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男朋友，赵昭。”姚菁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启，优雅地念出几个字。

    随着声音，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缓慢出现在门侧，高出姚菁半个脑袋的身形将走廊的光挡住大半，盛气凌人的姚菁在所谓的男友面前，竟然一下子鸟依人了起来。

    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噤的落针可闻。

    俞江锋将多拽回怀里，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他的嘴。

    “爸爸……”多在爸爸的掌心里撅了撅嘴，用大大的眼睛瞪着蹲在他面前的叔叔，抬头有些害怕地声问，“爸爸，这个叔叔怎么了吖……”

    “乖，多先安静一会儿好吗？”俞江锋低声将多往怀里搂了搂，让他的脸蛋靠在自己的胸口，大掌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孩子不会懂这些，俞江锋抬起头和周晟源对视了一眼，两人又同时将复杂的眼神看向刘园。

    刘园此刻的表情难以言喻。像是极度惊讶，又像是惊讶后的震怒。

    但他的身子却在不明显的抖，原本帅气挺拓的西装像是被搁置太久，瞬间蒙上了灰。

    “爸爸，我感觉这个叔叔突然好伤心……”多声地抬头和爸爸道。

    俞江锋的眼睛落到刘园的肩头，手掌在多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无人再出来主动破沉寂，姚菁站在门旁，赵昭的手不知道何时挽上了她的腰，两人紧密地贴近，赵昭低头声了句什么，姚菁便明媚地绽放开笑容，温婉地依靠在赵昭的肩头，两人并携着走进来。

    “……来，姚菁，和你男朋友这儿坐！”终于有人率先开了口，是一个当年和姚菁关系不错的女孩，她尴尬地起身为两人拉开位置。

    姚菁笑着走过来，丝毫不介意满室奇怪的气氛，挽着男友入座。

    两人笑着寒暄了两句，包间再次安静下来。

    “多，来，去玩。”俞江锋悄悄地将多放下，周晟源从桌上抓了把糖，摸摸他的头，温柔地问道：“多喜欢吃糖吗？”

    “喜欢！”多脆生生地答，咬着手指歪着脑袋思考片刻，又委屈地皱着鼻尖道，“但是妈妈不能多吃，牙牙会疼……”

    “没关系，”周晟源温润的一笑，将手里的糖装进多面前的兜里，轻声的商量道：“那多就把糖送给喜欢的姐姐吃，好吗？”

    多歪着脑袋，片刻后甜甜地答道：“好！”

    “去吧。”俞江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抬眼和周晟源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多捧着糖，立刻开心地绕着桌子飞窜开，包间是圆圆的大桌，多从这头窜到那头，撞进一个怀抱里就“咯咯”地笑，再捧着一把糖甜甜地喊“请姐姐吃糖”，被叫姐姐的瞬间欢喜地眉飞色舞，旁边的男人也开始跟着起哄闹着要吃。大家有意要轻松气氛，不一会儿，原本沉下来的气息便再次活络起来。

    人都来齐了，又热热闹闹地了会儿话，服务员开始上菜。

    多分完糖，乖巧地重新坐回爸爸的怀里。他最后的糖全给了最后进来的那个漂亮姐姐，那个姐姐现在正坐在对面，多便吃一口爸爸喂的饭，就朝姚菁喜滋滋地咧嘴笑一个。

    “屁孩。”俞江锋笑着拿肉粒混进米饭里，挖起一勺等着多张口。他与姚菁对视上，姚菁同样眼含笑意地看着多，还冲多俏皮地眨眨眼。

    俞江锋举着勺子的手顿住，大大方方地回了姚菁一个笑容，随后客气地和她身旁的赵昭点头了个招呼。

    推杯换盏间几个活泼的已经开始站起四处走动了，往常对这些最积极的那个人现在却沉闷地坐在一旁埋头灌酒。

    所有人都刻意忽视了这一角。

    不知喝了多久，灌了多少瓶，在手掌再次落到酒瓶上时，周晟源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刘园的手腕。

    “放开。”刘园沉声道。

    “想进医院吗？”周晟源凝眉，语气和缓却坚定，“你把自己当成什么？”

    “傻逼，我是傻逼！”刘园猛然起身，凳子在木地板上划出“刺啦”的一声，他红着眼，拳头捏的死紧，声音却一反常态地狠狠压着。

    “怎么了？”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纷纷侧头看向突然站起低着头的刘园。

    “我去趟卫生间。”良久，刘园垂着头哽咽着喉咙道。

    他侧着脸看不清神情，快速而颓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周晟源皱着眉起身跟在其后，反手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他顿住，回头看向姚菁。

    姚菁站在门边，一如她出现时的模样，过分精致的妆容恍惚间让周晟源觉得有些陌生。

    她往前走了两步，勾勒出清晰而明丽的唇线的唇动了动，浓而卷翘的睫毛下落下一层阴影，灰色的美瞳使她看起来更加美艳，但隔着两层伪装下的眼神却像病了般，装着经年不愈的沉疴。

