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年身着宽松的棉质家居服,他没戴眼镜,双手戴着除草用的手套,右手正拿拿着一根水管,面无表情地蹲在迟等眼前。
迟等的话音才落下来,白年执水管的那只手就扬了起来,他对着迟等一张看起来十分邋遢的脸开始冲水。
“真脏。”
他点评道。
迟等本张着嘴在笑,被喷了满脸的凉水,水流算不上多缓,扑面而来后呛进他的鼻子里,洒进他嘴里。
迟等被水呛得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上的束缚衣还没拆开,脖子以下仍旧难以动弹半分,他费力地在地上蠕动着身体,一边咳嗽一边大喊大叫地鬼叫起来。
拿着水管的白年像是在洗车一样,对着车身上的污渍一顿毫不客气地冲刷。
迟等只要张开嘴,那水管里的水便直接冲进他嘴里,他只好闭上了嘴,又因为在脸上的水流飞溅进眼睛里,他没办法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白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清洗工人,他用水管对着迟等的脸冲洗完成后,随后又对着迟等乱糟糟结成一团的头发冲。
他默不作声地在迟等身上冲了近十五分钟的水,随后径直扔下仍在出水的水管,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一只听话的狗,知道吗?” 白年垂着眼睛盯着躺在地上一片狼藉的迟等。
他神情平静,话的语气也平静到像是真的在跟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在沟通。
他穿着拖鞋的脚踩在了满地的水上,因为水流飞溅,他的裤腿也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水痕。
迟等睁开眼,躺在地上微微晃了晃自己的头,他像女孩一样埋怨出了一句:“好粗鲁。”
白年神色冷静地一脚踩在了刚刚丢在一旁的水管上。
地上的水管因为被他的踩踏,里面流淌着的水骤然飞溅了出来,直接溅到了迟等的眼睛以及嘴里。
白年问迟等:“什么?”
迟等因为水进了眼睛不得不又闭上了眼睛,他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数下咽了好几口飞溅到自己嘴里的自来水,他扯开嘴略显下流地笑了出来:“不过我喜欢。”
他笑出了两排牙齿,不顾飞溅的水流,睁开眼睛用眼神上上下下舔遍了白年的全身。
“非常喜欢。”
他一字一句地道。
白年弯腰捡起地上水管,他站直身子捏着水管继续往迟等脸上喷着水。
“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正常人话的方式。”
白年话语气不变。
迟等在水流下晃起了脑子,他竟然直接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被人戳中了笑穴般。
“哈哈哈哈哈白老师笑了。
您话方式也不怎么正常,那是不是也需要重新学习一下啊?” 他大笑着摇晃着自己的头,摇晃着自己满脸满头发的水珠。
迟等在束缚衣里笑得浑身发颤,整个身子躺在地上抖动。
白年抬起自己穿着皮革凉拖的脚,一脚直接踩在了迟等因为大笑而在震动的胸口。
他几根手指捏着水管头,让喷出来的水流变细后冲击力增大,那加剧后的水流喷到人脸上,几乎能听见肌肤传出的被水流击的 “啪啪” 声。
迟等像是在被水柱耳光。
他大笑声断掉,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声。
白年一脚踩着迟等因为咳嗽而起伏加剧的胸口,一边面无表情地垂眼看迟等。
“哦。”
他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发出了一个音节。
捏着水管出口的手微微松了松,脚下迟等的咳嗽声才慢慢地缓了下来。
白年补充完前面未完的话:“那就换个法。”
白年道,“你需要重新学习一下,我喜欢听的话方式。”
迟等满脸的水珠,睫毛都粘成了一缕缕的形状,他眨了眨眼睛,就在白年以为他会在下一秒立刻听话地回上一句 “好的” 的时候。
迟等突然晃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年,随后咽下了口腔里刚刚洒进来的水,他咧开嘴笑得万分灿烂。
“白老师,我耳朵进水啦!” 他语气清晰,带着些街边地痞流氓似的轻佻,这么开口道。
——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疯一点。
白年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
他随手扔下水管,收回自己踩在迟等胸口的脚,而后目不斜视地抬脚从迟等身上跨了过去。
白年走到花圃旁边关掉了水管的水,拿起刚刚放在自己杜鹃花丛旁的喷水壶,继续弯腰开始湿润种植了杜鹃花的土壤。
他耐心万分地在照看自己院子里的花草。
迟等在一地的脏水里蠕动,他久未理过的头发因为刚刚一番冲洗,竟然略显柔顺地落在了地上。
他扭着头一直看着白年的方向,在许久无人搭理后,他开始找话题聊:“白老师,养花吗?”
