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连爱情都没有的可怜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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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转眼,又过去了两天。

    周晟源照常每日来一次,只是待在这儿的时间便长了些,偶尔坐着陪秦笑话,或者只是在秦笑与护士聊天时静静地坐在一旁。

    两人关系近不近,远不远,更像是个普通朋友,或者忘年交。

    忘年交有些夸张,但秦笑是这样的,周晟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孩子气性大,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周晟源总是只能随他去了――只是嫌自己老而已,自己知道自己正值壮年就好……

    也是这些日子不用上班,周晟源闲,除了健身看书外,来秦笑这里便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而刘园往往是没事不联系,只要一联系,就是挑在周晟源有事的时候。

    周晟源前脚刚踏进病房,后脚电话就响起来了,刘园两个大字一闪一闪,跳个不停。

    正值午后,住院部的病人大多午休了,这铃声有些吵,刚响起,秦笑便收了笑意,眼神凉凉地丢过来,让周晟源莫名有些心虚。

    “我出去接个电话。”周晟源摸摸鼻子,而回答他的是秦笑直接被子带过头,仰面睡了。

    周晟源按下接听键,先暂时把手机铃声处理了,待走到住院楼外才举起放到耳边,还没放稳,那头就传来刘园的鬼哭狼嚎。

    “源儿,你在哪呢……嗝!”刘园朝着电话了个嗝,声音一阵哭腔。

    周晟源把电话拿远了些,皱着眉道:“大少爷,你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那头刘园趴在烧烤摊脏兮兮的桌子上,嘴角抵着酒瓶,耍赖道,“我不管,你来陪我!呜呜呜源儿我只有你了……”刘园又朝电话里了个嗝。

    “……”

    周晟源举着电话心底嫌弃半晌,终于还是道:“地址告诉我。”

    “春花路老烧烤摊这儿。”刘园大着舌头道。

    周晟源扶着额角把手机挂掉,转身刚准备回去和孩一声自己走了,又想起孩那困了的样子,干脆清醒地直接去了停车场。

    刘园耍酒疯的哭成这样找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能为什么呢?为了他的那个“她”――姚菁呗。

    估计又是中午闲着没事做跑去偷看人家姑娘,结果正好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受刺激了跑来借酒消愁。

    每一回都是这样,又每一回都是喝醉后拉着周晟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源儿,你回去……回我三十岁那年,一巴掌拍死我吧!”

    还回三十岁那年呢,当我是哆啦A梦?但是每次也是在提醒他们,他们都已经三十多了。

    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但到了他们这里,即使而立之年,皆事业有成,却总是轻飘飘的,像找不到根。一个依然在为情所困,而另一个混沌至此,仿佛生活只能剩下随意,没有激情了。

    喝了那么多次酒,刘园总是在夜色初合时便喝的烂醉,然后整夜整夜地趴在露天的桌、吧台、茶几上喃喃着姚菁的名字,而他往往是陪坐在一旁,独自清醒地饮酒到天明。

    当天蒙蒙亮时,周晟源便把刘园随便扛个地方放下,然后自己埋头大睡,待到上班时间,便洗漱好,挂上那温文尔雅的笑,衣冠整洁、风度翩翩地去上班,随后到了下班点回来,刘园要么还醉着,要么就是嫌自己不够醉,继续在哪里翻出酒瓶抱着呼呼灌。而他则是像这规整的一天不存在似的,扯掉领带、拽下西装,继续埋头浑浑噩噩地睡。

    他们总有一两次这样混乱的时候,不像个三十岁的人,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子,没钱,也就不用为钱劳碌,只关心着那可怜的爱情。

    而周晟源连爱情都没有,更不用为此颓唐,只需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偶尔择一天,像新生的婴孩沉迷于睡梦中就好。

    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也是在回味生活里,两个人的独自舐伤。

    这一回,周晟源照例是以为要陪刘园喝酒了,结果下车往烧烤摊那里走两步,就听见一阵桌子踹翻、酒瓶砸的“乒乓”响的声音。

    周晟源快步走过去,推开挤着的人群,就看到刘园拿着个碎了的酒瓶柄,脚步有些晃,一脸凶气地瞪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都是百八十公斤的样子,却看着刘园不敢动――一抹刺眼的鲜红正从刘园额角潺潺而下,流经眼皮时刘园抹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却什么知觉都没有。

    “刘园!”周晟源神经一紧,快步冲上前,直接从背后接住倒下的人,急声朝周围的人喊道,“救护车!快救护车!”

    半个时后,同一所医院的手术室外。

    “大哥,真的,我两兄弟真没碰他,我们就来来往往地骂了几句,那兄弟脑袋真不是我们伤的,是他自己没站稳磕的!”

