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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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桑睡醒时, 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之景。

    她在床上一脸懵懂地坐了一会儿,待神思清明后,便穿了鞋算下楼找点吃的。

    夜晚时分, 驿站格外寂静,除了守卫弟子仍在大厅驻守,不见他人身影。

    这些天, 绮桑基本是独来独往的状态, 即便是吃饭也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吃,唯一能得上话的人便是厨房的厨子和下人,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厨房的柴火早已熄灭多时, 也没什么能吃的,绮桑翻找一顿, 只找到两个冷冰冰的馒头。

    夜色无边,凉风凭窗而入,吹的人浑身发寒。

    绮桑握着那两个馒头在灶台边站了一阵, 这才慢吞吞地朝大厅行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吃剩的,那馒头通体冰凉倒也罢了, 咬起来竟然还硬邦邦的,吃进嘴里和嚼蜡没什么区别, 但这会儿也只有这个条件, 没得挑, 绮桑心不在焉地口口啃着, 行进大厅时,忽然见得一抹熟悉的雪白纱裙自门外飘了进来。

    瞧见来人,绮桑心里顿时一慌。

    视线隔空碰撞,两人的神情都流露出相同的意外之色。

    绮桑没想到会在此时碰见她, 虽然觉得尴尬,但也还是笑了一笑,主动招呼道:“你回来啦。”

    越初寒立在门口,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

    绮桑捧着两个馒头,模样看着有些傻气,见越初寒仿佛并不想与她过多言语,便转身道:“那我先回房了。”

    她完,尽量步伐轻快地上了楼,身后也久久未再响起话声。

    绮桑冲进房里飞快将门关上,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便听越初寒也缓缓上楼回了房,不过没多久她又离开了驿站,应该是回来取什么物什的。

    绮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两个馒头被她随手丢在桌上,也没胃口吃了。

    刚睡醒不久也不觉得困,只能在房里枯坐着出神,想到这一晚可能会有些难熬,绮桑长长地叹了口气。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道:“越姑娘可在屋内?”

    绮桑回来之后只顾着发呆忘了点烛火,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清冷月光,她看了看门口,问道:“谁啊?”

    “我是袖,姑娘躺下了么?”

    袖?后厨的厨女?

    绮桑跑过去将门开:“你找我有事吗?”

    便见外头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手中正提着一个食盒,笑道:“这是我刚才做好的饭菜,姑娘趁热吃罢。”

    绮桑有点讶异:“你是特意给我做的?”

    袖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进了屋,“呀,怎么烛灯也不点?”

    绮桑挠了挠头:“我、我那个……睡觉来着。”

    袖取出火折子将几盏烛灯点燃,末了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了出来,浅笑道:“杨师傅老早便归家了,今儿个只有我留了下来,手艺比不得杨师傅好,姑娘可别嫌弃我呀。”

    三菜一汤,虽然简单,但个个都是绮桑喜欢的菜品。

    绮桑看了一眼桌面,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便听袖道:“庄主吩咐的呀,先前我正准备洗漱好就寝来着,庄主忽然亲自敲了我的门,叫我做些热乎的送到姑娘这处来。”

    绮桑面露诧异,但也没多问,只冲那姑娘颔首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下厨,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袖连忙摆手道:“姑娘客气了,袖本就是后厨的人,每月可是要领工钱的,分内之事,姑娘可千万别谢,要谢就谢庄主罢。”

    绮桑顿了顿,回了她一个笑脸:“有劳了。”

    袖道:“那我就不扰姑娘进食了,一会儿我再过来取碗筷,姑娘慢用。”

    绮桑应了声“好”,那袖便推开门行了出去。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桌上的热菜,一旁,两个馒头正歪歪倒着,其中一个还被啃去了一半。

    绮桑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动身在桌前坐下,可还没来得及吃,她的眼眶便忽地红了。

    眼泪顺势滴落下来,视线模糊成一团光晕,绮桑趴去桌面,忍不住声抽泣。

    一定是越初寒看见她捧着馒头从厨房那边过来,知晓她定是没有吃晚膳,所以才专程找上袖给她做了这些吃的。

    腹中空空如也,那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来,却是勾不起丝毫食欲。

    哭了许久眼泪也不见停,绮桑暗骂自己没出息,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人一片好心,感激还来不及,哭什么?

