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望去。

    却见一向稳重能干的乔特助正拿着手机, 一脸焦急的模样。

    “总裁，出事了。”

    周归珩蹙眉，顾不上怪乔特助, 站起身，丢下了一句“暂停会议”和他一起出了会议室。

    从会议室到办公室的路上，乔特助简明扼要地向他讲述事情原委。

    一直到周归珩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 乔特助刚好讲完。

    他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总裁, 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周归珩屈指, 轻点桌面, 发出很有节奏的“铛铛”声。

    但这声音听在乔特助耳里却像是催命符。

    总裁身上那种特意收敛起的，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直面袭来。

    “拿我炒作。”

    周归珩的声音幽幽响起。

    “呵。”

    “谁给她的胆子。”

    乔特助听懂了周归珩的话外音，点头称是，“我立刻去办。”

    “等一下，”周归珩喊住他, 轻声嘱咐，“夫人在设计部, 你去把她请上来。”

    乔特助下到设计部的楼层时，员工们已经通过线人的汇报, 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就连梁元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工位上画设计图。

    他看了一圈, 没有看到宋柠，不免疑惑, 走到梁元身边，礼貌询问, “梁姐，夫人人呢？”

    梁元笔尖一顿，铅笔芯折断在画纸上。

    乔特助看到眉心一跳，暗道大事不好。

    果然就见梁元朝他罕见地笑了笑, 却是皮笑肉不笑，“谁是夫人啊？”

    “…”乔特助嘴角僵了下，“梁姐，您就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梁元将已经废掉的画纸揉作一团，还在手心里狠狠地捏住，“你们这些就喜欢沾花惹草的男的，离我远一点。”

    什么都没做，就被简单粗暴地归为“这些男的”的乔特助心里苦。

    见梁元这里行不通，乔特助只好转问他人，迎面却看到一起从茶水间走出来的顾杭和宋柠。

    俩人看起来有有笑的，顾杭这个愣头子脸还红彤彤的。

    乔特助：“…”

    为什么这种地狱场面总能被自己撞见？！

    看到他，宋柠愣了下，但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又在梁元身边坐下。

    乔特助特意等顾杭走远，才来到她身边，“夫人，总裁请您上去。”

    宋柠没有立即答应。

    这让乔特助有些许惊讶，毕竟印象中她一直都很好话。

    又等了大概三分钟。

    等到他以为自己这次会被回绝时，她却沉默地站起了身，先于自己走出了两步。

    乔特助愣住，赶紧跟上。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宋柠进去，乔特助从外面关住了门守着，以防外人来扰。

    宋柠进去的时候，周归珩没有在看文件，而是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眸光亮了亮，“星星。”

    宋柠坐到他对面，语气自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话时，周归珩就仔细观察她的神情，期望能从中看出些异样。

    可什么都没有，她太平静了。

    琥珀色眸子没有一丝涟漪。

    这一刻，周归珩不出什么心情。

    想她看到那条热搜，因为希望看到她吃醋生气甚至同自己闹脾气的样子。

    又不想她看到，因为怕她的反应根本就不像自己想象的，她根本不在乎。

    “你…”他听到自己问，声音有些发紧，“有看到什么吗？”

    闻言，宋柠敛眸，“嗯，你是你和李蔷的那条热搜？”

    “你看到了。”周归珩肯定道，蹙眉反问，“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我解释的？”

    “没有啊，”宋柠狐疑，那神态仿佛是在疑惑为什么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上回不都跟我你们没什么嘛。”

    周归珩：“…是。”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你倒是对我的这些话记得很牢固。”

    宋柠笑笑，不置可否，站起身自顾自道，“那你先忙吧，我就先回去了。”

    完，她就真的转过身，不带一丝留恋地开门离开。

    周归珩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背影，指节用力，咖啡杯应声摔到地上。

    门外的乔特助捂住双耳，暗叹总裁的追妻之路还是漫漫。

    宋柠出了周氏集团，随手拦了路边的出租车就想往上坐，可把跟在她身后一步、特意去开车的乔特助吓了个够呛。

    “夫人，夫人！”他降下车窗，忙让出租车离开，“我来送您回去吧。”

    宋柠抬头。

    乔特助这才发觉，她的眼圈竟然是红的。

    见他盯着自己看，宋柠垂眸，沉默地上了车后座，然后佯装休息似的阖上了眸子。

    乔特助通过后视镜观察她，欲言又止的。

    等到又一个红绿灯，宋柠终于睁开了眼，他才犹豫着开口，“夫人…您怎么了？”

