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榕檀弯起眼睛。

    “猜对了, 有奖励吗？”他比划着，“就是那个，金色的, 鼓鼓的东西……？”

    方淮看了他一会儿，真的从衣兜里摸出一颗金色的星星来。

    宋榕檀眼神一亮。

    他如获至宝地接过星星, 捧在手心里端详了许久，又看向方淮：“淮哥，我可以……拆吗？”

    方淮语气淡淡：“随你。”

    宋榕檀立刻从手边把高脚凳拖过来，摆出一副“我要开始认真仔细地拆星星了”的样子, 心翼翼地把星星捏扁, 找到扣回去的那段纸头。

    两分钟后，方淮听到一声悲愤的呼喊。

    “淮哥！！”

    “嗯。”方淮微微挑眉。

    宋榕檀差点一个趔趄跌下高脚凳，他凑过来, 把星星纸的里面朝向方淮眼前。

    白白的——别是字迹了, 就连一个墨点都没有。

    方淮抬头，撞上宋榕檀受伤的目光。

    宋榕檀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骗得团团转。

    “淮哥，你这是虚假营销……”宋榕檀道。

    方淮神色毫无波动：“我没我的星星里也有字吧。”

    宋榕檀：……

    确、确实。

    “还要么？”方淮问。

    宋榕檀毫不犹豫：“要。”

    方淮轻笑：“训练去吧。”

    -

    转眼, 世界赛开赛日近在咫尺, RTG老板财大气粗，给他们定了提前三天的机酒, 给选手充分的时间倒时差。

    今年世界赛的举办地是英国, 方淮才离开半年多，就又要回去了。

    出发当天, RTG早早到了机场，却在休息室看到同样穿着队服的一帮年轻人。

    ——是GR。

    赵子初先发现了穿着RTG队服的比巴卜, 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比巴卜和他不算太熟, 但也能得上话, 道：“我们等会儿的飞机，你们也是？”

    赵子初点头：“怎么没看到宋狗和方……前辈？”

    闻言，比巴卜往身后指了指：“在后面吧，快来了。”

    然而赵子初探着脑袋看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缓缓后退着避开了。

    “我……我上个厕所哈。”他跟队友。

    他现在一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想到他们的关系。

    进而想起自己以前和宋榕檀“争风吃醋”的光荣事迹。

    赵子初尴尬到脚趾扣出总决赛场馆，恨不得厕所的下水管道就是能让他逃离地球的空间隧道。

    而且，他和宋榕檀不对付，在方淮面前杠起来的话肯定是自己更加没有胜算……

    总之，惹不起他躲得起！

    GR教练看到走近的方淮，却是眼前一亮。

    他坐在座位上，踌躇了许久才决定起身走过去。

    “方教练，好久不见。”GR教练先是客气了两句，紧接着道，“有个事情……可能想跟您请教一下。”

    宋榕檀停下了和方淮话的嘴，也看过去。

    “谈不上请教。”方淮道，“什么事？”

    GR教练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面子豁出去了，开口：“就是关于First操作上的一个问题……唉！可能有点为难方教练了，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过……”

    方淮问：“是近距离精准狙击的问题？”

    GR教练愣了一下，不敢置信：“您怎么知道？”

    方淮语气平静：“前两天和GR训练赛的时候，我发现他在这方面比较薄弱。”

    他着，向宋榕檀伸手。

    宋榕檀没等他，就从包里拿出了方淮的那本训练笔记——两个人随身的东西都不多，干脆就被宋榕檀放到一个包里了，美滋滋地背了一路。

    GR教练看到面前没有任何一句话的交流，却又十分默契地知道彼此想要的话的两个人，心底咂舌。

    方淮接过笔记本翻看了一下，找到自己训练赛那天记下的内容。

    GR教练回神，叹了口气道：“First最近有点进入瓶颈期……操作上的事，我已经尽力在帮他了，但可能还是我能力有限吧……”他是侦察员出身，长处本来就是在战术设计上，会有这样的短板也无可厚非。

    “你不是狙击手出身，没有办法手把手指导他的操作是正常的。”方淮道，“王教练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让他按着这个训练来做。”

