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和经理去拆线。”方淮偏头跟宋榕檀。

    “你不去吗？”宋榕檀没回头, 闷声问。

    方淮语气淡淡：“我去干什么。”

    宋榕檀道：“……那我自己去。”

    他头抵在车玻璃上，话时呼出的气在玻璃上起了雾，然后被他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划动。

    [S、q、u、a]

    写到这里, 前面的雾气就已经散了个干净，他又呼了一口气, 继续补上后面的[r]和[e]。

    薄雾散尽了，玻璃上什么都没留下，宋榕檀却翘了翘嘴角。

    方淮余光瞥见他在那里捣鼓什么，却也没有在意, 只是道：“经理去记医嘱。”

    “别想钻空子。”

    宋榕檀心里的算盘碎了一地：“……哦。”

    医院就在他们回基地的路上, 路过医院的时候，方淮便把宋榕檀赶下了车。

    宋榕檀一个人在前面走得虎虎生风，经理跟在他后面一路跑, 进了医院大门。

    方淮这才收回视线。

    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 晚训改成自由训练，又过了一个多时，宋榕檀和经理才回来。

    “怎么样？”方淮放下手里的工作, 转身问。

    “恢复正常……”宋榕檀话刚了一半, 却发现方淮的目光没有分给自己半点，反而是落在经理身上, 瘪了瘪嘴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恢复得不错。”经理笑了笑道, “训练的话可以恢复正常了，但如果出现疼痛或者其他什么, 要去及时就医。”

    宋榕檀极响亮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哼”声。

    方淮淡淡看了他后脑勺一眼，没什么。

    约莫十二点, 几人都纷纷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宋榕檀还带着耳机赌气似的做着基础训练。

    “Ring。”方淮开口叫他。

    “他带着耳机呢教练, 听不着。”比巴卜在一旁提醒。

    方淮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带着点冷。

    “再给你一次机会，Ring。”方淮声音不大，却已经是隐隐含怒的语气了。

    两秒后，宋榕檀才迟迟开口：“……干什么。”

    比巴卜一愣：“你不是带着耳机？！”

    “没开声音。”方淮伸手在宋榕檀的地图上点了两下：“不然他不会一直往这里瞟。”

    在TETD中，声音除了可以被听到以外，还能反应在地图上。

    地图外的红圈代表自己被击中的方向，内环的绿圈则代表枪声传来的方向。

    但很少有职业选手用这个功能，对他们来，耳朵判断得比地图更加精准快速。

    比巴卜露出佩服的神色，然后识相地先溜了。

    开玩笑！留在这里被修罗场两面包夹吗？

    转眼间，训练室只剩下方淮和宋榕檀两个人。

    在下午台上那个维持得过分久的拥抱之后，原本方淮是很别扭的，但显然，宋榕檀比他的反应更大。

    方淮便顺势拿回了主动权。

    “还不走？”他弯起指节，在宋榕檀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再练一会儿。”宋榕檀道。

    方淮淡淡提示：“队规，忘了？”

    “大赛期间禁止熬夜到十二点后。”他着，微微挑眉，“还是你自己定的。”

    宋榕檀：……

    他提出这条队规原先是为了管一管方淮毫无限度的加班，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只能退出游戏客户端，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

    “回去以后少玩手机。”方淮突然道。

    宋榕檀愣了一下，下意识把自己卖了个底朝天：“你怎么知道？”

    方淮了然地看着他，道：“赵子初不止一次给我告状了。”

    虽然已经知道赵子初和他之前相像的完全不一样，但听到这个名字，宋榕檀还是下意识道：“他的话你也信？”

    “他你半夜三点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扰他休息。”方淮凉凉地看着他。

    宋榕檀眉头紧锁，试图从记忆里搜寻出这段画面，突然整个人一僵。

    他想起来了……他确实有那么一次……这么干过。

    那会儿是他刚得知方淮可能喜欢赵子初的时候，某天晚上辗转反侧到凌两三点，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拿起手机质问赵子初有没有喜欢的人。

    赵子初有——当然，后面还跟了句非常“礼貌”的[关你屁事]。

    宋榕檀又问他你喜欢他多久了。

    赵子初先是发来一串问号，骂他是不是半夜思|春闲得慌，但还是好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First：我刚职业的时候就喜欢了啊，嘻嘻，羡慕了？]

    [First：略略略。单身狗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刚职业的时候]……宋榕檀躲在被窝里握着手机，眼神放空。

    赵子初是CRC替补狙击出身，确实是……刚职业，就认识了方淮。

    他心里酸涩得不行，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啃着自找的柠檬含泪入睡。

    那次之后，宋榕檀就更加笃定赵子初和方淮的事了。

    结果现在赵子初跟他，他有女朋友，还谈了很多年？

    宋榕檀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那就是，方淮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忽然开口：“淮哥，你之前答应我，拿了冠军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的事……”

    方淮：“作数。”

