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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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姑娘?”

    绮桑一怔, 抬起头来。

    是张陌生女子的脸,生得眉清目秀,含着和善笑意, 着一身简单的素衣。

    这女子冲她笑:“以为是眼花看错人了,没想到真是姑娘。”

    绮桑量她一遍:“你认识我?”

    女子正欲回话,却是先看了看周围的人, 末了才凑近她低声道:“我叫阿英, 姑娘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我以前是跟在阁主身边服侍的侍女。”

    她是七星阁的人?绮桑飞快看了她一眼,果断转身:“你认错人了。”

    见她要走,阿英急忙将她拉住:“怎么会认错呢?姑娘在阁里的时候, 阿英还和您上过几句话的。”

    绮桑确实不记得她,此处乃是碧云山庄的地盘, 这人既是七星阁的侍女,不定是孟青派来的,她有心避开, 便故作冷态道:“我不认识你。”

    好歹也在七星阁待过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弱, 阿英自然看得出来她是有所避讳,便善解人意道:“姑娘不必担心, 我现在已经不在阁里做事了, 也不会害姑娘, 只是姑娘于我有恩, 一直想当面道谢,今日这么巧就碰上了,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绮桑仍是戒备,质疑:“入了七星阁的人生生世世都无可能离阁, 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离开?”

    “这便是我方才姑娘于我有恩的原因了,”阿英道,“我一个侍女,也不会功夫,姑娘放心,姑且随我去一旁罢。”

    言毕,她便拉着绮桑朝人少的地方行去。

    二人穿过长街来到一条娟娟河畔,几株垂柳正青青,周围行人不多,比集市自是清净不少。

    “方才看姑娘在追这手帕,是阁主送给姑娘的?”阿英一边递给她一边问。

    绮桑接过来,想了想:“算是吧。”其实不是,孟青并没要送给她,而是在返回渡海关的途中她自己从她身上摸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揣着忘了还回去。

    阿英一听便笑了:“这便是了,这手帕可是阁主特意吩咐我绣的。”

    “她让你绣的?”

    “是呢。”

    “她让你绣这个干什么?”

    已经过去的事,此刻提起仍是心有余悸,阿英回道:“是这么回事,姑娘曾经送过阁主一张画,那画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某日落了大雨,我清理地板上的雨水时,起身之际不慎将手上端着的污水翻了,偏生就将姑娘的画给毁了去,姑娘不在场不知道,阁主可生气了,当时就发话要让我拿命赔姑娘的画,可后来却又突然将我放了,饶了我一命。”

    绮桑错愕地看着她。

    原来眼前这女子就是毁她画的侍女,可孟青不是告诉她早就把那侍女杀了么?怎么这会儿人又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

    许是见她听了没有回话,阿英又接着道:“毁了姑娘的画,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真是悔恨难当,又担心阁主会不会哪天想起来突然反悔,还是要杀了我,没想到第二天阁主果就来找我了,当时我都做好了受死的准备,谁知阁主却……”

    像是回忆起彼时的场景,她到此处,狠狠地了一个冷颤。

    ……

    那日仍是落着大雨,简朴的侍女屋内,光线灰暗,雷声雨声混杂间,唯一有色彩的便是那身柔媚的红裙。

    孟青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也不看地上的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毁了桑儿的画,便要想想该怎么抵消罪过。”

    阿英跪在她脚边,惶恐不已:“奴、奴婢不知……还请阁主明示一二……”

    孟青撑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都会些什么?”

    阿英战战兢兢道:“会洗衣裳、做饭、洒扫、叠被子……”

    “就没点有用的?”孟青有些不耐烦地断她。

    阿英被她吓地一抖。

    孟青盯着她,片刻后神情有所缓和,淡淡道:“不奢求你会琴棋书画,总该有个什么技艺之类的。”

    技艺?阿英冥思苦想:“奴婢……会捏泥人。”

    “你觉得本阁主会玩那东西?”

    “那……奴婢还会做簪子。”

    “簪子?”孟青皱起眉头,不太满意,“我不戴簪子,若是要送她,那也只能是我做的才行。”

    阿英听出她是要送人,便大着胆子道:“阁主是想给越姑娘送礼赔罪么?”

    孟青冷了她一眼:“本阁主赔罪?赔哪门子罪。”

    阿英立即道:“不、不是,是奴婢,该是奴婢赔罪才对,”罢,她又斟酌道,“既是要送给越姑娘……奴婢其实还会绣手帕,阁主觉得手帕合适不合适?”

