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薇的印象里,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着雨。

    天空阴云密布，像是有黑色的布料, 将整个天地蒙了起来，裹得严严实实。

    她记得, 自己和林书兰得知消息, 急匆匆赶到警局的时候，慕私年也在那。

    是慕私年替陆晚山报警, 进行了自首。

    林书兰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怒火几乎要把她的血液都蒸得沸腾。她冲上前去, 想要用包，用手机，用一切东西砸向慕私年。但她被乔薇给拉着, 而慕私年面前也挡着助理，她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最终，她只能苍白着脸, 喘着气, 声音干哑地质问。

    “慕私年，晚山是无辜的, 当年的事情和他毫无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慕私年的声音则非常平静：“如果你当年没有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林书兰也不要去想那些如果。

    她只是怒视着慕私年, 一字一句道：“你害了我儿子,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慕私年声音缓慢，却像是冰块，落在耳膜上, 冻得人有些疼：“你害死了我妈，你认为，我会放过你吗？”

    林书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错，是她自己运气不好。”

    闻言，慕私年一动不动，只是眼眸里，凝出了尖锐的冰。

    乔薇站在中间，隔绝着他们。她很清楚，他们彼此都不会放过，仇恨仍在继续。

    秦云淡被送入了医院，经过详细诊断，她颈椎骨折，压迫了神经，全身瘫痪，恢复的可能性很，也许余生都会在病床上度过。

    而陆晚山则因为过失伤害他人致人重伤，被抓捕拘留，关押在看守所里。

    没多久，林书兰的那段录音便在网上被人公布了。

    虽然录音可以证明林书兰对插队心脏移植的事情知情，但因为当年的资料和证据都已经被销毁，而且汪敬意已经去世，所以警方也不能够对林书兰进行定罪。

    林书兰逃脱了法律，但是录音却在网络上掀起了波涛，公众纷纷对林书兰进行了严厉的指责。

    【从某种意义上，这不就是杀人吗？眼睁睁看着人家去死，她就不怕做噩梦吗？】

    【听她儿子和老公都因为她进了监狱，可她却活得好好的，也太不公平了吧！】

    【对啊，真希望病魔早日战胜她！】

    网上甚至还贴出了林书兰的照片，只要她一出门，面对的便是众人鄙夷的眼神，窃窃私语，以及指指点点。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林书兰的病情有了反复，被医生要求住进医院，进行观察。

    这段时间，乔薇要照顾林书兰，还要帮陆晚山寻找律师，忙到连轴转。

    这天，她等林书兰睡着之后，便步出病房，去找护士要了片VC，想要放入花瓶里，让花开得更久一些。

    在走廊上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高挺身影，是慕私年。

    人在极度疲倦的时候，会觉得恍惚，一切情感都会钝化。

    在那瞬间，乔薇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影，一时怔住。

    他们正站在电梯口，此时电梯门开，医护人员推着病床走了出来，没留神，差点要撞到乔薇。慕私年伸手，护住乔薇，将她让到一旁。

    他的大掌碰触到了乔薇的右手手臂，乔薇就像是感觉到疼痛一般，下意识“嘶”了一声。

    “怎么了？”慕私年蹙眉，似乎是想要查看。

    乔薇没有话，只是后退了一步，是一种戒备般的姿势。

    看着乔薇的后退，慕私年眼神微暗：“蔷薇，对不起。”

    慕私年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他只会为乔薇所处的位置而感到抱歉。

    乔薇摇摇头，她低垂着眼睛，声音很轻缓。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知道，其实你早就可以通过我去实行这个计划。但是你怕利用我，让我受伤。所以你找上了秦云淡，让我置身事外。”

    “我也知道，你这么做不过是把事情真相公布于众，也只是想要给你.妈妈讨回一个公道。另外，你也没有预料到，秦云淡和晚哥哥他们会弄成现在这样。”

    “我还知道，陈护律师很难请得动，可我一去，他就答应了辩护，这背后，肯定有你的帮忙。”

    到这里，乔薇抬起头来，很释然地笑了：“你不过是做了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兰姨快醒了，我得赶紧去照顾她，我走了。”

    完之后，乔薇转身，朝着林书兰的病房走去。

    边走，她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右手手臂。

    慕私年仔细看着她的动作，眼眸内，情绪在暗潮翻滚。

    //////////////

    出事之后，秦云淡躺在明远医院里。她的双眼原本充满了一种炙热的神采，可是现如今，却变得无比黯淡。

    她出生在烂泥窝里，她不甘永远沉.沦，她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竭尽全力，想要向上爬。

    她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可是现如今，那希望永远折断了。她余生都要被困在这里，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是于事无补。

    秦云淡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她原本以为是护士，转过头来，却发现，竟是乔薇。

    那瞬间，秦云淡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仇恨，困窘，嫉恨，交织在一起，根本化不开。

    “你是过来，想让我签署谅解书，想让陆晚山减刑是吗？不可能的，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同意。我要看着林书兰痛苦，我要看着你痛苦。”