    周晟源一时也不急着去找刘园了，安静地候在原地。

    身后的门无声地被人合上，走廊里安静下来，隔音极好的墙面材质将这一方单独隔开，姚菁渐渐垂下了眉眼，海藻般的优雅长发垂下来，掩住了大半的艳丽面庞，特意描画的精致妆容开始溃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像是开了加速器，在安静地放一场回忆的默片。

    姚菁无声地站在远处，肩膀开始颤抖，发出无声的啜泣，周晟源安静地看着她，良久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到她的面前。姚菁接过，没了之前的优雅与高傲，胡乱地往脸上擦着，发丝黏在脸侧，妆容一塌糊涂。

    周晟源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继而转身，缄默不语地快步往门口走去。

    走到转角处时，周晟源还是顿住了脚步，恻隐地回了头。

    澄澈的灯光下，姚菁一身红裙，如同傲立的玫瑰。

    而此刻这支高傲的玫瑰在经历十几年的风霜后，终于选择妥协，放弃了王子。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冷气从风口涌出，周晟源渐渐地低下头，他知道，刘园和姚菁，终于结束了。

    周晟源在会所的门口找到了刘园。

    他缩成了一团蹲在角落，面容像哭又像笑的皱成一团，周晟源刚碰到他的肩，便发现他浑身都颤抖得不行。

    “……刘园。”

    “源儿……”刘园自言自语地，声音都在发抖，“……我不能去扰她了……”

    掌心落在刘园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周晟源无声地蹲下，陪在一旁。

    “终于结束了……好久啊……”喟叹般的，刘园埋着头沉吟道，“明明缠了那么久，我还是把她弄丢了……可是，我还是好爱她啊……”

    结束了，我还是把她弄丢了，可是我还是好爱她啊。

    “我知道。”周晟源低声道，他是最长的见证者，如果时光有幸的话，他会是婚礼上的伴郎。可是现在，曾经的人已经正式地走散了。他无力地看着，也无能为力去阻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刘园已经醉了，嘴里胡乱地呐呐自语，头垂着就要往地上倒去。

    周晟源眼疾手快地截住他，将他搭在自己肩头，正撑起他准备离开时，听到刘园在自己的耳侧声地道：

    “我不能去扰她……我给不了她幸福，但我不能让她不幸福。”

    声音的，带着陌生的悲伤，恍惚间带着周晟源穿回到许多年前，那个狂妄、桀骜的兄弟突然蹦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指着走廊另一头的女孩，意气风发地冲自己骄傲地道：

    “看到没，那姑娘，我看中了！”

    ***

    “嘀――”周晟源推开门，有些疲倦地迈着步子走进来。

    房子内的过道灯还亮着，他放轻了脚步，正算关掉灯直接进主卧淋浴间时，就看到沙发上还窝着一个的人影。

    他脚步轻轻地走过去，特意停在了两步之外――秦笑对光影太敏感了，稍微晃动一点就容易醒。

    秦笑缩在沙发一角，身上盖着毛绒毯，或许是有点冷，的下巴埋进了毯子里，巧的鼻翼翕合，眼睫柔软地垂下来，人畜无害，令人欢喜的厉害。

    周晟源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地上前轻声唤他。

    “秦笑？秦笑？怎么在这睡了？”

    “嗯……”从秦笑的嘴里传出一声的嘤咛，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是周晟源后便迷迷瞪瞪地重新闭上，只不满地声“哼唧”了一下作为回应。

    这是又睡糊涂了啊……周晟源笑着弯下腰，故意挡住光影在秦笑的面前晃，薄薄的眼皮挡不住半明半暗的影子，秦笑闭着眼，生气地伸手在空中乱抓，没两下便被周晟源攥住了。

    “烦不烦……周晟源儿。”秦笑浅浅地睁开眼嘟囔道，下一秒便突然猝不及防地在天旋地转间被换了位置，待稳定下来时，他已经稳稳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

    “……周晟源儿。”秦笑吓得一个激灵地瞪大眼，喃喃地看向自己正在被公主抱的姿势，“你有病啊……”

    周晟源“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声低沉性感，突出的喉结在秦笑的眼前滚动。

    “周叔叔抱你上|床啊。”他一手托在秦笑的后背，一手从膝弯穿过，牢牢将秦笑抱在怀里，大迈步地向侧卧走去。

    困意正浓，秦笑干脆由着周晟源发神经，坦然地赖在他的怀里。

    纵使房间再大，从客厅到卧室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秦笑微阖着眼，舒服地任凭周晟源将他平放在床上，摆弄手脚。

    周晟源正为他掖被角时，原本还困倦的秦笑突然嗅到了什么，鼻子灵敏地吸了吸，接着猛地扯住周晟源的领带，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拽，声音沙哑道：

    “周晟源儿，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