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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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监控,结果已经出来了。黄宏才刚从手术室推出来,没法立刻带回局里。警察做了登记,除此之外,通过周晟源隐晦的提醒,警察注意到,这一家里存在家暴行为,同样,林秀芬在床上的动作自然不会逃过,几天后也要局里几日游了。

    到这儿基本上是皆大欢喜了,除了秦笑又被拎出去给警察叔叔单独教育了好几分钟:要遵纪守法、要冷静处事,不能情绪化,不能总是用武力解决问题,要做维护社会稳定的优秀良好青年……

    秦笑垂着脑袋,蔫头耷脑的,警察叔叔一句就乖巧地点头一句,末了还不忘起身,讨好地一句:“叔叔再见!”

    周晟源候在门口,看到这儿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拽拽的屁孩,原来还是有人能收拾你的啊!

    秦笑莫名颓丧地朝周晟源掀了掀眼皮,径直绕过他回了自己的病房,走进去仰躺在床上,默不作声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了?”周晟源跟着进来,拖了把椅子抵在床边,在上面坐了下来奇怪道。

    “有点累。”秦笑。

    房间里沉寂下来,天色暗了,涤染了橙黄的光撒落进白色的病房,无声地渲染着每一处。

    两个人的距离仿佛在一瞬间拉近了许多,秦笑不再向之前那样,看见周晟源嘴里就没有两句好话,周晟源看见秦笑,也不再总是皱着眉,而是舒坦了笑容,轻松起来。

    “饿了么?”良久,周晟源先开口问道。

    秦笑侧头看向周晟源,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显而易见的敌意,而带了点笑意:“有钱人,你是不是傻啊?”

    周晟源也笑了起来,他想起了之前为秦笑订的饭,但阿姨还没来,于是周晟源起身,“啪”地一声按亮了灯,椅子在地上轻轻蹭出一声响。

    “你干嘛?”秦笑抬眼,白皙的脸蛋在灯下光洁乖巧,眼睛黑亮。

    周晟源眼底含笑,掀起垂在一旁的被子搭在秦笑的肚子上:“有钱人去给你拿饭。”

    着,周晟源转身走出病房,轻声带上了门。

    秦笑躺尸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胸口和肚子上搭着周晟源刚才随手为他盖的被子。

    脑子里突然清醒很多,秦笑没有困意了,于是就这样睁着眼,偶尔眨一眨,一直等到周晟源提着保温盒回来。

    周晟源没有把饭提到床边,而是移了两个床头柜,挪到沙发前并到一起,再把保温盒里的东西摆在了上面。

    秦笑乖乖起身,穿着拖鞋坐到沙发上。

    周晟源也在旁边坐下,沙发是双人的,两个人随着动作胳膊肘时不时的碰到。周晟源的袖子依然半卷到臂,露出结实的一截,有力中透着性感,除了那片白色纱布有些刺眼。

    秦笑指节的伤也上了药,护士长要给他包扎,他不用了。

    “你怎么也吃粥?”秦笑将两并排的碗一比对,发现都是瘦肉粥,粥上还飘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

    “你身体不是还没好吗?”周晟源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尾部是连在一起的,周晟源折开后将断开的毛糙部分并在一起磨了磨,才重新递给秦笑。

    秦笑接过,虽然明白周晟源的答非所问,但是没再接话,而是埋头喝粥。

    秦笑吃饭有个坏习惯,不算是挑食,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吃,但每次吃时,他都喜欢先把自己心仪的那一部分挑出来优先吃掉,再慢慢解决剩下的一部分。

    正嚼着肉丝,秦笑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目光,他抬头,直视周晟源的眼睛:“看什么?”

    周晟源好奇地看着他:“粥的味道不好?”

    秦笑摇摇头:“挺好的。”

    “那是不喜欢喝粥?”周晟源接着问。

    秦笑收回视线,答得简单:“还行。”

    周晟源停下筷子,侧手抵着下巴,又看了秦笑好半晌,才笑着开口:“那你怎么光挑肉丝吃,不喝粥啊?”

    秦笑夹着肉丝的手一顿,随后平淡不惊地继续将那块肉丝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下去后才低声答道:“我习惯这样吃东西。先吃好的,再吃其他的。”

    周晟源挑眉,这对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来,不是个好习惯,但秦笑在他面前倒是从来不做任何掩饰,或者懒得在他面前遮掩。话也好,行事也罢,虽然偶尔会让人不舒服,却很真诚,很难得。

    “行。”周晟源重新拿起筷子,在粥里搅了搅,“那肉不够了记得和叔叔,叔叔给你加。”

    秦笑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后痛苦地捂住了右半张脸。

    “怎么了?”周晟源赶紧放下筷子伸手来看。

    秦笑身子往后仰了仰躲开,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牙齿跟着顶了顶后才道:“……没事,不心咬到了舌头。”

    周晟源哭笑不得,收回手:“吃饭要心、专心啊。”

    “……”秦笑默默拿起筷子――这老男人好烦。

    废话真多。

    周晟源心底却很开心,一种与年纪不相匹配的愉悦感在胸腔里有力的游窜,蔓延到四肢百骸,不由地想要话。

    这种感觉除了在刘园那群人那里,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周晟源知道,孩脾气坏,人却不坏,而且,有点吃软不吃硬。