    孟青终于露出点赞同之意:“手帕么?倒是可以。”

    “那阁主想要奴婢绣个什么样的?”

    “自然是她画什么你绣什么。”

    “这……敢问越姑娘画的是何物……?”

    孟青先是沉下脸来,随后却又轻笑一声:“你看不出来?”

    阿英心道画成那个样子她确实看不出来,可又不敢直言,只得问道:“奴婢才疏学浅,看不出,阁主能否告知奴婢一下?”

    孟青便答道:“彼岸花。”便吩咐别的侍女取来了上好的布料,“我今日闲着无事,看着你绣,动手罢。”

    ……

    事情经过叙述完毕,阿英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可要把我给吓死了,和阁主独处一室,又被她牢牢盯着将手帕绣完,简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绮桑好半天没出话来。

    良久,她才很不是滋味道:“所以孟青没有杀你,她放了你一马,又叫你绣了这手帕?”

    阿英笑了笑:“是啊,不仅没有杀我,还将我从阁里放了出来,离阁后我便成了亲,有了个家,跟着夫君来到了东境,就住在长恨江那边,哦对了,上次阁主不慎溺江,还是我救了阁主呢。”

    蓝心孟青是被以前在阁里待过的侍女所救,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绮桑垂下头看着手里的帕子,露出点欣慰的笑意:“她没有杀你就好,我还一直以为她又因为这么件事滥杀无辜了。”

    阿英道:“要不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阁主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呢,所以姑娘便是阿英的恩人,可太谢谢姑娘了。”

    绮桑微笑:“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她吧。”

    阿英掩了掩嘴:“哎呀,姑娘和阁主还真是一对儿,的话都一模一样。”

    绮桑疑惑:“什么一模一样?”

    “将阁主从江边救回来后,我也曾就此事与阁主道过谢,和姑娘一样,阁主也让我别谢她,要谢您。”

    绮桑摇头:“我什么都没做,要不是画了那幅画,也就没这些事,真不用谢我的。”

    “听姑娘是被碧云山庄的人劫持了,这么久过去可有回到阁里?”

    “还没有。”

    “一定是碧云山庄不肯将您放回去,想用您威胁阁主,真是可恶!当日我让阁主将您抢回来,可阁主却您不愿意回去,她抢也没用,我看阁主那样子伤心得很,您二位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绮桑诧异:“她……伤心?”

    阿英嬉笑起来:“果真是闹别扭了,姑娘,我看阁主对您乃是一片真心,这两口哪有不吵架的时候?气过了就别气了,阁主受了重伤这些日子定然不好过,能回到七星阁的话,姑娘就还是尽早回到阁主身边罢,侍女哪有姑娘照顾得妥当不是?”

    绮桑重重叹了口气,将手帕重新塞回怀里放好,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英摆手:“别,可承不上姑娘这声谢字,什么时候有机会,姑娘可以来我家里做客,最好是和阁主一起来,我一定做顿丰盛的饭菜好好儿款待款待。”

    绮桑笑:“有机会再吧。”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行礼作别,回到酒楼的时候,越初寒与邬玉龙也恰好行了出来。

    绮桑在这两人身侧站定,问:“事都谈完了?”

    越初寒点头:“回庄罢。”

    邬玉龙忽地冲绮桑道:“碧云山庄我还从未去过,算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越庄主无甚异议,姑娘呢?”

    绮桑静了静:“我?”

    便听邬玉龙道:“姑娘乃是越庄主的好师妹,想来地位不同于旁人,话该是也有些分量的,邬某要登门拜访,自然是要问问姑娘的意见。”

    绮桑看了看越初寒,又看了看他:“你去啊。”问她干什么?!

    邬玉龙笑了笑:“那就走罢。”

    回到庄里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听人柳舒舒有所好转,人也醒了,越初寒便前往她房中探望,绮桑自己都不大好受,没跟着去,在房里休息一阵后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着吹风。

    她人处高台,底下乃是一片练武场所,墙边整齐排列着不少箭靶,正有许多弟子练习箭术。

    闲着没事,她倒也看得有趣。

    闲散的日子时间都是过得快的,只觉没过多久那夕阳便要下山了,弟子们一一放好弓箭,纷纷离开此地,只有绮桑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天际的晚霞,想:快天黑了,她是不是还在等她呢?

    这想法冒出来不久便又被她消了去,心道那种撒谎成性的人怎么可能等她就真的每天都来,指不定这会儿正在七星阁睡大觉,谁愿意日日来回奔波讨苦吃?