    “我是想问，这个冠军的要求……能不能变成国内联赛的冠军？”宋榕檀抿了抿嘴，问。

    方淮有些微讶地看着他，宋榕檀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轻嘲。

    “怎么，你觉得你拿不到世界赛冠军？”

    宋榕檀攥了一下拳头，摇头。

    “不是，是我等不及。”

    方淮微微眯眼。

    良久，他松了口：“……可以。”

    宋榕檀紧绷的唇线瞬间放松，先是抬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然后又完全笑开。

    方淮看着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道：“你笑起来……很不像你。”

    宋榕檀顿了一下，收敛了一些，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像刺头。”方淮一边带上训练室的门，一边淡淡道，“倒像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的语气带着引导的意思，像循循善诱的好老师，给了这个撒谎的学生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是谁啊？”宋榕檀努力挤出随意的笑容，藏在背后的手却已经紧张到僵硬紧绷。

    方淮走在他前面，开口的语气有些怅然：“一个网友。”

    宋榕檀眼神一凛。

    他清楚，方淮在的这个人肯定是阿圆。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宋榕檀和阿圆相像，而方淮又已经拒绝了阿圆……

    这、这不就是等于方淮要拒绝宋榕檀吗？！

    宋榕檀心头警铃大作。

    “教练在开玩笑吗？”他为了保险，甚至收回了他惯常喜欢用的“淮哥”的称呼。

    方淮走在他前面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怎么可能有两个人这么像呢。”宋榕檀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是在和方淮进行一些随意的聊天。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方淮才开口：“……对，怎么可能呢。”

    不知为何，宋榕檀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失望。

    他下意识屏息，心跳乱了一拍，忽然像是考试结束前随便蒙了一道题，交完卷子以后，大脑里开始不断重复思考，自己蒙的到底对不对。

    原先确定的答案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夜风从他和方淮中间穿过，带着些凉意。

    方淮快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关上了寝室的门。

    -

    第二天下午，夏季赛的单人赛事如期而至，依然在豪华的Circle电竞馆举行。

    “怎么呢……一旦接受了这个电竞馆是队长他们家的设定之后，感觉进门都像是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了。”比巴卜摸了摸下巴道。

    宋榕檀似乎是心情不太好，瞥了他一眼：“你要认我做爹那我也没办法。”

    比巴卜：？

    今天从早上起，宋榕檀就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怪异的紧。

    最反常的是，他不像是真的生气又或者被惹到。

    ……倒像是故意在方淮面前演。

    方淮在的时候，他能因为比巴卜左脚踏进训练室大门就杠他一句，方淮出了门，比巴卜在训练室里仰卧起坐他都不带正眼瞟一下的。

    目光在两个离得老远的人直接来回瞟了两下，比巴卜把宋榕檀拐到一边，低声问：“你这是演一出什么呢？”

    “坐实刺头人设。”宋榕檀道。

    比巴卜大为震撼：“你怎么回事？！追不上教练就自暴自弃了？？你昨天不是才干掉一个情敌吗！”

    宋榕檀眼神凉的像萧瑟的秋风，目光落在半空：“……那是我干掉的吗。”

    “……”比巴卜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只能强行接了一句，“那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宋榕檀倒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忽然道：“不过你的也对。”

    他拍了拍比巴卜的肩膀，递给他一个“伙子很有前途”的眼神，又志得意满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比巴卜一脸茫然，直到上了赛场，他才知道宋榕檀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单人赛一共比五局，每一局，宋榕檀都像是针对赵子初一样，只要他开枪暴露位置，就必定会不远万里亲手把他解决掉。

    他隐匿得极好，一旦进了赵子初的身，对方定然不会再有活路。

    比巴卜苟在一边，心里咂舌。

    ……这让他怎么呢？宋榕檀不会以为这就算是他亲手干掉情敌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他真的不觉得这样会被教练骂吗！

    两场比赛结束，休息时间，赵子初终于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地找上了RTG休息室的门。

    “宋榕檀老狗逼！给我滚出来！”

    RTG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开，第一眼却看见了正端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淡的方淮。

    赵子初瞬间结巴起来：“淮、淮……不是！前辈！！”

    他想起昨天得知的事，下意识觉得自己需要避嫌，没被提醒就换了称呼。

    如果单是宋榕檀喜欢他前辈就算了，但坏就坏在，这两个人好像是两情相悦啊！

    赵子初深吸了一口气。

    屋里，方淮垂眸，鞋尖轻轻踢了一下蹲在自己眼前的人的脚踝。

    “找你的。”

    赵子初定睛一看——

    刚才还在赛场上像只饿极了的野狼一般，追着他撕咬的宋榕檀，现在委委屈屈地蹲在茶几后面，只露了个脑袋，一只手搭在方淮的西裤上，另一只手放在沙发，讨好似地不时轻碰一下方淮的指节。

    等一下……

    眼前的画面甚至没什么肢体接触，但却依然像是自带屏障一般，有种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亲密感。

    赵子初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要是宋榕檀和、和他淮哥真的在一起了……那……

    那他妈的，宋榕檀不就成我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