    周晟源有些疲惫地捏捏额角,声音依然放缓了些:“我知道,没事,是我兄弟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给你们道个歉。”

    两彪形大汉一听,如蒙大赦,立刻感激地直朝周晟源弯腰,不敢再多话。

    周晟源冲他们摆摆手,示意走吧,两兄弟对视一眼重新看向周晟源:“那兄弟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俩。”

    周晟源弯弯唇角,没有推辞地点了点头。

    手术室的指示灯还在亮着,周晟源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手机,指尖悬在“姚菁”的名字上方,迟疑着是否该落下去。

    不掺杂别人的感情,不管作为什么身份,这是周晟源的原则。

    良久,周晟源还是摁灭了手机。反正也死不了,要什么,等刘园醒来后再让他自己亲口吧。

    没再等多久,手术室的灯熄了,护士推着床出来,周晟源赶紧迎上去。

    “护士,请问我朋友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缝了几针,一会儿就能醒来。”

    周晟源看着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脑袋包的像个球的刘园,终于没忍住把头撇到一边,偷偷笑了声。好家伙,你子也有今天。

    轻微脑震荡,额角缝针,总之是没什么大问题。护士把刘园推进病房后就离开了,周晟源独自守在床边,随意地翻着从隔壁床借来的书。

    是一本悬疑,隔壁床也是个年轻男孩,看起来和秦笑差不多大,笑容暖暖的,很阳光,是在球时把腿摔骨折了才住进来的。

    日头逐渐西移,隔壁男孩的家人来了,在帮他收拾东西,算今天晚上接他回去住,明天再来。

    临走前那男孩朝周晟源挥手,示意书就先放他这里。周晟源抬了抬手中的书,礼貌回应:“谢了。”

    又翻了几页,警察正自以为是地锁定犯罪嫌疑人时,周晟源抬脚,用脚尖踹了踹床:“大少爷,醒了没?”

    病床上的人颤了颤眼睫,这才缓慢睁开了眼,看到周晟源的第一瞬间,就飞快闭上眼,重新“昏”了过去。

    “呦,”周晟源讶异一声,转头朝门口喊道,“姚菁你来了?”

    病床上的人瞬时睁开眼,一个挺从床上坐起,眼神直愣愣地盯向病房门口。

    “……周晟源,去你妈的。”刘园咬牙切齿地盯着周晟源。

    周晟源摊摊手,放下手里的书,好暇以整地调整坐姿看着床上的人:“醒了还装睡?”

    刘园没反应,半晌才仰面,动作缓慢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声音空洞:“不想起――太丢人了。”

    周晟源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挪揄道:“大少爷也知道丢人?是架没过丢人吗?”

    刘园闻言,偏头眼神凉凉地看着周晟源:“我以巴菲特的名义诅咒你,孤寡一辈子!”

    周晟源嗤笑一声:“放心,我妈不会让你如愿的。”

    完,病房内又安静下来,刘园用饱含愁怨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一会儿后道:“这事……你跟她没?”

    “没有。”周晟源两手交叠着落在膝盖上,脊背微微前倾,人模人样的,出来的话却有点欠,“我想反正你也死不了,干脆就不抢活干,把这事让给你了。”

    “……行。我爸妈那边,你也还没吧?”刘园认命道。

    周晟源反问他:“如果你爸妈知道了,你现在还会待在这个逼仄的双人病房吗?”

    “……是哦。”刘园清醒了,眼神犀利地看向周晟源,“所以,为什么不把我放到单人间?”

    “额,”措不及防被问到这个,周晟源摸摸鼻尖,有些没由来的心虚,“那个,反正你也住不了几天,就不浪费这钱了。”

    刘园饱含探究的眼神落到周晟源的身上,良久才缓缓道:“……你破产了?”

    刘园震惊道:“不应该啊,你干了什么突然破产?股票全赔?不是吧我就睡了几个时,直接金融危机世界震荡了???”

    “不是吧兄弟!”

    周晟源捂眼,沉默以对。

    明显不是这个原因,刘园顶着裹的像个白球的脑袋,痛挽总结道,“所以几十年的兄弟,结果你连个单人间都不让住?”

    周晟源让刘园吵得脑瓜疼,直接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指尖移到“Y”开头那一列,动作示威地盯着刘园。

    一眼看清那个名字,刘园立刻偃旗息鼓,乖乖闭嘴了。

    “谁想那么多,护士把你推哪儿了我不就跟着到哪儿了。”周晟源放下手机,勉强解释道,“正题,你怎么伤的。”

    一阵鸦雀无声,刘园更安静,嘴巴闭得比之前更紧。

    周晟源左手抵着下巴,拇指在食指侧方无意识地摩挲着:“让我来猜猜……唔,我猜,你是跟人吵起来,拎着酒瓶想干架结果没站稳,自己把自己摔成这样的吧?”

    “……”刘园脸一摆,装死,算是默认了。

    周晟源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嘲笑出来,刘园屈服于淫威,敢怒不敢言,只能屈辱地用眼神表达他身心的痛楚:无情、冷血、气、残暴!

    我以巴菲特的名义诅咒你,孤寡一辈子!

    本想好歹是个伤,还可以拿出去博一番同情,但既然周晟源都猜到原因了,要是让姚菁也知道,估计姚菁可以笑上三天三夜――姚菁太聪明了,根本瞒不住的。

    而刘父刘母那边为免两位老人担忧,因此两人也没告诉。

    只是伤,住几天院就可以了。

    周晟源在病房里又陪刘园聊聊天,到八点吃过晚饭后才出来。

    刘园的病房在四楼,周晟源乘着电梯下楼。

    电梯“叮”的一声,开的瞬间他还在想孩睡了吗,要去看看吗,就看到一件熟悉显眼的明黄卫衣,而穿着那卫衣的人正穿过大门,往楼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