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半顿饭, 宋榕檀吃得食不知味。

    肉是甜的，白菜是甜的，腐竹香菇鱼丸虾滑……全都带着一丝甜意。

    他不停地往碗里夹菜, 半锅的菜都进了他的肚子，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撑了。

    “队长今天胃口不错啊。”大钟笑道。

    宋榕檀随意笑了一下, 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比巴卜疑惑，教练不是还在这里吗，你一个人往哪儿跑。

    “你急着回寝室睡觉？”他问, “吃这么多睡得着吗你。”

    宋榕檀居高临下地睥了他一眼, 笑容里的志得意满几乎要溢出来。

    “我回去训练。”他难得扯了个谎。

    方淮抬眼只是淡淡瞥了一下，点了点头。

    宋榕檀大摇大摆地提前离席，他已经完全不怕方淮会怀疑什么了。

    过了今晚……这层马甲, 不要也罢！

    他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 一时冲动在游戏里给方淮告白的情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要一雪前耻了！

    宋榕檀心里像是有一帮和[Ring]手办一模一样的人，举着一个个灯牌在心头狂喜乱舞。

    灯牌上五颜六色地写着——[方淮喜欢我]。

    深夜的俱乐部走廊空无一人, 晚风把他的头发撩乱, 新换的牛奶咖啡味洗发露的味道在他鼻尖盘旋。

    方淮这个味道不适合他……可这确实是方淮身上的味道。

    宋榕檀抿了抿唇，轻笑出声。

    刚来RTG的时候, 方淮身上还是他常喝的那种, 醇厚中带着点苦涩的纯咖啡味道。

    牛奶咖啡，是因为自己才变的。

    他像上瘾般又抽了抽鼻子, 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

    [Square：我回来了。]

    [正牌宋阿圆：我在线啦~！语音吗淮哥？]

    方淮坐在电脑前，看到[淮哥]这个称呼的时候, 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明明是阿圆先喊的称呼……他看到的时候, 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宋榕檀。

    宋榕檀喊他的声音不似阿圆那么乖巧, 阿圆的尾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圆润乖巧，宋榕檀则带着骨子里张扬的上挑。

    [Square：到游戏里连吧。]

    [正牌宋阿圆：好！]

    [Square：四排？]

    [正牌宋阿圆：都可以！我随淮哥！]

    看着阿圆弟弟的反应，方淮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点开或许对大家都好。

    两人没有连语音，排进4v4的团队赛。

    [碎觉平安：？！卧槽，怀老板！]

    [梦里没你：大腿！！抱！！]

    两人似乎是[怀]这个号的技术粉，不知道是从谁直播间来的，一上来就主动让了狙击位和一个突击位。

    [碎觉平安：怀老板和对象双排啊？/doge]

    宋榕檀眼巴巴地盯着对话框，方淮沉默了近半分钟，才发出一行简短的字。

    [怀：是男朋友。]

    宋榕檀眼睛骤然睁大，心跳停搏一瞬，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上面，忽然神情复杂起来。

    他看错了，方淮的是……

    [是男生，朋友]。

    他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懵的头，轻笑。

    方淮的寝室里，他也几乎同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在思考怎么和阿圆开口。

    一局比赛，两个人几乎都梦游般地了全程，但幸好技术几乎刻进了职业选手的DNA里，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从结算界面退出后，方淮取消了继续排队的请求。

    [怀：先不排了，我有事情想和你。]

    [怀哥我滴超人：我也有。]

    宋榕檀没再用[阿圆]常用的语气，手一快，直接发了出去。

    看到阿圆的话，方淮眉头微微皱起来。

    [怀：我先吧。你听我完，可以吗？]

    他面对阿圆的时候，向来是这种近乎哄的语气。阿圆实在太乖，他的问句给出去，也只会得到肯定的回复。

    只是这一次，对面没有按照以往的风格出牌。

    [怀哥我滴超人：我能不可以吗。]

    [怀：阿圆。]

    仅仅是两个字，宋榕檀却立刻脑补出了方淮开口话的样子，冷淡地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警告蠢蠢欲动的自己。

    [淮哥喜欢乖的]

    [淮哥喜欢乖的！！]

    他这才回复了方淮想听的话。

    方淮心里的愧疚又重了两分，但今天的话，他不得不。

    [怀：阿圆，这两年的事，我偶尔也和你过一些。你那罐星星对我的意义，大约和我那枚冠军戒指差不多，你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宋榕檀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怀：很感谢你的星星，在那段时间给予我的陪伴。]

    宋榕檀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想释放掉他现在就想破门而出的精力。

    [怀：你之前，这罐星星算暂时寄存在我这里，等什么时候见面，我再给你。]

    宋榕檀坐下来字，他指尖有些微颤，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竟然屏着呼吸。

    [怀哥我滴超人：我现在就可以去见你。]

    [怀：可以给我一个地址吗？我想它可能需要被提前物归原主了。]

    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在对话框里出现，中间的空行像是天堑一般，隔开天堂地狱。

    宋榕檀揉了一下眼睛，把方淮的话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怀哥我滴超人：是……什么意思？]

    对面沉默了许久，又或者其实只是短暂的几秒，甚至可能毫不犹豫……宋榕檀已经分不清时间了。

    [怀：阿圆，你清楚的。]

    [怀：今天是想和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怀哥我滴超人：是我吗？]

