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视已经数不清次数了，而从没有哪一次，秦笑看周晟源的眼神这么冷过。像是从来不认识他，又像是看透了他，眼底只剩凉意。

    周晟源对视上，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即使知道那眼睛里只有对他的厌恶与凉意，他却仍然像不知羞耻的醉汉，怔怔地盯上去。

    所有自己念给自己听的警世名言在见到这个人之前还如魔咒般盘亘在头颅之上，在见到这个人之后，突然就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周晟源怔怔地看着秦笑，脑子里丢了思考，只能感觉到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他瘦了，眼底有了黑眼圈，嘴唇也没以往红润，是过的很不好吗？

    他很想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被无声的扼住了喉管。

    秦笑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神陌生地比第一次相遇更让他不适。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抚一抚那苍白瘦削的脸蛋，却在反应过来后不得不止住。

    这是教室，他是学生的家长，而秦笑，不认识他了。

    两人良久的对视，一个眼神冰冷，一个眼神怔然，似乎谁都不甘示弱，不愿先行移开，直到张扬疑惑的眼神落到了他们之间。

    秦笑率先侧头，收回来视线，随后重新趴下，谁都不在意似的把脑袋埋进了臂弯。

    周晟源还在看他，恍惚黄粱梦一场，质疑着刚才那不算短的对视。

    是他吗？是他。真好，又不好。

    在以为把秦笑弄丢的时候，仿若梦一般重新遇到了，还是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周晟源幸运得指尖都在发颤。

    可是，过了这么久，有了周晟源要的距离，但所有的理智产物在见到秦笑的那一刻便分崩离析，他受不了秦笑如此冰冷的眼神了。

    徐雯瑶的班主任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周晟源已经听不进去了，理智勉强归位后他才发现什么端倪似的，有了点思考的能力。

    原来秦笑就是瑶瑶的同桌啊……这么一想好像一切又都连了起来。

    第一次来学校时遇到的他，开家长会时身旁的空位，后来又在停车场捡到的人……只是这孩真不乖，还骗他不读书了……

    周晟源笑起来，手掌抵住眼睛，有点想笑自己的愚蠢。怎么这嚣张的孩什么他都信呢？怎么这孩，他什么也都信？

    这十几天的光影仿佛瞬间过去，周晟源的心底又窜出无法言的奇异，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左侧趴着的人影上，秦笑在很安静的趴着，他的目光落在上面，温柔且缱绻。

    “瑶瑶，舅舅待会有点事情，不能送你回去了。”他突然侧过头，和徐雯瑶声地道，徐雯瑶愣了下，配合地微弯下腰，声问：“舅舅你待会儿要干嘛啊？”

    “突然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看看能自己车回去吗？车费舅舅给你报销。”周晟源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对于突然抛下外甥女还有点愧疚，可是没办法了，这一回人就在眼前，他已经做不了任何其他事情了。

    “好吧……”徐雯瑶撅着嘴，扭过头去，趁张扬妈妈瞌睡时朝张扬挤眉弄眼，“噗呲噗呲，你待会怎么回去？”

    张扬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做口型：“自己回去。”

    徐雯瑶：“噗呲噗呲，咱俩一起？”

    张扬抬手，手掌搁在耳后比了个OK，徐雯瑶满意了，也就不太在乎周晟源这突然放鸽子的行为，继续倚着原来的姿势放空思维。

    家长会开的时间不长，班主任了学习上的几点后又了假期的注意事项，刚念出会议结束，底下瞬间如鸟兽哄散，成群的学生背起书包就往教室外冲，大堆家长也蜂拥而上瞬间把班主任给包围住了。

    “噗呲噗呲。”徐雯瑶弄出动静示意张扬，张扬给她偷偷比了一个OK后开始叫自家妈妈，然后示意徐雯瑶校门口见。

    “那舅舅我走了哈。”徐雯瑶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岿然不动的周晟源道。

    周晟源正拿着手机点开邮箱，找出一篇纯外文的报告不断翻着，以装模做样的显示自己真的很忙，刚才徐雯瑶的动作他也尽收眼底，知道外甥女有人顺路也就不担心了，大方地与她点头示意好。

    徐雯瑶拎起书包，莫名其妙地看周晟源勾起的嘴角，多看了好几眼后才跟着人流出去。

    班主任怕一大群家长堵在讲台会挡路，干脆直接把他们都带到了办公室。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走完，不一会儿，教室里就空了一大半。

    徐雯瑶和秦笑的位置在教室靠后方，此刻周围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了。有几个还在收拾书包的学生回头，眼神奇怪的看了周晟源一眼，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这儿。

    直至教室里的人都走完，秦笑始终趴在桌子上，仿佛刚才那么热闹的场景一点没影响到他。

    周晟源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喊他：“秦笑。”

    “滚。”一个嘶哑的气音从秦笑的嘴里吐出，他将脸埋在臂弯里，语气带刺。

    周晟源的脸色不变，大概是习惯了。秦笑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嘴硬心软，想来最奇怪的一次还是在那个他需要冷静的清。

    那时秦笑眼底的失落清晰可见，但他却没有和往常不顺心时一样耍赖爆粗口，只是很冷静的留下一句“你自己接受惩罚”，随后几乎无声息地就此离开了。

    那一刻，他一定是失望到极点了吧。

    周晟源不知道，这次猝不及防的见面他可以再些什么，如果秦笑问他冷静够了没，他能够怎么回答。没有谁可以给他答案，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指引他，先捉住秦笑吧。

    “你有点东西在我那里，你需要去取一下。”安静了许久后，周晟源轻声道。他采用了一种迂回的办法，秦笑最是吃软不吃硬，只有主动示弱他才会心软。

    周晟源一点厚颜无耻的自觉都没有，相反嘴角无意识地挂上了笑。

    “……我不需要。”秦笑冷冰冰地回。

    “你需要。”周晟源安抚性地顺着他的毛发，在触及的第一刻，秦笑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随后竟然没有反抗的，安静地接受着这久违的顺服。

    “……好玩吗？”周晟源听到秦笑含着鼻音道。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狠戳了下，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他拉着秦笑的手臂，一点点使人抬起头，又牵着人站起来，终于出来那句秦笑等了好久的话：

    “乖，我们回家。”

    ·

    徐雯瑶正和张扬一人一串炸豆腐蹲在路边吃的不亦乐乎。

    吃完香喷喷的豆腐，徐雯瑶一抹嘴，指挥张扬：“去，买那个！”

    张扬无奈地撇撇嘴，接过徐雯瑶手中吃剩的竹签，起身丢进垃圾桶后走到炸鸡柳摊前：“一碗炸鸡柳，加番茄酱。”

    “好嘞！”摊主动作麻利，张扬很快捧着一碗炸鸡柳回来，突然他看到什么熟悉的东西，又在原地愣了一下后才走回去。

    “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舅舅的车了，从我面前过去。”他把加了番茄酱的炸鸡柳递给徐雯瑶。

    “怎么可能？”徐雯瑶埋头拿竹签叉起一串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恍惚不清地道，“他忙的很，肯定早赶去公司了，不可能看到的。”

    “行吧，你吃慢点。”张扬看着徐雯瑶惨不忍睹的吃相无语道，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在一旁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