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静谧倒灌进来，周晟源颓然地站着，没有了走出去的勇气。

    出去能看见什么？只能看见空了一切的房间。甚至连争吵都没有，就这样戛然而止。

    无法面对。

    ——

    区外的便利店。

    “爸爸！我要这个糖！”清脆的童声朝着一个男人喊道。

    “不行！”在男人满脸笑意地答应前，一个女声响起。

    多委委屈屈地瘪着嘴看向妈妈，见妈妈一贯的严肃，又把眼睛转向爸爸。

    “……听妈妈的哈。”俞江锋觑了文雯一眼，识趣地抱起儿子，“糖吃多了不好，容易牙疼。而且我们不是好了的吗，只买水，其他什么都不买。”

    “……嘤嘤嘤。”多不满地转着眼睛，看见门口某处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那边蹲着的一个身影，在爸爸的怀里偷偷伸着身子凑过去和妈妈商量。

    “妈妈，其实我不是想自己吃糖，你看那儿，那个哥哥很不开心的样子，我想买糖送给他吃，可以嘛？”

    文雯随声撇过去，只见儿子手指着的地方居然真的有一个人影，看着个子，正蹲在店的玻璃门旁。

    她回头，眼神落到儿子的身上，淡淡地反问：“你真的？”

    多缩了缩身子，学着老爸的厚脸皮吐舌头道：“嗯嗯。”

    “哦，那买吧。”文雯倒是极爽快地答应，低头从包里翻出两个硬币，随后看着儿子一脸毫不心虚地道，“我就这么多现金了，你看着买。”

    多眨了眨眼，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盯着文雯，像是欲言又止地在：“妈妈，你还可以微信或者支付宝。”

    但是他不敢。文雯一挑眉他就一骨碌极其灵活地从俞江锋的怀里溜下来，拿起那两块硬币凑到柜台前。

    “叔叔，买棒棒糖。”他踮起脚尖喊道。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从后间出来，听着后面的声音估计是正在麻将，那男人扫了一眼多手上的钱，转身从柜台里扯下一个棒棒糖递给他。

    “两块钱一个，自己拿好。”完他又去算文雯面前的水钱。

    多眨着眼，看着文雯掏出手机付款，又看看自己手上的唯一一个棒棒糖，低下头声地委屈道：

    “好贵哦，这里的棒棒糖居然要两块。”

    俞江锋在一旁看着儿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惨样，故意雪上加霜，撺掇他：“儿子，你不是要买糖送给那个哥吃吗？快去啊。”

    多垂头站在原地，目光留恋地落在手中的棒棒糖上。两块钱一个的棒棒糖啊，好想吃啊……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就看到爸爸靠着柜台正一贯地笑话他，而妈妈则高冷地站在一旁刷手机，连点余光都没给他。

    多委屈地瘪了瘪嘴，心底的算盘没了，他用力握住手上两块钱一个的棒棒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朝门口蹲着的那个人影走去。

    那人影一动不动的，从多看见他时就在那儿，多还有点害怕，但作为男子汉，自己出的话必须要做到，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

    待走近看的愈清楚，发现那个哥哥穿着干净的卫衣，头发乌黑柔顺，不像是坏人的模样。

    于是他胆子大了些，声叫了声哥哥。

    垂在膝头的指节动了动，秦笑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孩，眼神空洞且单调。

    多又叫了一声，然后怯生生地伸出手，把握得紧紧的棒棒糖递到秦笑的面前，他声道：“哥哥，请你吃。吃了就会开心的。”

    秦笑怔住，目光落在掌心中间的棒棒糖上，呆滞地看着。

    “哥哥给你！”多突然往前蹦了一下，把糖塞进秦笑的怀里后飞快地转身扑回文雯的怀里，抱着妈妈的腿，露出一只眼睛开心地瞧着秦笑。

    秦笑垂眸看着怀里的糖，不远处的孩还在看他，有点风刮过，吹的秦笑额前的刘海动了动，慢慢的，他握住那颗糖，抬起头对着多短促的笑了一下。

    多看见哥哥朝他笑了，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继而害羞地把脸埋进妈妈的怀里。

    文雯弯腰抱起多，俞江锋在后面提着水跟着出去。

    走到门边时，文雯的脚步顿了下，她侧眼看向秦笑，想了想还是偏头问道：“需要帮助吗？”