    方淮翻到笔记本的某页，递给GR教练看。

    对方只看了两行就睁大了眼睛：“竟然还可以用这种方法……不愧是……方教练，您这个连冠真不是盖的！”

    方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忽然起身道：“还有时间，我趁这个机会给他详细一下吧。”

    GR教练被他不藏私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

    “First人呢？”GR教练急急忙忙回头，却没有找到自家队长。

    GR的突击手道：“去卫生间了吧？”

    “哈？他不是才去？”教练挠了挠头，神情有些懵。

    GR突击手笑着损道：“大概是初哥肾不好。”

    宋榕檀听着，“噗”地笑出声，凑近方淮旁边。

    “淮哥，你看他们队，再看看咱们RTG，是不是觉得咱们队内氛围特别友好了？”

    方淮偏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和比巴卜吵架的时候，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吗？”

    宋榕檀：……

    “这……最起码也是初中和幼儿园的差别吧。”他强行挽尊。

    方淮笑笑，没再话。

    GR教练屡寻队员无果，转身冲方淮一脸抱歉地：“不好意思方教练……等一下他回来我跟您，行吗？”

    方淮点了点头。

    看着GR教练怒气冲冲离开，算找赵子初算账的背影，宋榕檀抿了抿唇忽然道：“淮哥，我听赵子初最近在号上练得挺疯的。”

    他没有注意到，方淮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在。

    “是吗？”方淮控制着语气，平静道。

    宋榕檀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我看他们，这人天天晚上练到两三点……一直泡在自定义局里，也不知道在磨什么新招数。”

    “大概是瓶颈期。”方淮不动神色。

    宋榕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又往方淮身边凑了一些，问：“淮哥……咱们和他们的训练赛，你怎么还记赵子初那个家伙的问题啊？”

    方淮瞬间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还有藏在话里，不细品并不怎么容易察觉到的一丝酸溜溜。

    “知己知彼。”方淮面上淡淡道。

    宋榕檀：“那你还给他提供训练方案……”

    方淮微微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难道我指导了First之后，你就不过他了？”

    宋榕檀顿时坐直了脊背，道：“怎么可能！他算什么？我怎么可能不过他？他怕我才对。”

    方淮笑了一下：“那不就是了。”

    宋榕檀被他的思路带跑，竟然一时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三分钟后，赵子初被GR教练拎着衣领，从卫生间提溜了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微博上被人家RTG队长比下去了吗？你你们两个一天能不能搞点正经事儿……每次吵架！如果是因为实力上的问题也就算了，你看看你们都是为了什么啊……我真是不理解你们……”

    GR教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上一刻不停，像机关枪似的：“你还躲什么啊？昨天你俩在微博上争谁更得方教练欢心的事儿，晚上敢做，白天就怂了？”

    赵子初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不是，我……”

    然而他张着嘴，却忽然不知道该些什么。

    总不能人家俩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好男同，我昨天晚上脑子不清醒才去掺和一脚，今天尴尬了吧？

    “快点儿的……人家方教练要给你指点一下操作问题，就最近瓶颈的那个地方。”GR教练道。

    “什么？”赵子初脚步一顿，惊讶道：“方前辈要指导我？”

    “是啊，不然怎么人家配得上一个一线选手的年薪呢……我过去，还没什么问题呢，他就特别精准的点出来了。”GR教练几乎那句话就被方淮折服，此刻的语气已然和网上那些粉丝没什么两样。

    “是……他真的很厉害。”赵子初陷入回忆，“我还在CRC的时候，方前辈才19岁，就已经完全能指点我的各种操作了，战术设计也很成熟……”

    “他那时就是天才。如果当时没有出事退役的话，现在经过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知道有谁能过他。”

    GR教练深以为然：“别是过了，就连平分秋色估计都难。”

    不远处，方淮看到被押送回来的赵子初，起身向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他过去。

    赵子初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方淮旁边的宋榕檀。

    果不其然，金发青年像一只护食的狗，神情不善地盯着他，开口跟方淮不知道了什么，大约是请求一起去之类的话，但似乎是被方淮拒绝了，只能灰溜溜的坐回座位。

    赵子初尴尬更甚。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方淮指的那张桌子旁。

    “呃……那个……方前辈，没关系吗？”赵子初磕磕绊绊地道，“就……Ring在那边好像一直在看……”