    宋柠吸吸鼻子，一本正经地朝他解释，“刚刚风太大迷住了眼，有点难受。”

    “哦，”乔特助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那我和总裁一声，让他…”

    “你千万别告诉他！”

    宋柠扬声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地又补充：“他每天这么忙，你就别因为这种事烦他了。”

    乔特助：“可是…”

    “你如果告诉他，”宋柠攥紧了拳头，软绵绵地威胁，“我就让他把你辞退！”

    乔特助竭力忍住微笑，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个时间，我们公关部应该已经全都搞定了。”

    “搞定什么？”宋柠轻声问。

    “咳，”乔特助清了清嗓子，一脸神秘地回答，“夫人您看我们周氏集团的官方微博就都明白了。”

    刚刚已经把微博卸载的宋柠又认命地下载回来，热搜榜第一还是那两个名字，她撇撇嘴，强迫自己不去看，摸到周氏的微博账号。

    最新发的一条微博是一分钟前。

    一封律师函。

    宋柠疑惑，点开图片放大，这才发现是周氏对李蔷以名誉权和隐私权等名义进行的追责。

    这可就狠狠地了某些炒作女星的脸。

    果然，就这么一两分钟的时间，宋柠再去看热搜，第一已经被空降的周氏律师函所替代。

    乔特助嘿嘿地笑，时刻记得为总裁排忧解难，“其实那晚啊是我去接的总裁，总裁跟她根本没发生什么，都是那个李蔷自己主动往上贴，总裁真没让她碰到，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还留了后手，真阴险啊…”

    听完他的解释，宋柠堵着的情绪疏解了一大半。

    她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唇间，故作淡定，“哦。”

    “咦，”乔特助趁还没绿灯看了眼手机，不看不当紧，一看吓一跳，连忙通知宋柠，“总裁本人开通微博了，还发动态了。”

    宋柠立刻开去看。

    他的微博名就叫周归珩，很简单，却不容觑。

    就在刚刚，他发了自己的第一条微博。

    @周归珩：不熟不认识，周太太有且只有一个。

    虽然他已婚的事情早就已经被知晓，但知情人士爆料和这样一个帅气又多金的男人直接在全世界宣告的感觉，截然不同。

    网上的迷妹们果不其然又沸腾了，纷纷喊着“老公好帅”，“老公我爱你”等等。

    宋柠翻看着评论，刚刚看到“只有一个周太太”的好心情霎时间被扰。

    他明明是她一个人的老公，这称呼她还没喊过呢。

    绿灯亮，乔特助开车，嘴里还不忘唏嘘，“总裁可真是霸气，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长情，一直就只喜欢一个人，换我我可做不到。”

    一直？

    宋柠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年少的宋秋，以及她身边清风朗月的周二哥。

    她陡然清醒。

    刚刚看到微博，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或许周归珩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

    还是不能期待太多。

    即使已经结婚，他的心也一直都是宋秋的。

    从未改变。

    正出神着，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号码。

    宋柠拧眉接过，一道豪爽的女声响起。

    “宋柠啊，怎么样，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宋柠笑笑，同她话语气很是熟稔，“如果你没有把我的画在不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去参赛，那我觉得我会过的更好。”

    电话那头的女人笑的更加开怀，“就猜你肯定会知道，但你可别只骂我，得奖还不好啊？想想现在大家都怎么称呼你，天才青年画家S”

    起这个宋柠就一阵失语。

    前些时候她去参加商灵的毕业晚会，商老爷子让她多去看“S”的作品使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

    宋柠没听过这个人，所以真的一回家就去搜索她的作品。

    然后她就发现，这个“S”的作品好眼熟。

    再三确认后，宋柠终于接受自己原来就是那个S的设定。

    电话那边的女人是苗姐，她们俩是在自己大三的时候一次出国认识的。

    苗姐是画家，但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所以碰到街头写生的宋柠，看到她笔下画作那澎湃的生命力时，惊为天人。

    她喜欢反复观赏宋柠的画册，于是熟悉后，宋柠偶尔会发给她自己觉得画的不错的作品。

    而每到这时候，苗姐就会将其提交到一些国际大赛上。

    没想到，竟然真的收到了肯定，甚至还一举成名，被邀请进了国外的画协。

    苗姐，现在国外许多画家都以S为榜样，期待着她更多作品以及庐山真面目。

    “别，您可千万别，”宋柠扶额拒绝，“这就违背我的本意了，您以后也别这么做了。”