    他近乎天真地发问。

    [怀：阿圆……]

    宋榕檀伸手摘了耳机，大脑却依然下意识地勾勒出方淮的声音。

    他发出叹息般的呢喃，镜片后的目光应当是柔软的……他对阿圆一直是这样。

    闭了闭眼，宋榕檀重新敲键盘，指尖在燥热的夜里反常得冰凉，关节像是被寒冰困住，细微的活动都十分费力，像是冻僵的人，试图伸手在雪原中抓住最后一束火种。

    [怀哥我滴超人：那是队友吗？]

    方淮目光微微一凝。

    他作为职业选手，只在CRC过比赛，队友自然也有当年在CRC的那些人。

    宋榕檀……大概算队员吧。

    一个天天试图让他喊出“队长”的刺头队员。

    [怀：不是。]

    对面又是长久的沉默。

    [怀哥我滴超人：淮哥是今天才知道……的吗？]

    [怀哥我滴超人：你喜欢他的事。]

    [怀：嗯。]

    [怀哥我滴超人：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和往日的活泼乖巧大相径庭，看到他最后这四个字的时候，方淮隐约觉得，似乎有一根连在两人之间的线，发出了即将迸裂的哀鸣。

    方淮决定在它绷断之前，主动放手。

    [怀：阿圆，地址。]

    系统提示对方已经下线，队自动解散，消息已转换为留言。

    方淮顿住，在电脑前坐了许久，才关了游戏下线。

    他看向桌边的那罐星星，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它收起来。

    他拉出胸前的项链，一声清脆的搭扣声后，星星跌落在桌面上。

    把挂坠放下后，方淮伸手拨弄了一下那颗还带着他体温的星星，忽然觉得心口也跟着空了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寝室的门被敲响。

    宋榕檀垂眸站在门外，刘海凌乱地遮住眼睫，手上拿着一个盒子。

    “之前好的……礼物。”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又像是生了病。

    方淮接过来，却没有先看那个盒子：“你声音怎么了？”

    宋榕檀道：“没事，喝水呛了一下。”

    方淮微微眯眼，没有深究，低头拿起盒子仔细端详，却发现这是一个和TETD官方出的那套选手联名盲盒一模一样的包装。

    他失笑道：“这是什么，交换盲盒？”

    宋榕檀依然低着声音：“嗯，这个是隐藏款。”

    “你怎么知道？”方淮一愣，“这套不是没有隐藏吗？”

    宋榕檀忽然扯了一下唇角，笑容却没有到位就落了下来。

    “我跟官方定制的……只有这一个。”

    方淮刚拆开盒盖的手停下，心头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怎么不拆了？”宋榕檀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问。

    有喜欢的人之后，连别人的礼物都不拆了吗？

    方淮，你可真是……

    方淮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紧绷，轻轻呼出一口气，拿出那个和其他盲盒一样的银色反光包装袋。

    宋榕檀伸手帮他拿着暂时用不上的外包装纸盒。

    窸窣的塑料摩擦声响起，袋子破开一道口，露出里面的模型。

    那个人一身黑色作战服，披着的风衣猎猎，手中AW|P的模型精致到像是真|枪的等比例缩版。

    是狙击手，却和赵子初那款相差甚远。

    方淮的视线落在人脚边，铭牌上赫然写着。

    [Square]

    他忽然咬紧了牙关，自鼻梁泛起一股酸涩，霎时红了眼眶。

    “喜欢吗。”宋榕檀声音却显得有些冷淡。

    方淮目光像是凝在那一段熟悉却又陌生的英文单词上，近乎呓语般开口。

    “谢谢……Ring。”

    他的唇在走廊暖黄的灯光中轻轻开合，被染上鲜艳的色泽。

    胸口那个向来被他藏在衣服下面的项链，此刻却随意地垂落在薄薄的夏衫外，里面的星星不翼而飞，只剩下吊坠，此刻空空地在胸口轻飘地摇晃。

    宋榕檀抬头看进方淮的房间，桌上包了一半的那罐星星在台灯下反射出月色般的银辉，却刺眼得要命。

    宋榕檀动了动脚步，挡住了落在他身上的光。

    “淮哥，你吊坠里的星星呢？”他忽然问。

    “不方便戴了……”

    方淮被笼罩进晦暗的阴影中，恍然抬眸，毫无防备地撞进宋榕檀情绪翻涌的绛黑瞳色。

    几乎只是一霎，那双眼睛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紧随着逼近的还有对方的身躯。

    方淮下意识后退半步，直到背部抵在微凉的墙上，再无可逃之路。

    宋榕檀霍然俯身，露出平日里只有笑开时才看得到的尖利犬齿，狠狠咬住他胸口的空荡吊坠。

    “咔擦。”

    玻璃的碎裂声自方淮胸口传来，近乎灼烫的鼻息自衬衣纽扣之间的空隙侵入最后一道防线，延烧至已然微微战栗的心口之上。

    在鼻尖真的撞上眼前人胸口之前，宋榕檀直起身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犯下暴行的犬齿，唇上被玻璃渣擦破，渗出一道艳红的血丝。

    他轻笑了一下，弯着眼睛，语气像燃烧后的灰烬一般，仍带着烧灼的温度。

    “既然不用的话，我帮教练销毁了吧。”

    *

    作者有话要：

    ^q^

    剩余加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