    方淮习以为常：“没事，工作需要。”

    赵子初瞬间底气十足起来。

    短短10分钟，方淮就已经帮他理清了自己原来陷入瓶颈的原因，还有顺便跟他了之后调整的方法和训练建议。

    赵子初一开始还忍不住在意宋榕檀在远处虎视眈眈的目光，听到最后，已经把什么目露凶光的狗都抛在了脑后，满心只有极其强烈的求知欲。

    方淮10分钟里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帮助他成长和突破。

    他提到的，有很多是赵子初自己知道的问题和漏洞，也有一些他还未发现的短板和隐患。

    赵子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在方淮面前，就像是毫无遮掩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方淮看透。

    他忽然就明白了，方淮在赛场上，不管是作为教练还是选手，那股与他本人表现出来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的强劲的掌控力从何而来。

    方淮就像是一座庞大的数据库，又或者是万能的搜索引擎。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问题解决方案的随机应变，都强到离谱。

    如果19岁的方淮对赵子初来，是一座拦在面前的山峰，很高，但总有鼓起勇气攀登的念头。

    而22岁的方淮，则已经成了一堵看不见边际的墙——让人望而生畏，甚至不会生出一丝想要挣扎的念头。

    “懂了吗？”方淮问。

    赵子初重重地点头，郑重道：“谢谢方前辈指点！”

    “没什么。”方淮道，“也是你自己悟性好，有天赋。”

    赵子初被偶像这么一夸，差一点就要飘上天去。下一秒却感受到了一股如芒在背的视线，像万箭齐发一样，把他戳成百孔千疮的筛子。

    赵子初不回头都知道，肯定又是宋榕檀那个醋精。

    或者……醋狗！

    妈的……他怎么这么黏人，是不是有病？

    他女朋友都没这么黏他！！

    赵子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羡慕了。

    “前辈你和宋榕檀……呃……怎么样啦？”赵子初八卦欲骤起，试探着问。

    比起比巴卜或者大钟，其实赵子初才是最清楚两人之间关系的那个。

    根本就是双向暗恋嘛……

    “没怎么样。”方淮道，“比赛重要。”

    赵子初深深地震撼了，但同时又感同身受。

    他也是算在比赛后再和女朋友公开。

    如果太早公开的话，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的会被放大。他女朋友也算是圈内的公众人物，赵子初不能如此自私地将女朋友绑上GR的船。

    而方淮和宋榕檀身为同一支队伍的教练和队长，身份比起他们更加敏感。

    ……也无外乎方淮会这样选择。

    赵子初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宋榕檀微博底下看到的评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方前辈，你之前向我借号训练……是在算复出吗？”

    方淮沉默了半晌：“在考虑。”

    赵子初眼神亮了一瞬道：“那希望明年……能和前辈同台竞技。”

    方淮也颔首回应。

    “不过前辈你练的好凶啊……他们都以为是我私底下偷偷努力呢。”赵子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道。

    方淮哑然失笑。

    他自己的状态自己最是清楚——有两年的比赛空窗期，纵然他的技术没有退步太多，但状态上的差距还是会变成一颗定时炸弹。

    两年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回来职业。合同的束缚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他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全然信任的落脚点。

    所以他像一只不断迁徙的候鸟一样，频繁地在不同的战队间更换居所。原先，他不知道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也从没有期待过有一天能在某处长久的停歇。

    但现在他似乎意外地找到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方淮清楚，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年龄，复出这件事对他来，风险绝不是一丝半点，和一个新人闯荡职业圈根本就是两个量级。

    如果不复出，那他大可以顶着少年天才Square的称号，继续做他的七连冠教练，之后兴许还能拿到八连冠九连冠……然后在某一天辞职，就此成为TETD职业圈永远不熄灭的传。