    “行行行，”苗姐直叹气，但也尊重她的想法，“就是可惜你这么好的灵气。”

    “不这个了，我找你是有其他事，有一个画家画功还行，画风也和你挺像，前段时间发来好几封邮件想拜你为师，怎么回复？”

    “…”宋柠揪揪手指，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就多鼓励两句然后委婉拒绝，表示暂时没有这个算吧。”

    苗姐：“行。”

    ———

    宋柠一如往常等周归珩回来一起吃晚饭，却在快七点时收到了他的短信。

    “今天别等我，有会要开。”

    宋柠看着他的短信好久，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好的。”

    周归珩今天是真的很忙，大大的会议已经开了一天，公司所有人都要加班，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没有忘要陪着宋柠吃饭的事，短信发过去的时候，他都难得有一阵恍惚。

    看到她的回复，他笑了笑，没有意外。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火，不闻不问，他早就看透的，也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只是会议室的众人，却能明显感受到，总裁在看了一眼手机后，忽然变得面目狰狞，气场强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周氏员工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谁又惹总裁不开心了！

    等到周归珩全部忙完已经是晚上十点。

    回家的路上，他熟稔地从兜里摸出支烟，斜咬在唇间，缓缓点燃。

    烟草能让他有一瞬间忘记身心的疲劳。

    他这么晚都不回，微信电话却是安静如斯。

    正想着，电话铃声响起。

    他眸色一滞，拿起看，却是自己的好友。

    没甚感情地按下接听。

    “周总，明天要不要抽空去来临海别墅聚一聚？”梁含永远轻快的声音响起。

    周归珩扶眉，不欲与他多言，“不去，忙。”

    “哎哎哎，你先别挂，”梁含喊住他，“大潘出差回来了，咱哥仨都多久不见了。你顺便叫上柠柠，你们俩这新婚礼物我们还没送呢。”

    提到宋柠，周归珩的神色有一瞬间温柔，烟草轻点湮灭，“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况且你们以前对她也不好。”

    “…”梁含有些尴尬，“那时候年龄不懂事，不过我们也没欺负过她啊，最多就是不怎么话，所以这不就想负荆请罪吗？你到底给不给我们机会？！”

    “我回去问问她吧。”周归珩答。

    梁含：“成，跟柠柠元也会一起啊。”

    回到家，客厅黑漆漆的不见人，四周安静地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周归珩轻声换了鞋，边解扣子边走进卧室。

    宋柠已经睡着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光洁的额头，纵使这一天对她的平淡有再多的失望，可这一刻，还是没忍住，近乎虔诚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星星，”他低声呢喃，“喜欢我不好吗。”

    只是可惜，他并听不到回答。

    翌日，宋柠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空无一人，看起来像是根本没人回来的样子。

    她抓住被单叹气，昨天明明是算等他回来的，可是最近实在太累，撑到九点多眼皮子就一直在架，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去。

    宋柠洗漱好出房间，却闻到一阵香气从厨房飘来。

    她眨眨眼，想到什么，三步并两步上前查看。

    果然就看到正做早餐的周归珩。

    “你回来了？”

    “嗯，”周归珩把早点装盘完毕，解下围裙洗手，“吃早饭。”

    宋柠点头，乖乖坐到他对面。

    周归珩胃口一般，吃了两口就放下，专心地看着她。

    宋柠被她盯得不自在，喝了口牛奶后问，“你今天不急着去上班啊？”

    “嗯，”周归珩回答，“昨天都忙的差不多了。”

    “梁含约我们一起去临海别墅聚一聚，大潘和梁元也会去，你要去吗？”

    他话里提到的人，都是宋柠认识的，虽然并不太熟悉。

    脑海中两张精致冷漠的脸浮现。

    宋柠以前怕他们，可现在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因为那是面前人好友的缘故，竟也想不起怕他们的感觉了。

    她于是没有多犹豫，点头答应，“好啊。”

    周归珩没忍住弯眸笑，“答应这么爽快，你以前看见他们不都是躲着走的吗？”

    宋秋和他们从一起长大，在自己的到来之前，或许她就是一个天真娇蛮却也可爱的女孩。

    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包括那时的梁元。

    她在宋柠不知情的时候，朝他们哭诉阐述自己的惶恐，怕宋父宋母以后有了新女儿就会冷落自己。

    出于一种护短的心态，梁含和潘子越一开始对宋柠的态度实在不上太友好。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直接当做看不见她这个人。