白老师没做声。
迟等自顾自地 “哈” 出了一声,有些惋惜地开口道:“他们治疗组的人觉得我会用钢笔的笔尖伤人,所以他们抢走了您让我带来的钢笔,我只能留下一只笔帽。”
白年一言不发地继续浇花,在给理好自己花圃中的花后才缓慢地站起身。
他放下自己手中的喷水壶,随后摘下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他把东西都扔到了花圃旁的架子上,一边拍着手上的脏污一边不急不缓地走到了迟等面前。
迟等冲白年眨眼睛,拖长着语调:“白老师——什么时候能把我身上的东西解开呀——?”
白年看迟等,认真询问起来:“你觉得……” 他微微上挑起眉梢,“就我们两个现在这种情况看起来,” 白年问道,“谁的耐心会比较好一些。”
迟等咧嘴笑:“您过您的耐心不好。”
白年笑出一声:“没错。
那你耐心要更好一些才行。”
他完又一脚跨过了躺在地上的迟等,径直走回了屋里。
迟等静静地躺在院内地上,直到听见白年回屋内关上门的 “啪嗒” 声,他眉头皱了起来。
开始大声喊叫起来:“白老师!白老师!”
白老师进了屋内,拿着客厅茶几上随手放置的专用平板电脑,头也不回地直接走进了书房。
仍旧被束缚着全身,甚至还躺在了满地脏水里的迟等,他嘟囔出了一句:“白老师可真没有情趣啊。”
没人回应他。
迟等在院子里被晾了两个多时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太阳落下了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他视线十分迅速地在这个院子内搜索着,一只带着翅膀的黑色飞虫落在了他已经被热风吹干了水的脸颊上,他耳朵内能十分清晰地听到有虫子在土壤上行走的声音、能听到土壤下蠕虫钻洞的声音、他能听见风的声音、能听见院子内花苞开的声音、听见昆虫进食叶片的声音、他能听见远处鸟拍着翅膀的声音。
最后他十分清晰地听见了黑夜降临的声音。
迟等脖子上的青筋露了出来,转头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开始吐出来的钢笔笔帽。
这是一只墨蓝色的金属笔帽,笔帽上印着一个白色的 logo。
迟等盯着笔帽,近乎凶神恶煞的神情。
隐隐一点太阳的微光也落了下来,白年的院子里没有灯光,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附近甚至没有亮起来的路灯,简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荒郊野外。
迟等在黑暗中用力地瞪着那隐隐反射了些许光芒的金属笔盖,他十分费力地吞咽着口水。
在不知道多少个漫长的心跳声过去,他听见屋内传出来清晰的脚步声。
迟等猛地抬起了眼睛,屋内亮了一盏十分耀眼的大灯,从落地的窗户里照了出来,散在了黑暗的院子里。
迟等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在束缚衣里奋力地挣扎着,像是一只见光的蛾子一样,想往光亮的地方扑腾过去。
他的动静十分大,大到一边抬手看表一边开门的白年,听见动静都站在门口顿了顿。
“你干什么?” 他问道。
白年有心要晾迟等,开门也只是因为晚饭时间过了,他要出门解决晚餐问题。
才晾了几个时,反应这么激烈,让白年有些莫名。
而这个反应激烈的哨兵,听见了白年的声音,立刻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冷。”
他。
白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
“好冷。”
院子里的人这么道。
白年冷嗤道:“快四十度的大热天,冷什么冷。”
迟等:“白老师,我超级听话,放开我嘛。”
白年垮下脸来,臭着脸十分嫌弃地质问道:“怎么话的?”
迟等拖着嗓子,听起来十分乖巧听话:“我超级听话,放开我嘛。”
白年对于他的话方式十分嫌弃,他啧了声:“你先学会用正常语气话,再考虑别的问题。”
迟等在黑魆魆的院子里抬起眼睛盯着站在光亮中的白年。
“白老师,” 他维持正常的语调,缓慢地开口道,“狗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得靠人教。”
白年挑了挑眉。
迟等就 “汪” 了一声,随后道:“我觉得应该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