    她兀自哼笑一声,正要起身回房,忽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姑娘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不是熟人的嗓音,绮桑回过头去,竟是邬玉龙朝她走了过来。

    半道上突然出来的角色,绮桑对他没什么好感,也更没什么了解,但见此人有心搭话,便还是礼貌回道:“我看他们射箭来着。”

    “人都走了,姑娘却还不走,”邬玉龙面带笑意,“难道姑娘也对箭术感兴趣?”

    尬聊,妥妥的尬聊。绮桑干巴巴道:“啊,或许吧,我虽然不会功夫,但不准我可能是个天才弓箭手呢。”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邬玉龙听后却是眼前一亮:“雪域弟子多为箭术高强者,邬某自然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姑娘若真感兴趣,邬某倒是可以指点一二。”

    绮桑眼神古怪:“你想教我箭术?”

    “那得看姑娘想不想学了。”

    绮桑思索了一下,便起身朝那射箭场行去,边道:“有高手指点,那我试试?”

    两人一齐行到场中,邬玉龙挑了把稍一些的弓箭递给她:“先来一箭我瞧瞧。”

    回想着先前那些练箭弟子们的姿势,绮桑有样学样,搭箭拉弓,但她肩头还伤着,使不了什么力,弓弦一拉便扯的整条手臂又疼又麻,有些难忍。

    见状,邬玉龙便抬腿将其中一个箭靶推近了些:“来。”

    瞄准红心,绮桑侧着身子,全神贯注,待箭尖瞄准那红心后,她便一个大力将弓弦拉开,随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只见利箭“嗖”一声便飞射而去,下一刻就直直刺进了那箭靶正中央的红心处。

    竟然正中靶心!

    绮桑捂着肩膀,见此成果不由瞪大了眼。

    “我中了?!”

    邬玉龙亦是流露出意外之色,赞道:“看来姑娘还真是有天赋!”便又递了一支箭过去,“再来。”

    虽然有可能是她运气好的原因,但绮桑难免有些兴奋,当下便也不管伤口疼不疼,接过那支箭便又动起手来。

    出乎意料的,这一箭居然同样中了靶心,正好挤在前一支箭的旁边。

    邬玉龙拍手道:“好箭法!”

    绮桑傻了:“这、假的吧?”

    她错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弓,又格外仔细地瞧了瞧那两支钉在靶上的箭,心想难道她还真是个隐藏的天才弓箭手?

    这下不等邬玉龙帮她,她自己便又取了一支箭来,但结果依旧是正中靶心。

    绮桑不信邪,愣是忍着痛将她身侧箭筒里剩下的十多支箭都试了一遍,偏就那么邪性,她竟然没有一支箭落了空,还都稳稳当当地射中了红心!

    “这就是传中的天才吗?”绮桑激动的红光满脸,“我没看错吧?那上头那些箭都是我射出去的吧?”

    邬玉龙笑道:“邬某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绮桑亢奋起来:“我还要玩!”

    邬玉龙指了指她的肩头:“怕是不行,血都渗出来了。”

    绮桑低头一看,还真是,玩儿得起劲连这茬都给忘了去,不提还好,没什么感觉,一提她就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垮了。

    “哎唷,疼死了!”

    邬玉龙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阵,像是发现了一个绝世好苗子生怕错过似的:“这几日我不回雪域了,从明日起,姑娘每到这个时候便来此处练习箭术,邬某在一旁指点,如何?”

    绮桑脸都疼皱了,但还是冲他笑道:“没问题!”她罢,又狡黠地抬了抬眼,“你不收费吧?免费教学还可以,收费我可没银子,要不你就问我姐姐要去。”

    “邬某差那点银子?”邬玉龙弯唇道,“我这是惜才,姑娘现下快些回去上上药罢,明日别忘了再来。”

    绮桑应下,一路风风火火地跳着回去了。

    原以为自己是个武术绝缘体,没成想箭术方面她倒还真有些天赋,蓦然间挖掘出了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潜能,绮桑别提多高兴了。

    在动荡江湖,学个一技之长拿来防身总不会有错,反正整天闲着也是闲着,那灰衣人被查出来之前,她倒是可以好好儿练练箭术,能成为一个厉害的箭手也不错啊!

    绮桑心情大好,哼着曲儿回到房中,灌了两口茶便想看看自己的伤势如何了。

    衣领掀开,伤口还没见着,却是见到一只竹哨顺势掉了出来。

    她动作一顿,盯着那竹哨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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