    也因此，年少脆弱又敏感的宋柠看到他们从来都是绕道走。

    也不怪周归珩会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

    她于是笑了笑，低头抿了口牛奶，印的嘴周一圈，在心里回答他。

    “因为知道周归珩会保护自己。”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临海别墅是周氏旗下地产公司前两年开发的项目，一经开盘，受到许多富贵家庭的追捧。

    梁含这套就是靠死皮赖脸让周归珩给他特意留的。

    宋柠跟周归珩到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全部到了，正在海边受梁元调遣布置一些彩灯什么的。

    看到他们俩，梁元开心地挥手臂，“柠柠，这边！”

    宋柠走到她跟前。

    周归珩也和梁含以及潘子越攀谈了起来。

    梁元往她身上披上一个披肩，“晚上海风凉，你别着凉。”

    随后又挽住她的胳膊，看了眼一旁的周归珩，揶揄道，“怎么样，还生气吗？”

    宋柠听的直咳嗽，低声装傻，“什么生气？”

    “切，”梁元笑笑，“你就装吧，不过我觉得周二哥处理的很好，听那个叫李蔷的，已经被——”

    她比了个自/杀的动作。

    “封杀了。”

    “哦，这个啊，”宋柠低头看海滩，声反驳她，“我就没生气。”

    “行行行，你没生气，是我个人觉得周二哥做的好。”

    梁元笑的更开心了，她现在算是看清楚了。

    以前她以为宋柠对周归珩完全无意，甚至想过撮合她和顾杭。

    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没有想法，分明是太能忍了。

    就那天，她一遍又一遍地看那视频，最后情绪失控到都没发现顾杭为她递水，失手翻在地。

    也是，周归珩这样的人物，但凡是个人和他朝夕相处，都很难不动心。

    就是这周二哥，现在真的还喜欢宋秋那个坏女人吗？

    他会不会也对宋柠日久生了情？

    梁元啃着指甲，看着那三个男人，心里开始思索到底怎么把这个问题给不着痕迹地问出来。

    几人纷纷落了座。

    梁含和潘子越看着宋柠，对视了一眼，接着异口同声道，“嫂子好。”

    宋柠听的脸烧的火辣辣，就连梁元也差点喷出一口老酒。

    梁含捂唇笑，“这么叫是有点奇怪啊，毕竟宋柠才刚毕业。”

    潘子越点头附和，“是太奇怪了，周归珩你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还想让我们把柠柠也喊老，你是何居心啊？”

    周归珩看着两人的嘴脸，再看旁边已经笑成一朵花的宋柠，心下轻松了些，毫不留情地评价，“两个戏精。”

    气氛顿时十分轻松。

    宋柠看着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梁含和潘子越，年少时对他们的惧怕慢慢消减。

    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过，他们只是当初选择了站在自己更亲密的人那边。

    酒过三巡，三位男士大概也是太久没见，难得的有兴致。

    梁元这边已经拉着宋柠看自己刚刚无意间翻找出来的相册。

    “我翻了两页，都是我哥他们时候照片，还有周二哥的，你应该没见过，我们快一起欣赏欣赏。”

    提到周归珩，宋柠当然就来了兴趣，她托着下巴，眯眼笑看这些自己未曾见过的照片。

    宋柠回到宋家的时候才刚刚初一，而那时候周归珩等人已经上高二。

    这些照片，看起来应该就是他们从时候一直到高中的。

    她能清楚地看出周归珩从稚嫩到青涩再到意气风发的整个变化。

    那是她未曾领略的几年。

    在夜色的掩盖下，她看向周归珩。

    他恰好又摸出一根烟点燃。

    其实以前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宋柠想，但好像从再见开始，就见他抽过很多次了。

    那边梁含见他熟稔的动作也不由疑惑，“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以前不是根本不屑碰这玩意儿吗？”