    便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眼泪,待视线重归清晰后,绮桑低下头,朝那手帕看了两眼。

    白白净净的方正丝帕,料子很轻薄,面上绣着一朵娟秀的海棠花,很漂亮。

    那是上次巡视水库时,越初寒拿给她的,一直忘了还。

    绮桑看着那手帕,将将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绮桑终于极力停止了哭泣,只是先前还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然夜风吹得冰凉,一丝余温也无,她拿起筷子扒了两下,已经不觉得饿了。

    便又茫然地坐在桌前发呆,思绪飞到天远地远之处,久久回不了神。

    烛影摇晃间,耳里突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响动。

    绮桑下意识扭头朝窗外看去,便见一截艳丽的红裙自窗柩倾泻而下,仿佛一片彼岸花,美得如雾如烟。

    当然,最美的还是那穿着红裙的人。

    绮桑本就在出神,见状便抖了一下,惊吓道:“你怎么来了?”

    孟青一派悠闲地坐在窗沿上,长腿微晃,笑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考虑到这驿站即便是入了夜也还是会有人进出,绮桑赶紧将她拉了下来,顺手关窗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孟青不以为意道:“怕什么,谁看见姐姐就把谁的眼睛挖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绮桑回头看着她:“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事?”

    孟青一把将她抱住,柔声道:“大半月不曾见面,姐姐想你。”

    自从跑去渡海关质问她原主身世之后,两人的确没再见过面,绮桑轻轻叹了口气,额头抵在她锁骨处,闷声道:“把蜡烛熄了吧,省得被人发现。”

    孟青笑了笑:“熄了做什么,姐姐还没好好儿看看你呢。”

    她着,便抬手将绮桑的脸轻轻捧了起来,两人一经对视,绮桑便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了。

    泪痕虽干,但双眼却微微红肿,依稀有泪花仍在闪烁。

    见她面色有异,孟青皱起眉头:“哭过?”

    绮桑垂下眼眸,无言。

    孟青瞧着她,眼神忽地一冷:“是越初寒欺负你了?”

    绮桑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孟青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心疼道,“有心事,和姐姐?”

    的确是有心事,只是她的心事便是想也无从起,绮桑咬了咬唇,沉默。

    孟青便又浅浅笑起来,言语温柔:“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和姐姐倾诉。”

    绮桑这会儿心口正堵得厉害,但也没办法和她一吐为快,只好强装无事道:“没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太好。”

    孟青量她片刻,道:“无缘无故怎会如此?”她顿了顿,问询,“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姐姐替你讨回公道。”

    绮桑心中憋闷无比,闻言也只能继续保持缄默。

    见她始终不肯开口,孟青便也不再追问:“也罢,桑儿既不想,姐姐不提就是,放心,有姐姐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听见这话,绮桑心里动了一动,不由抬起脸看着她。

    孟青笑了笑,温声道:“要不要姐姐带你出去散散心?”

    绮桑只是将视线定在她脸上,仍是没回话。

    孟青又道:“不然带你去渡海关,我叫人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绮桑禁不住喉头一哽。

    如此轻言细语又不厌其烦的关怀,听来使人倍感温暖,绮桑终是忍不住红了眼,嘴角一瘪便落下泪来。

    “我、我想回家……”

    看见她的眼泪,孟青似乎愣了一愣,但也很快恢复如常,柔和道:“是觉得孤单了?”

    绮桑泪流不止,不出话来。

    如今看来,越初寒她是攻略不了了,这就意味着她没办法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也就没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除非如越初寒所,她若真能对越初寒产生爱慕,是真心喜欢她,越初寒才会答应和她在一起。

    可先不真要和越初寒在一起后绮桑还能不能离开,那都是后话,最要紧的是,绮桑对越初寒确实是半点情意也没有,顶多将她当做一位好姐姐来看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做不得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做不到自欺欺人,越初寒也做不到视若无睹,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么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被迫留在这个世界,也就没了继续追求越初寒的必要,封神术已经被恭龄解开,自然也失去了继续留在碧云山庄拿封神决的意义,唯一的选择就是和孟青回到七星阁。

    然孟青虽然对她很好,但绮桑同样不喜欢她,毕竟孟青此人太过深不可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且相识以来,绮桑一直都对她有些防备,并不能全然信服,又因为要攻略越初寒所以将她放在了一个尽量不要招惹的位置上,根本就无从对她产生什么情不情的,绮桑也压根儿没想过她有没有可能喜欢上孟青这回事。

    可离开碧云山庄就只能去七星阁,就算她自己跑去别的地方,孟青也定会将她找到然后放在身边,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违心地过上一生,且还不能喜欢上别人,那样的生活,怎么看都是煎熬而痛苦的,分析之下,绮桑留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并不好过,或许她可以衣食无忧,也可以被人捧在手心视为珍宝,但她不会过得真正快乐。

    况且,爱她的人,会是真的爱她吗?又会真的爱她一辈子吗?

    没有人能够保证。

    若是哪天不爱了,一朝散场,她又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之大,仿佛真就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更可怕的是,若是根本就没人爱她呢?那些甜言蜜语和显露无疑的喜欢,倘使都是假的呢?

    绮桑越想越难受,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