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阮今姝下意识地否认, 师兄怎么可能会拿活人炼药材呢?那分明是邪修才会做的事情,指不定是师兄发现了药童身体里面的异常,想办法试图救下所留下的痕迹。
一个又一个设想在脑子里出现,最后阮今姝自暴自弃地踢翻一张桌凳, 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完全服不了自己。
童更是缩在角落, 一动不动。
阮今姝发火的时候灵流也格外暴虐, 四处乱窜, 这些灵流对于新生鬼是致命的。
只能缩在角落, 瑟瑟发抖。
发泄了一通, 阮今姝才冷静下来,她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着童。
童有了不好的预感, 呜咽两下,往窗户跑去, 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可阮今姝一抖衣袖,药童无法控制地化成一缕黑烟,被兜进袖子里面。
阮今姝走出房门,暗处发出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没有犹豫,径直走出了院门。
药童心中怨气太盛, 若不好好超度放到外头起码得是个恶鬼级别的祸患,是以,她得避开皇帝的眼线,处理好这件事。
阮今姝不可能在自己的院落设立法坛,如果药童真如同她所想, 是被皇帝所害, 这一举动无疑是自投罗网, 所以, 她想到了容卿。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阮今姝也不肯定那么晚了容卿是否还留在楼内,高达百尺的楼台一片漆黑,唯有顶尖一点亮着烛火,与日月争辉。
阮今姝忽然觉得心里的燥意一扫而空,异样的感情从心底发芽。
她很清楚,那不是爱,只是淡淡的欢喜,有什么比当你回首时总能看见有人在等着更加让人心安的呢?
临近观星楼,暗处潜伏的人越来越少了,许是皇帝顾忌,又或许是被容卿清理了一遍。
无论原因如何,阮今姝松了一口气,起码她暂且可以放松片刻。
一路上楼,见到容卿,他面容不显丝毫惊讶,似乎早就料到。
“我可以认为世子是在特意等我吗?”阮今姝脱口而出。
容卿弯了弯唇角:“是吾的荣幸。”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多的话语。
阮今姝一点儿也不怀疑容卿的动机,在她心里,容卿本该如此。
——事事全知,面面俱到。
宛若神人。
阮今姝在心底悄悄地下了定义。
阮今姝抬眼看他:“可否世子帮我完成两件事?”
罢,她静静地望着容卿,等候回应。
今夜起了雾,容卿的背后是广袤的星宇,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下,比璀璨的星子更加触手可及的是贴紧肌肤的森冷夜色。
容卿一袭白衣,独立于危楼之上,像星子来到她面前。
阮今姝恍然。
“对于阿阮的请求,吾一向没有选择的余地。”容卿揶揄道。
.
容卿目送阮今姝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其背影的时候,才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长鞭,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嘶鸣,往忠王府赶。
嬷嬷提着惨白的白纸灯笼,静静地在门外侯着,如同一个假人。
“你怎么回来了?”
嬷嬷:“国师不喜老身,便把老身赶回来了。”
容卿眯眼,淡淡道:“他哪里是不喜你,他只是看不惯本王而已。”
嬷嬷不敢接话,低下头不言,白灯笼照亮她半张苍老无比的脸,透出纸人一般的白。
容卿没有把国师的态度放在心上,早在他坐上鬼王位置的时候,国师就后悔留下他一条命了。
可如今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是无用。
容卿掏出阮今姝给的玉瓶,温润的玉质在手中细腻无比,谁也不不会想到里面装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药童继续留在皇宫只有死路一条,可若不及时超度只会留下更大的祸患,阮今姝不忍他灰飞烟灭,于是交由容卿。
阮今姝主意是得很好,容卿师承国师,国师是不是好人她不肯定,但本事是肯定有的,如此,容卿怎么着也有超度一个鬼物的能力。
阮今姝对容卿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但她绝对想不到她保护的鬼物此时被踩在地上,像只被扼住脖子的鹌鹑。
嬷嬷把人掐着脖子提起来,摇摇手中的“鸡仔”,问:“王,这该如何处理。”
容卿的屋子是至阴之地,药童隔着瓶子就感受到了阴气,默默地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就轰然破开,准备把屋子里面的人都杀了。
只是还没等他暴起,一股更加可怕的威压倾然压下,压着他的皮肉寸寸皲裂。
这时候,药童才明白,玉瓶不但阻隔了大部分都阴气,还隔绝了鬼王的压迫。
药童只是个新生鬼,连嬷嬷都不过,面对深不可测的容卿更加没有反抗的能力。
“阿阮叫吾把它超度。”容卿的目光似乎有可惜。
若他先一步捡到,那墙上那副百鬼图有可以添新了。
嬷嬷不知容卿所想,也犯难了。
这片地域由于容卿的存在,鬼差不敢靠近,每年就只来两次,但平日有大人镇着,恶鬼就都成了滋润王府的养料。
嬷嬷最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老身叫人把它捎到附近的地界,交付给黑白无常?”
“但只怕他们不肯见我等。”
如果黑白无常迟迟不来拘魂,以药童身上的怨气,早晚会为祸一方。
容卿轻描淡写:“若他们不肯配合,本王就亲自去阎王殿一趟。”
“老身遵命。”嬷嬷得了准话,拖着药童告退。
药童不敢挣扎,在经过门槛的时候猛的撞上,呜咽一声,竟然被吓尿了。
嬷嬷愤怒地一巴掌拍过去,偏半个脑袋:“真是不争气的东西,想必生前也不是什么好种!”
药童呜呜咽咽,任由嬷嬷大骂。
容卿看着这一幕,神色露出一丝讥讽。
在嬷嬷生前,也从不会如此暴戾。
她曾有个痴傻的孙儿,逝去那年和药童差不多年纪,生前她总是对同年纪的孩子多一份慈爱,就如对待当初记忆中相府的姑娘,会偷偷为她做上一碗酒酿圆子。
可随着时间流逝,鬼物的本能逐渐腐蚀了她的理智,如今的嬷嬷和药童并无任何区别。
人死如灯灭,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
容卿从铜镜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身姿修长,容貌昳丽。
他缓缓伸出舌尖,舔舐过淡色的薄唇,眼底是无尽的疯狂。
他啊,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