    周归珩吐出一抹烟圈，闻言，视线变得有些混浊。

    ———

    和从就品学皆优、三好学生的周归璨不同，周归珩年少时，是个彻头彻尾无法无天的二世祖。

    他从不老老实实呆在教室里，一有时间就想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往外溜。

    如果不是他不学习还照样次次考年级第一的话，校长估计早就容不下他。

    不过周归珩爱玩，却也从来知道哪些东西该碰，哪些东西不该。

    他向来厌恶任何可以让人上瘾的东西，因为一旦染上，就意味着有些东西将不再受自己掌控。

    譬如香烟，譬如酒精。

    所以在身边的同学在外界的诱惑下纷纷买下第一支烟第一瓶酒时，他却岿然不动。

    周父曾经评价他，能坚持心中原则绝不动摇。

    他却也语重心长地告诫过他，一旦有什么东西让他开始改变，开始在乎，那么受苦的只有他自己。

    彼时周归珩面上乖乖听着，心里却并不认同。

    他并不认为，他会为了什么而改变。

    直到遇到了宋柠。

    这个毫无预兆走进他世界，将他的心搅的一塌糊涂，却在他泥足深陷时得知，他放在心底的女孩，其实是讨厌、害怕自己的。

    周归珩的骄傲让他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出崩溃或脆弱。

    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他开始变得放肆。

    香烟、酒精，一个不落。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痴迷上了赌牌的快感。

    那时候他告诉自己，他什么都不缺，金钱地位应有尽有，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干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整天郁郁寡欢。

    在这样的自我麻痹下，他真的体验了一把以前从不屑于的人生。

    也因此，他的名头在国外学校大的很。

    又因为他的阔绰和神秘，让他这个东方男人更加迷人。

    追求者络绎不绝。

    大概是在国外的第一年，周归珩和一群外国佬走在校园，相约着今晚去哪家酒吧。

    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忽然拦住了他，四周起哄声连连。

    这是他们学校很有名的校花，多才多艺，尤其会一口流利的中文。

    “周，我十分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心动，用你们中国话来表示就是一见钟情，”国外女生的告白总是直接而热辣，“你愿意我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很应景，天空突然飘下了几片雪花。

    女生开心地接雪，笑吟吟道，“连上帝都在为我们欢欣鼓舞！周，我刚从中国回来，那里的雪更大更美，如果你接受我，我愿意以后和你一起定居在那个美丽的国家！”

    周归珩原也在周围的喧闹声中，冷静的可怕。

    却在听到她国内雪下的很大时，忽然变了脸色，无视女生热情的表白，反而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国内现在是多少号？”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急切，女生有些愣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昨天回来的，中国那里大概是十二月…”

    她话还没完，就看周归珩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起来是看了眼日历，然后边电话边走远了。

    女生愣住，周围人也愣住。

    周归珩的外国哥们倒是反应过来了，大喊，“周！你去哪儿，今晚酒吧happy你不去了？！”

    周归珩远远地冲他挥手，然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后来听，那平时不可一世的校花站在原地就哭了。

    不过这个周归珩可不在乎，他当下坐上了出租车就赶往了机场。

    国内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号，那是宋柠的生日。

    从认识那天起，他从没缺席过她的生日。

    因为本能为她真心过生日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不敢想象，她自己一个人为自己唱生日快乐歌的模样。

    是他从出生起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导致这种落差感让他无法接受。

    是他最近太胡闹，太荒唐。

    喜欢别人本也不该奢求对方回馈什么，是他太贪心，太激进。

    她讨厌自己，他就对她更好，让她不要再讨厌他。

    她不喜欢自己，那他就努力，让她喜欢他。

    而不是应该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像个逃兵，不战而退。

    他订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算算时间，本该赶得上。

    但因为风雪的原因，他被困在某个不知名城市的机场。

    他频频看向腕表，时间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

    他到底不可能赶上。

    就好像他们俩的关系，无法强求。

    即使他要用强的，也总会有千种万种的困难阻隔在他们之间。

    周归珩想拿出手机，点开她的微信，跟她一声生日快乐。

    可赶回来时那一往无前的勇气竟一时有些露怯。

    他删删，最终关掉手机，转而问了坐在他隔壁同样等待的大哥。

    “大哥，我手机没电了，能借一下您手机给我女朋友发个短信吗？”

    大哥欣然同意，还骂骂咧咧地，“可以啊！唉今天是我女儿生日，这狗天气困的我们都回不了家，我老婆孩子都等我好久了！”

    周归珩笑笑，用大哥的手机向那个本以为已经遗忘却其实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成功在零点前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盯着看了两秒，又将手机还给大哥，“谢谢你。”

    大哥摆摆手，反而热心地问，“我手机电够，你完全可以个电话的，怎么就只发短信？”

    周归珩摇摇头，语气轻柔却温柔，“国内已经深夜了，电话影响她睡觉。”

    “你这子是贴心，”大哥一副我懂的表情，撞了撞他肩膀，“很喜欢你女朋友吧？”