    虽然秦笑看起来衣着整洁、面容干净，但蹲在便利店门口的模样还是看起来很奇怪。

    秦笑握着糖，仰起脸冲文雯笑了下，冲多晃了晃手里的糖，轻声道：“没事，很快就回去了。”

    文雯短短地“嗯”了一声，抱着多走回车里。

    多趴在妈妈的肩头，冲秦笑晃着手，用口型朝秦笑比划：“哥哥，吃糖！”

    秦笑嘴角不觉地勾起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俞江锋提着水跟在身后，好笑地捏了捏儿子的手，把水放进后备箱后转到驾驶室，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侧头和文雯道：

    “晟源好像就住在这附近。”

    文雯正在给多系儿童座椅的安全带，闻言没有抬头，只接了一句：“嗯，下次约他出来聚聚。”

    “对了老婆，上次聚会你没来，知道刘园和姚菁那一对吗？两个人彻底闹掰了，姚菁当时直接把对象带来了。”

    “知道了。”文雯无奈地皱眉，“从我回来你就了n次了，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俞江锋被断也不恼，继续带着点叹意地：“我这不是感叹吗，你看他俩最终也没成，班里的就咱俩还一直在一起，你咱这是多幸福，多幸运。”

    “是是是。”文雯自己坐好，催促他开车，“快点，待会到了老家晚饭都赶不上了。”

    “不会不会，不急，来得及呢。”俞江锋不急不缓地发动汽车，一边安慰着媳妇一边继续话痨，“对了，上回聚会见到晟源，他还单着呢，你他这条件多好，工作好，家庭好，人也帅，这不钻石王老五呢……”

    文雯不理他，戴上蓝牙耳机，偏头自顾自地刷起手机了。

    多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里，眨巴着眼睛和俞江锋在后视镜里对视，熟练地捧场：

    “爸爸，钻石王老五是什么意思吖？”

    ——

    秦笑攥着糖，看着汽车远去，低头继续蹲着。

    这家店的老板估计在忙着玩儿，有人买东西就出来，没人就躲在后面，里间一阵一阵搓麻将的声音，偶尔出来了看见秦笑也不赶，还特意提了个凳子过来放到一旁。

    秦笑没坐上去，他攥着糖，脑海里忍不住想，周晟源平时对他那么好，如果赶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蹲在这儿，肯定会心疼的吧？

    心疼了，是不是就会心软，心软了，是不是就会……

    他攥着糖，一会儿笑，一会儿眼眶又红了红。

    十二月的南方，风里都是潮气，他的腿已经蹲的酸麻，干脆也懒得动了。眼睛落到手中的糖上，那句稚嫩的“开心”还在脑海里回响。

    如果，如果周晟源现在出来找他的话，他就会开心的吧。

    他就在这里啊，他没有走远，他就在这儿。

    他看着天边的云一点点变蓝，又一点点变红，最后变成黑色。

    某个时间点来便利店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老板从柜台后拿出瓶瓶罐罐，指着“这是你要的生抽”“这是你要的耗油”，他听着热热闹闹的声音，知道晚上了。

    可是却依然没有人来带他回去。

    秦笑看着手中的糖，很想拆开舔|一|舔，想知道会真的开心吗。可是他等到街灯亮起远处高楼灯火通明时，还是忍住了。

    万一还是不开心怎么办？他只有这个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膝盖都没有了知觉。

    麻将终于散了场，老板最后来收凳子，看了他一眼后进了店，随后传来“吱吱嘎嘎”卷帘门拉下的声音。

    秦笑听着声音终于动了动，低头扶着墙一寸一寸地起身，两条腿都快没知觉了，他麻木着脸，始终没有回看一眼地撑着膝盖，一手握着糖，瘸着腿一点一点地向远方走去。

    走到看不见那高楼时，他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路灯的光太亮，亮的他不觉弯下了腰，最后大声地笑了出来。

    像是太好笑，笑得喘不过气，他很快又用力咳了出来，连带着眼泪，糊了满脸。

    他依着路灯缓缓地坐下，待笑了很久后才用力擦了擦满脸的痕迹，随后把那棒棒糖的糖纸一点点撕开，手有些不稳地送进嘴里。

    “不甜啊，不开心啊，一点都不开心啊……”他看着手心里的糖纸，用力地嗅着空气里的甜味。

    “真的一点都不甜……”他双手捂住脸，溢出的泪从指缝滑落，重重砸在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