了?一声,然后又赶紧急急的道:“不是我的事情,师父,是燕师弟的事。他不是跟着那档节目去?旅行了?吗,他们现在在下雨天的野狼峰。”
刚一听清楚,老道长倒吸一口气:“狗蛋他徒弟去?野狼峰干什么?疯了?吗!”
“我看这孩子也不是天生的倒霉相,怎么上?次去?了?鬼山,这次又去?野狼峰?”老道长赶紧从旁边拽过道袍,披上?就向外走:“你们就没提醒过他野狼峰不能去?吗?怎么当师兄的!”
马道长:我倒是想提醒,但燕师弟也没给?我这个会啊。
几人凑在一起,这才忽然发现,竟然谁上?都?没有燕时洵的电话号码。只有一个私人账号,但是马道长发出去?的那几条信息,还是显示着未读。
在老道长气压极低的死亡凝视下,宋道长也试着给?节目的导演张无病打了?电话,但是除了?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嘟嘟”声,并没有人接听
,就连其余几个上?次留了?联系方?式的工作人员一一打过去?,也全都?没有人接听。
老道长见状,立刻撸起袖子亲自下场起卦,一个个数字算过去?,敲定?出了?燕时洵的电话号码。
然而当宋道长打过去?的时候——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
一时间,房间内的空气都?沉重了?下来?。
几位道长意识到,很可能节目组又出了?什么问题。
马道长也摇头?:“野狼峰,偏偏是下雨天的野狼峰。”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野狼峰只是个最近几年?因为格外清晰好?看的夜空而走红的红打卡地,吸引了?很多露营爱好?者和?摄影爱好?者前去?拍摄,享受自然风光。
但是对于这个圈子里?的知情人士而言,野狼峰却意味着一段沉重的故事。而下雨天的野狼峰,更是就连成名已久的人物都?不会前往的地点。
道长们所擅长的一切请神问神的符咒和?其他段,在那里?都?是失效的,就连苗疆神婆神公都?无法?在那里?得问鬼魂。
那是,神死道消之地。
凡人的段,不可介入。
野狼峰最开始只是个无名的山旮旯。
虽然因为那附近经常有野狼出没,破坏农田作物叼走家养的鸡鸭,但却从不轻易伤人。
村民们也都?因为那里?的土地肥沃,风调雨顺,而年?年?都?能得到足够丰厚的收获,因此也从未动过搬离野狼峰的念头?,反而常有远地方?村的人听这里?收成好?人也好?,而前来?投靠这边的村子。
人越聚越多,附近的十几个村子都?人丁兴旺一派欣欣向荣的好?势头?,人和?动物也相处和?睦。
直到十几年?前,野狼峰砍倒第一棵树,挖开第一锹土。
野狼峰的平静,被打破了?。
村里?的年?轻人不再满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也看不上?自家农耕辛苦一年?挣开的那些钱。他们不顾家里?长辈的劝,和?外面来?的大老板、大公司签了?合同,允许那些人带走野狼峰肥沃的土壤,砍倒那些上?百年?上?千年?的名贵树木。
土和?树换来?的金钱源源不断的流入最开始那
几个人的口袋,附近村子的人们看了?纷纷眼红,也有样学样,争先?恐后的拉拢着城里?来?的大老板,将自家屋后的山卖给?他们。
一棵棵老树被砍倒,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重重倒地,往年?山神祭时绑在树上?的红绳和?彩带,也都?散落在地,被工人们的靴子毫不在意的踩进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声音。
就像是老树临死前不甘的低泣和?叹息。
但有了?钱,年?轻人能盖大房子,年?老的能不再出力气,年?幼的能穿上?新衣服。
似乎大家都?很满意。
没有人在乎野狼峰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即便所有人都?看到,往日里?郁郁葱葱的野狼峰绵延起伏的山脉,在变得光秃秃一片,像是没有生的死亡。
村里?也有老人发出过警告。
“山神会发怒的!你们脚下踩着的肥沃土地,种出粮食的丰收,不被台风暴雨侵扰的平静,都?是山神因为你们的信仰和?敬意而给?你们的庇护!你们砍倒的每一棵树,都?是山神在流血啊!”
