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应堆
核反应堆仅有一个雏形,底部的压力壳、底封头、径向支撑器、仪表引线管和锥芯支撑柱逐次铺设于地下井。祁阔计划建造一个直径五米高十二米的中型核反应堆,他站在反应堆机组旁:“反应堆建好后,日发电量可达400至600兆。”
严朗不懂机械,他低头往地下井看,视线被漆黑阻绝,空荡荡什么都看不见,严朗却觉得浪漫。他隐约感到熟悉,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经也带他看过繁复工艺下的玩意儿,钢铁和技法组成他不懂的东西,在那人掌心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一如他面前只有个外壳的核反应堆。
“我可能永远都不懂你的世界。”严朗感叹,他直起腰,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其他人呢?”
祁阔不喜欢严朗的感慨,他皱眉:“你不需要懂,这些东西很简单,乌龟都能对着图纸造出来。”
严朗纳闷地看向祁阔,祁阔似乎在骂他不如王八。
“其他人去提取重水和浓缩铀。”祁阔,“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严朗并不饿,他问:“我想去外城看看。”
“你不能去外城。”祁阔第二次拒绝了他,“外城十分危险,你是锚点一号,即使所有人都死了,只要你活着,就有翻盘的希望。”
严朗沉默片刻,抬起手捏捏鼻梁:“走吧,去吃饭。”
去食堂的路上,严朗一直低头思索【锚点】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他为什么会成为锚点?全球十亿人,偏偏他是最关键的那一个人,这是怎样的运气。一切的答案,都在他失去的记忆里,而那份记忆,同样残破斑驳。
除去拯救世界,他的父母、爱人、亲朋好友都在哪里?
严朗像一艘丢失指南针的航船,行驶于漫天阴云下,平静的海面随时有巨大的海怪将他翻,他仍不知道往哪前进。
祁阔的视线落在严朗下意识旋转的戒指,停驻两秒,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右手轻轻搭在严朗肩上,似在安抚。
严朗偏头时余光瞄见祁阔右手无名指上的浅色环状皮肤,问:“祁哥有爱人吗?”
“有过。”祁阔,“他一年前病逝。”
“哦。”严朗举起右手,“请问我的资料里有婚姻记录吗?”
“没有。”祁阔。
“怎么会呢……”严朗声呢喃,也许是一场无果的暗恋,既然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不如把戒指摘下来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严朗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摘下戒指,祁阔眼神微动,:“明天进模拟舱不允许携带金属物品,你把戒指给我,我帮你保管。”
“送给你吧。”严朗将戒指塞给祁阔,“它看起来不太贵的样子。”
是不太贵,是祁阔赚的第一笔科研收入买的一对铂金戒指,没有闪耀的钻石,非常朴素,但那时的严朗如视珍宝。
祁阔接住戒指放进口袋,垂眼遮掩复杂的情绪。
食堂位于走廊正前方,严朗偏头偷偷看祁阔,冷淡的研究员先生看起来兴致不高,可能是他冒然提到祁阔过逝的爱人。严朗学祁阔安抚他的动作,将右手搭在天才研究员肩膀上,用力拍一拍。
祁阔疑惑地看他,严朗一时词穷,憋出两个字:“节哀。”
祁阔:“?”节什么哀……哦对,五分钟前他编瞎话骗严朗自己的爱人一年前病逝,祁阔顺势塌下肩膀,情绪愈发低落,整个人蒙在阴沉的忧郁中,浅棕的眼珠染上一层灰暗。
严朗不知所措,他捏捏研究员的肩膀,捶捶腰背,安慰的话还没出口,祁阔顺杆儿爬一头扎进严朗怀里。研究员的无框眼镜有点硌人,严朗大度的不计较,他热腾腾的怀抱仿若狼犬挺拔的胸膛,扬起的下巴蹭过祁阔的脸庞,表情严肃的抱住天才研究员,他:“我是不是抱住了宇宙?”
祁阔纳闷地动动脑袋,严朗闷闷地笑:“我在食堂听见有人叫你‘宇宙之子’。”他特意停下吃饭的动作多听了一会儿祁阔的科研成就,顶级期刊影响因子之类的,他听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
祁阔是个很厉害的科学家。
严朗听到别人夸祁阔,忍不住弯弯眼睛,仿若听到夸自己一样高兴。
这是他认识祁阔的第二天,像是已经认识了无数年,或许是失忆后的雏鸟情节,严朗试图给自己不正常的依赖找个正常的理由。
严朗脑袋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反驳——可祁阔就是个很厉害的科学家啊,这跟严朗对祁阔飙升至爆棚的好感度没关系。
然而严朗忘记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杨宜。
往常同事笑称祁阔为“宇宙之子”时祁阔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个称呼从严朗嘴里冒出来就羞耻得上头。高冷的研究员在狼犬漫长的反射弧接收到性骚扰信号之前整理好表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自己薅出严朗的怀抱,故作镇定地推一下镜框,:“我们快点走,食堂要烊了。”
两人踏进食堂的时间较晚,广阔的大厅里稀稀拉拉几个人零星而坐,窗口剩下的炒菜有一些空盘。严朗要走最后一勺鱼香肉丝和一盘土豆丝,一碗米饭,他弯腰问饭的阿姨:“请问这个米饭,是从哪里来的?”
“六十三层运来的。”阿姨,“那里是水稻种植基地。”
“谢谢。”严朗端着餐盘落座于祁阔对面,他觉得既震撼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资源集中的政府调配效率离奇的高,一年内做到地上物资全线转移地下在他的国家是一件发生过无数次的奇迹。
“在想什么?”祁阔问。
“我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事情。”严朗,“细节。”记忆破破烂烂不连贯,像剪碎的旧相片,偶尔从只言片语中还原出全貌。
“正常现象。”祁阔,“你的底层记忆90%留存,你回想到的是10%和一些情感记忆。”
“我有机会想起所有吗?”严朗问。
祁阔毫不犹豫地回答:“有。”他低头吃一口炒肉,“穿梭机建好后,你回到过去,就都能想起来了。”
听起来祁阔给他画了一张巨大的饼,严朗夹起鱼香肉丝拌进米饭,默不作声地吃进嘴里。
“你想去外城的事,我想到一个办法。”祁阔。
严朗眼神一亮,失忆问题短时间内没法解决,去外城开开眼界也足够吸引他。
“通讯室的全真通讯舱,能够传输嗅觉和味觉。”祁阔,“你本人不能出去,但可以借助通讯舱去外城看一看。”
严朗连连点头,扒饭的速度瞬间提升至干饭王的级别,碗底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剩下,他亮了下碗底,:“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祁阔接下句,“地下城里不会有人剩饭。”
严朗本质是个纯粹的人,没那么多心眼,想做什么做什么,祁阔与他相似,又不完全相似。严朗属于积极坚韧的纯粹,祁阔则是冷淡执着的纯粹。
狼犬对一切陌生的事物怀抱充足的热情,祁阔更像条蛇,盯着狼犬毛绒绒的脖颈嘶嘶作响,毕生的梦想是缠在狼犬背上晒太阳。
严朗将空碗收进餐盘放到收残处,他问祁阔:“你下午上班吗?”
“上班。”祁阔,声线平稳冷静,“有事找我的话手环联系,我一直在实验室。”
严朗从稳定的声音中硬是听出一丝郁闷,他:“我在通讯室等你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聪慧机敏的武警先生又一次成功摸到蛇类的尾巴,并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