    周晟源眼底全是笑意。既是堪破了孩的愉悦,也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成就感,原来再暴躁的孩,也会有温顺的时刻,如同一只猫。这就是孩的可爱之处。

    秦笑理完肉丝,果然也把剩余的粥喝的干干净净,一吃完,周晟源便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

    秦笑坐着没动,一条腿曲起搭在沙发檐上,两条手臂环过来拢住,将下巴衬在了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蔫儿。

    周晟源收拾好东西扫到一边,把床头柜拼成的桌子挪到一边,站在原地扫视了秦笑好几秒后,突然把手背伸过来探他额头。

    “干嘛?”秦笑虚虚抬着眼,躲开了周晟源的手。

    “看你是不是发烧了。”周晟源在旁边坐下,的沙发陷进去一块,“身体不舒服吗?白天不是很勇猛的吗?”周晟源趣他。

    秦笑扯扯眼皮:“白天纵欲过度,虚了。”

    要是周晟源现在在喝水,他肯定会被呛个半死,这孩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

    周晟源作势起身:“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秦笑还是那副怏怏的模样,看见周晟源起身,那眼睛便跟着抬了抬,聚焦不太好的扫过来,只一触便又收了回去,重新低下来埋在膝盖上。

    周晟源的身形顿住,他重新坐回来看向秦笑:“……你是不是不太困?”

    秦笑也不清自己现在是怎么了,浑身不起精神,倦倦的,但吃过饭后却不想睡,反而更想做些无聊的事情来发时间。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大侠避世的落寞感了。

    “……你叫什么?”秦笑主动开口道。

    周晟源听话了然,孩是寂寞了想找人聊天,于是他坐好,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拿出闲聊的兴趣来:“周晟源,日成晟,源头的源。”

    “我叫秦笑,秦笑的秦,秦笑的笑。”秦笑低声。

    “知道。”周晟源侧身靠在沙发上,裹着一块纱布的左手放在沙发侧檐上搭着,明亮灯光下看着刺眼不过,秦笑撇了眼,突然笑了。

    “大叔不都是皮糙肉厚吗?不过就是被挠了一下,怎么这么矫情?”秦笑一张口,就是熟悉的味道,周晟源无奈地跟着看了眼自己臂上贴着的纱布,无力辩驳道:

    “护士长非要给我包扎的,她她拗不过你,就一定要拗过我。”

    秦笑扑哧一声笑出来,仰头,将后脑勺抵在沙发背檐上,抬起一只胳膊,臂处抵在眼睛上。从鼻梁到下颌线、脖颈优越的弧度在灯下一览无余,从周晟源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看到细的、难以触碰的绒毛。

    周晟源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秦笑?你之前,是不是对我有些意见?”

    好直接。秦笑松开手,依然是脖颈抵着沙发背檐的姿势,侧过头来看周晟源。没有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周晟源的眼睛。

    顶灯的白光悠悠地盈满整间病房,两人在静谧无声里对视,良久,秦笑扯了扯嘴唇,轻声道:“是。”

    周晟源哭笑不得,这孩真的太实诚了,实诚的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那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周晟源只好顺着话。

    “原因吗?”秦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顶灯在他眼底映出白花花的影子,使他更像一只缩起来的猫。

    “我也不太知道。”秦笑笑着摇摇头,“本能吧。就像有的人天生不喜欢芒果,我就是那个天生的人,你就是芒果。”

    秦笑接着,声音很浅:“但是……相处久了,会发现芒果没那么难吃,或者,发现你不是芒果了。”

    周晟源挑了挑眉,孩子的比喻果然标新立异,但是,秦笑的话是不是也在,他没那么讨厌自己了?

    “所以,你对我,没意见了?”周晟源问。

    秦笑勾着懒洋洋的唇角反问他:“所以,你对我没意见?”

    周晟源失笑,清清嗓音,很认真地看着秦笑:“之前是有,觉得你不太礼貌,年纪却很……”

    他搜索着词形容:“……功利,行为也有些像不良少年,总之,不乖。”

    这回换秦笑哑然了,不乖?活了十八年,秦笑就没有听人用“乖”这个词形容过自己。

    周晟源接着道:“但是,经过了一些事情,发现你这个孩倒也不坏,挺热心,挺仗义,和人相处也不总是带刺――可能只是对我比较尖锐吧。”

    着着,周晟源自己笑了:“看来你之前对我意见挺大的嘛,不过咱们两个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聊天,那明,你对我也不是很讨厌喽?”

    周晟源的话同样很直白,这样反过来,秦笑心底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他扭扭身子,才没话找话道:“……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口一个孩?”

    周晟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一亮:“怎么啦?”

    秦笑撇撇嘴,没理他。

    周晟源寻着乐趣的,接着:“我三十三了,你才十八,你还不会话时我就已经在高考了,你我是不是可以叫你一声孩?”

    秦笑心底暗自腹诽:你才三岁都不会话呢!

    周晟源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秦笑,秦笑赌气地埋着头,几秒后突然抬头瞪向周晟源,用口型无声道:

    幼、稚、老、男、人!

    周晟源失笑,右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身体放松地后仰,用一种惬意且悠闲的目光盯着孩。

    秦笑不甘示弱地回视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指针在“嘀嗒嘀嗒”地走着,短短的沙发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对视,洁白的墙将病房内的一切物件稀释,只余空气静静地在两人之间穿插。

    须臾,秦笑看着周晟源,周晟源注视着秦笑,两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