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冷心热。都是这样别扭的人。

    ——

    秦笑默不作声地吃完一整碗粥，中间还添了不少菜。阿姨很快返回来收拾碗筷，秦笑看着她的动作，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出来。

    下午，护士长过来查房，秦笑正好醒着，疼痛好了许多，扎针时，秦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姐，送我来的那个周先生全名叫什么啊？”

    护士长奇怪地瞥他：“你都知道救命恩人姓什么了，怎么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秦笑眼神痞痞的：“我肯定知道啊，就是考考你嘛。”朝着护士长撒娇卖萌时，秦笑也在心底印证了某个猜想。

    护士长走后，病房内再次只剩下秦笑一人，那周先生没有再来，秦笑想想也知道，只是难为人家，连吃饭都得给自己安排了。

    认识才不到两天，秦笑心里门清，他已经有意无意地，多方面多层次多角度多维度地主观冒犯甚至触怒周晟源了，倒也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差到负分的形象，秦笑是单纯看周晟源这种社会精英不爽，没有缘由。这样衣冠楚楚的男人，看秦笑总像是抬着下巴，全身标榜着有钱，让秦笑本能反感。

    不过是梁上君子，身上都是端着的，是秦笑厌恶的味道。当然，这样的“正人君子”，自然是不会缺钱，所以既然让秦笑在走廊里恰好遇上了他，恰好看到了那冒出头的钱，那么，秦笑也不吝于伸伸手了，只是没想到，才几个时后，会再次遇见，还是自己被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情境下。

    本想推开人走，结果没出息地一头栽进人家怀里，还被送进医院，秦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只能感叹，自己真遇上了一个好人——好人周先生。秦笑抵住眼睛，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也不管腹腔会因此阵痛，只自顾自笑着，像是笑自己，也像是笑那好人。

    ——

    傍晚时，那阿姨再次送来了饭，依然是粥，阿姨宽慰他：“先忍忍，明天就可以再吃点其他的了。”

    秦笑懂事地点头，嘴角青乌淡了点，阿姨怜爱地看着他，趁自己不忙，干脆坐下，陪他话。

    秦笑嘴角一直弯着，像是经历了什么很好的事，连阿姨也忍不住问他：“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啦？”

    秦笑嘴里还含着勺子，话有些模糊不清，嘴角翘起：“现在就很高兴，有饭吃，有阿姨陪着话，还有软软的床。”

    阿姨笑他：“傻孩子，住院有什么好开心的，还只能喝粥，等你出院了，让你家人给你做好吃的多补补，看你瘦的，家里才舒服呢！”

    秦笑还是含着笑，傻乐，和阿姨搭着话，将一碗满满的粥喝到见底。

    阿姨走后，秦笑收了笑，缓了一会儿后撑起身子走进卫生间。躺了一天，身上的疼痛感减轻许多，倒是有些酸麻，他活动着，慢慢脱下衣服，找了一个干毛巾用温水湿，将身体简单地擦了擦。

    灯光从顶上过，落在贴着白色瓷砖的冰冷墙面上。秦笑坐在椅子上，贴靠着墙，缓慢地拧干毛巾，擦着自己的腰腹。

    过分白的腰腹与脊背上布着一些伤痕，有青乌的，有结着血痂的，还有新近长出的***，与年岁已经长久的疤痕。这些伤痕蜿蜒盘亘，错落在秦笑削瘦的身体上，新旧层叠，从上到下，竟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巴掌大的地方。

    这样破碎的身体，任谁看到都会惊呼一声，秦笑却像已经熟悉一般，面无表情地、平静地摆弄着自己的身体，即使擦过伤痕，也只是皱了皱眉，动作缓了缓，发不出一声闷哼。

    待到擦完全身，已不知道钟表里的第二根指针转了多少圈。

    秦笑重新把那身病号服穿上，随意地捋了捋头发，爬上床，为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睡了。

    ——

    少年人愈合的快，或许还有伤受的多了的原因，因此比常人也好的快些，到第三天时，秦笑已经开始尝试下床活动了。

    当时那群人重踹了秦笑的腹部，秦笑脸上挨了几拳，后脑勺也被锤了两下，周晟源出现的及时，没让他继续受罪。

    护士上班了，过来给秦笑抽针，抽完针，秦笑闲着无聊，干脆下床跟着护士一起往外走。护士叫田洋洋，比秦笑大不了几岁，两个人年龄相近，田洋洋又给秦笑买过饭，很快就熟络起来，田洋洋在护士站值班，秦笑便趴在值班台旁和她闲聊。

    “聊什么呢？”护士长配完药走出来，给秦笑拉了个凳子让他坐下。

    这一时间段人不多，护士长便也在旁边坐下。

    “聊洋洋姐男朋友呢！”秦笑朝护士长笑，故意羞田洋洋。田洋洋最害羞，尤其是谈到男朋友的时候。果然，田洋洋一听，脸立刻红了一片，抬起手佯装要秦笑，不一会儿手落下来，在秦笑头顶轻轻拍了拍。

    秦笑体贴地弯腰问她：“洋洋姐，要我蹲下来给你不？”