    然而复出就像是在他身上上了一道枷锁。

    他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往日的名声与创造的辉煌，都会被这一次失败掩盖。

    然后他只能黯然退役。后人提起Square，不会想到少年天才狙击之王，也不会想到职业圈连冠的魔鬼教练。

    只会，Square这个人真是可惜。这么大年龄还要回来职业，不是异想天开吗？看吧，果然只能咎由自取，什么也没捞到就退役了。

    方淮垂眸。

    “不过前辈你练的也太晚了。”赵子初斗胆道，“RTG大赛备战期据不是起得特别早吗？前辈怎么还两三点才睡。”

    “没关系。”方淮道，“我有分寸。”

    赵子初挠了挠头，还是道：“宋榕檀都不关心一下你吗……”

    他出这句话之前，心里也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满脸复杂地了。

    他有丰富的鉴绿茶经验，也深知出这句话的自己有多茶里茶气。

    但他赵子初行得正坐得端！他敢保证，现在自己的心情完全就像是看见偶像所嫁非人……

    ……不是，什么嫁不嫁的，他在想什么。

    对……那就是偶像遇人不淑！

    赵子初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憋屈感。

    “宋榕檀还能不能行了……”赵子初皱着眉头嘟囔。

    “我没跟他。”方淮道，“但是做恢复训练的事不能再拖了。”

    赵子初明显愣了一下。

    方淮看着他：“不然我为什么要向你借账号？我也有号。”

    赵子初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他可以暂时原谅宋榕檀一点点。

    ……但还是要扣分！扣分！扣分！

    前辈不你也不去关心是吗？宋狗真不是个东西。你他妈就是这么追人的？气死我了。

    方淮没有再关注赵子初的表情。跟他了一声加油，就转身回到了RTG那边。

    赵子初的眼神跟过去。

    宋榕檀就像是蹲在门口，等待主人回家的狗勾一样，看见方淮走过去，就瞬间立起耳朵开始摇尾巴。

    赵子初觉得挺神奇的。明明是没有尾巴的一个人，动作却硬生生做出了摇尾巴的感觉。

    看着讨喜。

    ……怪不得前辈喜欢。

    谁不喜欢狗勾呢？

    宋榕檀为了吸引前辈真是有够心机！

    赵子初深沉地摇了摇头，低头掏出手机给宋榕檀发消息。

    ［First：宋狗，最近注意一下前辈的休息。］

    ［Ring：……？］

    宋榕檀语焉不详的一句回复，让赵子初瞬间脑补了，不好的东西。

    ［First：……操。］

    ［Ring：你怎么骂人呢？］

    ［Ring：不跟你一般见识，怀哥不让我骂人。/呲牙］

    ［First：……傻逼。］

    赵子初抬起眼睛，就看见和方淮紧挨着坐着的宋榕檀，莫名地感觉有点心酸。

    我就像是一条流浪狗，好好的在路上走着，忽然被了一拳。

    我一看——是原来的另一条流浪狗在跟我炫耀他找到主人了。

    操！地下恋真不是人搞的！

    赵子初决定等一下就去找女朋友哭哭。

    ［First：跟你正事儿。］

    ［First：最近我的号是方前辈在用。］

    ［First：话就到这，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面显示了两三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最后发过来的只有一句。

    ［Ring：谢了。］

    ［First：……还以为你要吃醋。］

    ［Ring：我还没有傻逼到那个程度。］

    ［First：切，醋狗，爬。］

    宋榕檀难得没有再回复跟他杠。

    很快飞机准备登机，RTG众人在GR队员们羡慕的眼神里走上了头等舱。

    “靠，就是我买票的时候发现头等舱都没有了……一个都不剩。感情是你们这帮牲口！”赵子初恨恨。

    可惜只有这个时间最合适，他们也只能跟在后面坐上了经济舱。

    路过头等舱坐在一起的方淮和宋榕檀时，赵子初还收获了宋榕檀一个炫耀的眼神。

    赵子初无能狂怒：妈的傻逼！！

    方淮察觉到两个学鸡又差点要杠起来，抬手挡住了宋榕檀看过去的视线。

    宋榕檀要躲。

    “星星？”他语气平淡的威胁。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宋榕檀立刻乖巧的坐正。

    赵子初看得啧啧称奇。

    前辈，训狗有一手啊……

    *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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