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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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笑在无声无息地旷课一个月后,突然又开始上学了。

    以往他偶尔会一整天都不来,来了就会在位置上坐一整天,徐雯瑶看不出他有没有听讲。他总是趴在桌子上,偶尔撩起眼皮看一眼写的密密麻麻的黑板,随后便抽出一本书压在脸下把头埋了下去。

    有时秦笑的身上也会挂彩,脸侧带着擦伤,或是眼角肿了。

    所有的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试着了解过情况,可是越深入越是无能为力。

    曾有个清,秦笑站在办公室里的饮水机旁,脸上带着不的一块淤青,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他站在光里,眼神寡淡而无着落,轻飘飘地与班主任对视上。

    他:“老师,你帮不了我。”

    早饭时间的办公室人头齐全,但一时竟安静地落针可闻。所有或认识或不认识他的老师都强迫着自己把眼神从那个单薄的少年身上移开。

    年级主任背手站在门口,他有些胖,肚子总是不自觉的挺着,声音也有些温吞。他看着秦笑倔强的背影,看了很久后才:“但是考大学是个好出路。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不比把自己埋在泥里要好?”

    不比把自己埋在这里,埋在泥里要好?

    随后还了些什么,秦笑不记得了,或者年级主任只了这一句。办公室里依然安静地要命,与外面走廊的人声鼎沸判若两个世界。后来秦笑回复了什么或者又听到什么也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是高三开学的第一个星期。而后来他再也没有进过办公室。

    他依然如此,一贯往常,逃课架,消极倦怠。渐渐的,记忆把那个在光里僵硬的单薄身影淹没了。

    ——

    “吃吗?”徐雯瑶把手里的饼干递到秦笑面前,有些揣揣不安地问。

    秦笑靠在椅背上,脊背微弯,整个人慵懒地蜷缩着,把下巴埋进校服领口里。他的目光从空荡到逐渐聚焦在那袋饼干上,看了许久后终于摇了摇头,轻声了一句“谢谢”。

    徐雯瑶抿着嘴唇识趣地收回手,余光还留在秦笑的身上。

    秦笑垂下了头,侧颜的弧线干净而漂亮,长长的眼睫垂下,几乎和挡住眼睛的发丝混为一体。

    她咬了下嘴唇,换了个方向转身,把饼干拍在后桌的面前。

    后桌就是张扬,那节化学课在徐雯瑶后被点起来念离子方程式的人。

    张扬正在算一道函数题,被这动静吓一跳,随后抬起头习以为常地拿起饼干开始吃。

    “一块饼干一道题!”徐雯瑶得意地张口讲价,张扬放下右手的笔,扯着眼皮扫这姑奶奶一眼,随后直接大掌一抓,呼噜起一大把囫囵地塞进嘴里。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把包装袋吹到徐雯瑶的面前:“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别扰你大哥算题。”

    “我靠!”徐雯瑶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空包装袋,气得直接伸手揪张扬的头发,张扬立刻抱着草稿本后退,徐雯瑶不甘心地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绕着教室跑了起来。

    秦笑安静地垂着头坐在位置上,像是置身于一室热闹之外,和这嘈杂格外的不相入。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坐着,偶尔抬起头往黑板上扫了一眼,徐雯瑶在讲题的间隙善意地把自己的试卷往他眼前挪了挪,他便乖顺地把目光落在试卷上,可眼底却分辨不出是专注还是在走神。

    徐雯瑶偶尔用余光看他一眼,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

    脸上没有伤,皮肤甚至更加白皙,细腻的徐雯瑶看不到一点毛孔,可是她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也再没有看到笑了。

    以往的秦笑会架,会恶劣的笑,会嘴角带伤邪性地勾起,引得她心底砰砰乱跳。可是秦笑回来的这段时光里,她却再也没看到秦笑笑过了。

    她也不敢问秦笑没来上学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发生了些什么事。即使她问了,秦笑也不会,只会淡淡的回答一句“没事”。

    他们的关系不上亲近,也不算疏远。徐雯瑶是这个班里唯一敢主动与秦笑话的人,可是她有时也莫名地有点怕秦笑。

    他们都几乎见过秦笑架的样子,那不要命的嗜血模样惊住了许多人……

    “铃——”铃响了,秦笑“刷”的一下按时起身,徐雯瑶立刻抬头心翼翼地问:“你又要走了?”

    秦笑和之前如出一辙地把卫衣帽子兜头戴上,轻声“嗯”了一下后低头疾步走出了教室。

    徐雯瑶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每天早自习前来,下午准点走,其他时候都默不作声地待在位置上。徐雯瑶也看不出秦笑这是什么样的算与安排,更不知道这几天的课秦笑有没有好好听,她扫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心底思索着,要不还是把这些笔记也给秦笑备一份吧。

    ——

    冬日的夜来得早,秦笑顶着路灯的光走进一间看起来不算大的网吧。

    临街的生意好一些,里面的人还不少,守在收银台后的一个平头看见秦笑来了,便按熄了烟懒洋洋地从躺椅里起身,了个招呼:“来了。”

    秦笑轻轻地“嗯”了一声,脚下没有停顿地径直走到收银台后,没有坐平头原先坐的那个躺椅,而是从收银台下抽出了一个凳子,摆好位置坐上去了。

    “交你了,我走了。”平头从货架上拿了包烟,摆摆手就要往外走。

    “钱。”秦笑突然出声道,他还戴着卫衣帽子,看不清神色,平头刚走到收银台口,手上拿着烟站在原地用眼神扫他半晌,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十块丢到收银台上,随后不悦地把烟塞进口袋里夹|紧了往外走,声音有些不地嘟囔道:

    “切,都是破工的,又不是你家的东西。”

    秦笑的眼睫动了动,却没抬头。他将手揣进卫衣连通的口袋里,稍微缩着脊背坐在收银台后,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台面。

    门前玻璃门敞开着,上头挂了挡风的帘子,有人走进来时便随着掀起的帘子涌进阵阵的凉风。夜里的凉风潮湿又沁骨,来上网的人搓着手在收银台交钱,秦笑面无表情地操作、收费,凉风将他的鼻间吹出一点红。他不在意地揉揉,重新像一座泛冷的雕塑般坐下。

    一直从夜深坐到光熹微,路灯从这一方灭到长街的尽头,网吧里只剩一些在通宵游戏的人。

    秦笑做了下拉伸,随后和换班的人了个招呼,戴好卫衣的帽子,两手插|进面前的口袋,只影走入了露与朝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