    “你子！”田洋洋手还没放下来，却噎得不知道该往秦笑身上哪落，怕弄疼他，只能狠狠瞪着他，放狠话，“你明早早餐没了！”

    秦笑傲娇地把头一扬：“我有阿姨！”

    “啊啊啊你子！”

    ……

    周晟源从车上下来，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按下锁门键。

    “hello。”手机那头是一个清冽的女声。

    周晟源接着手机，缓步往住院部走：“最近怎么样？”

    “挺好啊。周公子怎么有空联系我了？”那头声音答。

    周晟源听着这一贯如常的声音，嘴角弯了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机机身敲着：“挺好就好。我回来了，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吖？”那头女声惊讶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回这边工作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还没来得及和你们。”周晟源顿住脚，等感应门开，随后继续往里走，“所以约出来聚聚，怎么样？”

    “成啊。”那头爽快答应了，“什么时候？”

    周晟源：“这周六，具体时间地点到时候再通知你。”完，周晟源补了一句，“还是那么几个人。”

    电话那头依然没有任何犹疑，一口答应：“成啊周公子，动作挺快。”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起身了。“周公子，这回找的哪儿的工作啊？”

    周晟源哭笑不得，俊逸的脸上带着笑：“行了，别一口一个周公子了，和刘园一样，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没个正形。”

    猝不及防听到刘园这个名字，手机那头的人依然平静如常，还和周晟源闲聊起他：“起刘园，我也好久没见他呢。”伸了个懒腰，电话那头的人走到阳光照耀下的地方，站在三十二层的写字楼之上，俯瞰着楼外的车水马龙。

    没有明，周晟源半开玩笑地接：“只要您大姐一句话，刘园不得随叫随到啊？”

    那头是与前面稍显不符的、略带稚气的一声笑，同样与阳光下的那身职业精英女装有些不太配：“我怎么敢呐，让大少爷给我做跑腿的？再了，我忙着赚钱呢，他再勤快，也不能挡着我赚钱呐。”

    听闻此话，周晟源会心一笑，他停住脚，为一个推着轮椅的护士让开路：“是是是，谁敢扰姚大姐赚钱？苟富贵，勿相忘！”

    那头连忙应和：“周公子多多照顾、多多照顾！”

    互相趣一会儿，那头的人还得接着回去工作，周晟源便先挂了电话，握着手机往楼里走，正要踏进门时，周晟源的脚步突然顿住。

    一楼的护士站就设在进门口，正对着大门。周晟源站在门边看过去，就见那个脾气有些坏的孩，正笑意盈盈地靠坐值班台旁，露出半边身子，和护士在些什么，时不时手舞足蹈的，护士也应和着，两个孩一样的人热闹极了。护士长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

    不知到什么，秦笑兴奋地蹦起，又苦着脸按着肚子重新坐回去，护士和护士长被吓了一跳，笑得更欢。秦笑嘴角也弯的更起，头发温温顺顺地垂下来，俨然一个无害的邻家阳光男孩。

    周晟源顿在门口，旁边有人经过时，他赶紧侧身退出一步，让开后站在门外。再往护士站望去，秦笑半露出的侧脸依然挂着笑容，眼睛弯起，卷翘的睫毛浓密且明显，虽然嘴角还有些青乌，嘴唇和脸颊却是红红的，是气色很好的颜色。

    也是与之前周晟源每一次所见到都不一样的一个秦笑。虽然秦笑朝周晟源笑过，那笑声里却是满满的讽刺和讥诮，更不谈其他的冷面与恶语。眼前这般的秦笑，让周晟源有种如至梦里的感觉，却也觉得，这才更应该是少年孩该有的模样。

    周晟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朝着那一团三人唇角弯起，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转身轻松地朝停车场走去。

    ——他只是本着责任，每日来看看秦笑怎么样了，既然秦笑不喜欢他，那倒不如不出现在秦笑面前，让这孩开开心心就好。

    周晟源走出住院部，很快，那辆黑色奥迪Q3驶出医院，汇入车流。不知怎么的，周晟源心情异常的好，他点开音乐，一首钢琴曲开始响起，是他听过许多遍的、很喜欢的那一位钢琴家的杰作。

    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周晟源突然切了歌，换上了一首更欢快的调。

    ——

    “欸，秦，那是不是送你来医院的周先生啊？”护士长突然指着门口。

    “啊？”秦笑的笑声一顿，跟着往门口看，贴着“注意玻璃”的玻璃门处却没见到什么人，只有两个家属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奇怪，我眼花了？”护士长揉揉眼，“刚才好像看到了呢。”

    “不重要不重要，”秦笑转回头，重新扬起笑，“咱们接着聊，到哪来了？对了！洋洋姐的手机铃声哈哈哈！”秦笑把自己笑得喘不过气，胸腔一震动，就连着一片的疼，但就这他还是停不下来，实在是太欢乐了。

    “你够了！！”田洋洋愤怒地瞪着他，“笑鬼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用！还笑！”

    秦笑喘着讨饶，眼角泪都笑出来了：“谁让我没对象呢？我真没见过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