然而穿上?好?衣服,开着好?车的年?轻人却嘲讽骂道:“老不死的就别来?挡别人的财路!你们一辈子就窝在这么个地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都?什么年?代了?,还山神?哈哈!要是真有山神,那你让他自己?来?打我啊。”
老人气得发抖,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为了?钱发了?疯的村民们没有注意到,野狼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野狼了?。甚至入了?夜之后,野狼峰的山林里?静悄悄的,就好?像往日里?那些上?山就能看到的动物们,全都?跑得一干二净,不再与人类往来?。
这些山里?的动物也都?有灵性?,知道往日里?和?平相处的村民不再是它们的朋友。
在现在的村民们看来?,它们只是能换成钞票的皮毛和?肉。
然后,终于有一天,村民忽然发现自己?院子里?的鸡鸭全死了?。
天还没有亮,村里?却一户接一户传来?了?惊呼声。
整个村里?的鸡鸭全都?已一种凄惨狰狞的死相,流尽了?浑身的血液死在了?院子里?,黑豆一样的眼睛死死
盯着房子,并且随着村民的走动而移动着视线。
本来?以为是哪家的贼干的坏事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怕得不行。有人被吓得当场跪倒在地,向着野狼峰的方?向高呼请求山神的原谅,发誓自己?会把那些砍倒的树种回去?,请山神不要再发怒。
也有人满不在乎,当天就将死掉了?的鸡鸭下了?锅,只认为这是隔壁村的人嫉妒他们发了?财才干的,招呼了?人一起来?家里?,准备吃饱喝足后也去?隔壁村报复回去?。
然而,这些人没能去?成。
当天色再次亮起时,村民们看到了?这些人双眼无神的游荡在村子里?,嘴里?着胡话。
村民们赶紧将他们送去?了?神婆那里?。
可是——
“山神以身躯养育你们,保护你们百年?来?的平安丰收,从无藏私力量的时候。你们给?山神的每一次供奉,山神都?让它们变成了?稻谷回到了?你们里?。”
神婆的神情严厉,带着责备:“但你们不再敬仰山神,使得山神不再有力量支撑着祂自己?,本来?良性?的循环因为你们而断了?流。没有山神可以再庇护你们了?,那些死去?的鸡鸭,就是邪崇入侵的最好?证明。”
村民们吓得发抖,赶紧请神婆先?为几个中?了?邪的年?轻人驱邪。
然而,就当神婆燃起火焰,准备以火烧法?驱邪的时候,之前那些还浑浑噩噩没有意识的年?轻人,却忽然疯狂大笑着奋力拼命冲进火里?,其余村民见状大惊,然而那些年?轻人却忽然变得力大无穷,谁拦也拦不住。
火势烧得极旺,无论?是水还是神婆的方?法?,都?无法?熄灭火焰。
直到那几个年?轻人的笑声越来?越微弱。
火势渐渐熄灭,满地的黑灰中?,只剩下极具漆黑如炭的焦尸,连脸都?看不清。
被吓到的村民们久久不能回神,然而,就当他们强忍着恶心想要为几个年?轻人处理时,那些焦尸,竟然突然间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它们动作迟缓的从火焰的余烬中?爬起来?,每一动就有黑色的碎屑从身上?抖落下来?,整个人完全碳化。然后,它们咧开已经被烧得漆黑的
嘴巴,露出里?面白惨惨的牙齿,向村民们微笑。
围观的人们顿时四散而逃。
但等他们再回来?查看时,却发现那些焦尸已经完全失踪了?。
而神婆则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海云观就是这种时候被村民们请去?的。
当时还年?轻的马道长刚一踏进出事的村子,就差点吐出来?。
“宋道长你没有去?过,没看到那个场面。”房间内,身为当年?亲历者的马道长苦笑:“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尸臭味,到处都?是那些焦尸的碎屑,就连村民们的米缸里?都?有。然而那些村民却根本感受不到一样,还在那里?正常的生活那已经不是人间了?。”
“山神,死了?。”
马道长低声道。
宋道长虽然早就知道野狼峰如今的情况,但十几年?前确实没有亲自去?过,此时听到马道长的描述,也不由得脸色巨变。
马道长却苦笑:“没有了?山神庇佑的地方?,你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
宋道长很清楚。
不,应该,那个结果已经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了?。
——邪崇,复仇反扑。
之前被山神压制得多狠,那些邪崇在山神死后,就会反扑得有多剧烈。
就连老道长的面容,都?严肃了?起来?。
“等等。”
马道长却突然大叫了?一声:“等等,不太对!”
在宋道长疑惑的目光下,马道长迅速将之前看节目直播的平板拿了?过来?,重重放在两人面前,神色沉重而惶惶。
宋道长:“?什么意思?”
“节目组的嘉宾们,刚刚就住进了?山神庙。”马道长低声问道:“山神都?死了?,哪里?,来?的山神庙?”
“还是我应该问——这是,谁的“神”庙?”
宋道长闻言,目光落在平板上?。
镜头?下的嘉宾们在温暖的灯光下笑得开怀。
而宋道长在屏幕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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