    秦云淡想，既然她这辈子已经毁了，那就拉着更多的人，跟她一起毁灭吧。

    这是她仅存的快乐了。

    乔薇安静地看着秦云淡，眼里并没有失望。

    陆晚山之前便托律师告诉过乔薇，他并不想要获取秦云淡的谅解书。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应该受到惩罚。

    乔薇的眼神让秦云淡感觉到刺目：“你是在觉得我可怜，是吗？可是乔薇，你不要忘记了，我夺走过你的未婚夫，你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到最后，秦云淡的声音激动了起来，可是那尖锐的声音飘到了最高，没有了支点，显得荒谬又略显苍凉。

    直到那声音完全消逝，乔薇才重新开口：“秦云淡，我一直以为，是晚哥哥失手，让你永远地困在了这里。但是现在才知道，你早就被自己给困住了。”

    乔薇不知道秦云淡为何一直要跟她作对。

    可乔薇知道，秦云淡永远没有快乐过。

    此时，乔薇忽然听见旁边病房里，传来了秋秋的尖叫声，她忙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秦云淡大声叫住她：“停下，别走，我还没完呢！”

    乔薇停了下来，但她没有转身：“不，我们之间的故事已经完了。”

    乔薇清楚，以后她和秦云淡应该再也不会见面。

    乔薇也许是秦云淡永远的梦魇，可是对乔薇而言，秦云淡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云烟。

    不值一提。

    乔薇挥开了这场云烟，朝着秋秋所在的病房走去。

    进去时，乔薇看见，地上有不少散落的水果。而床上躺着一位怒气冲冲的中年妇女，正指着病房中央站着的一位年轻秀丽女人道：“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是个，害得我儿子死无全尸的凶手！”

    那位秀丽的女人什么都没，只是默默地蹲下，捡起了水果，随后安静地走出了病房。

    而那中年妇女在发完火后，身体出现不适，医生赶紧过来，为她进行检查。

    秋秋拉着乔薇走出了病房，给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名中年妇女名叫朱立凤，而那名年轻女人名叫葛玉晴，两人是婆媳关系。五年前，葛玉晴开车，和丈夫韩晓杰回家的途中，遭遇了车祸。韩晓杰脑部受到重伤，成为脑死亡状态。

    葛玉晴也受了重伤，但在治疗当中，她还是忍痛，决定捐献丈夫的器官。此举遭到了朱立凤的强烈反对，她认为是葛玉晴开车不慎，导致儿子去世，这个时候还要让儿子死无全尸，心中对她非常不满。

    但朱立凤的丈夫是军医，对器官捐献也非常支持，和葛玉晴站在同一阵线，朱立凤最终抵不过丈夫的意见，无奈下也签署了器官捐献同意书。

    可是在那之后，朱立凤便记恨上了葛玉晴。而两年前，朱立凤丈夫去世，朱立凤便彻底跟葛玉晴撕破了脸，不再认她这个儿媳妇。

    朱立凤这段时间心脏经常不适，便住进了医院里，经过检查，发现她患有严重的缺血性心肌病，现在只有进行心脏移植才能拯救她的性命。

    国家有关部门规定，为了鼓励器官捐献，器官捐献者的直系亲属，在器官移植等待排序时，可以获得优先权。

    也就是，因为韩晓杰之前捐献过器官，所以朱立凤比普通人更能优先获得心脏。

    秋秋过来，便是将这件事告诉给朱立凤。

    因为韩晓杰这个案例也是秋秋五年前负责的，所以比较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秋秋便劝朱立凤，当年葛玉晴也是一片好心。也因为葛玉晴当年的决定，如今朱立凤获得心脏的几率大大增加。秋秋的意思是，希望朱立凤能够理解葛玉晴，与之和好。

    可朱立凤却非常固执，仍旧还是责怪葛玉晴。恰好这时，葛玉晴来看望朱立凤，朱立凤便摔了果篮。

    “这位阿姨脾气还真倔，那儿媳妇脾气也太好了。”秋秋最后总结。

    “办公室最近很忙吧？我明天就来上班。”乔薇忽然道。

    秋秋看了下她的脸色，担忧道：“你多休息几天吧，我们能撑住的。”

    “没事，我挺好的。”乔薇笑道。

    决定隔天上班后，下午，乔薇便去医生那里，再度开了一个疗程的药。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气晴朗，阳光有些刺目，乔薇眯着眼，用手挡着。

    在炫目的光线之中，她忽然看见，慕私年朝着自己走来，眼神很深很沉。

    乔薇的心脏像是被大掌用力掐住，她下意识把药放在了自己身后。

    “你拿的什么？”慕私年声音很冷。

    “没什么。”乔薇想要躲。

    “给我看下。”

    “不用。”

    见乔薇并不配合，慕私年没有再多话，他直接上来，拉扯住乔薇的手臂。乔薇忍不住吸了口气，像是非常疼痛的样子。

    慕私年顺势掀起了她的衣袖，当看清乔薇的右手臂时，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