    周归珩沉默了一秒。

    接着想起宋柠的音容。

    “嗯，”他笑，“很喜欢。”

    大哥看他这表情，过来人的做派揽住周归珩的肩膀，“既然喜欢那就赶紧结婚，看你还，应该还没毕业。哥以亲身经历建议你，一毕业就结婚，千万别犹豫别等！”

    “用结婚证栓住她，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你，嘿嘿嘿。当然前提是人家姑娘也愿意啊，强人所难这事咱不能做。”

    周归珩勾唇，低着头轻笑，认同他，“是要结婚的。”

    愿不愿意，都要结。

    完这话，广播播报可以登机，风雪消散，飞机终于可以起飞。

    虽然已经迟到，周归珩还是踏上了回国的路。

    能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凌五点，周归珩下飞机，风尘仆仆地赶往宋柠所在的高中。

    天还是暗的，雪下的也很大，他大概等了有快一个时，才有走读的学生陆陆续续来学校。

    宋柠一个人来到他视线范围的时候，周归珩的眼镜都已经结了霜。

    他伫立在角落，看了她良久。

    瘦了，瘦了很多。

    她细痩不堪一握的手攥着伞柄，穿着棉服，身边没有同伴。

    周归珩那一刻好像想到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但他十分确定一件事情。

    宋秋当年，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有专车司机送的，从没受过这种苦。

    他不能懈怠，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将他喜欢的女孩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让她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直到宋柠的身影隐于其他学生中，走的越来越远，只剩一个点，最终再也看不到，他才抖抖肩上的雪，离开，再度踏上远去异国的征途。

    很快，国外一直与周归珩厮混的那伙人就发现，周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跟他们去赌牌享乐。

    他变得独来独往，拒绝与任何人交际。

    他疯狂地汲取各种各样的知识，努力学习想要提前毕业。

    与此同时，烟和酒成了他唯一可以得到慰藉的东西。

    他就是这样，想要快一点取得接管周氏的资格，快点回到她身边。

    ———

    梁含还在等周归珩的回答。

    就见他随手按灭烟头，轻描淡写道，“哦，就前两年的事。”

    宋柠视线还没移开，夜色寂寥，他看着她，突然想起前几年她有一次生日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在国内，本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自己生日。

    可她还是执意地守着手机，万一呢，万一他会给自己一个电话呢。

    十二点越来越近，她最终没有等到。

    可就在她刚开始失落时，忽然来了一条短信。

    除了一句“生日快乐”，什么都没有。

    电话号码也是陌生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是周归珩发来的。

    只纠结了不到两分钟，她就当机立断地回了电话，可却再也没有信号。

    她了很多很多个，都无疾而终。

    睡了不到三个时，她起床去学校，风雪很大，刮的脸生疼。

    宋家的司机从不送她，她不在乎，就自己挤公交。

    走近学校，她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很奇妙，可她就是一下捕捉到。

    她踮起脚尖竭力去看，可雪太大，人太多，直到进入学校，她都什么也没看到。

    那天，她在下课后，又偷偷去厕所给那个号码了电话。

    这次电话通了。

    嘟嘟的响声中，宋柠的心脏狂跳。

    “喂？”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宋柠蹙眉，低声问，“您好，我想找一下周归珩。”

    “周归珩？”女人的语气有些困惑，“姑娘，你错电话了吧，这是我老公的电话。”

    宋柠有些手足无措，无力地解释，“可是这个号码昨晚给我发了信息，我…”

    “哦…”女人大概是翻到了已发信息，确认了她话里的可信度，“是这个生日快乐的信息吗？我女儿昨天过生日，大概是我老公不心发错人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宋柠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

    “好，我知道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嗡嗡的，“不好意思啊，扰您了。”

    “柠柠，柠柠你快看！”梁元拽拽宋柠的胳膊，“看这张周二哥多帅！！”

    宋柠抛开愁绪，跟着她的方向看。

    照片里，周归珩正抱着篮球，一手举起矿泉水，微微抬起。

    漆黑的眸子随意睨向镜头。

    她被盯得心头一跳。

    梁元犯完花痴，又翻向下一张，“让我们猜一猜下一张都是谁呢！”

    宋柠垂眸看去。

    是他们几个人的大合照。

    从左至右分别是梁含，潘子越，梁元，潘欣怡，宋秋，周归珩和周归璨。

    看年龄，应该是在她到来之前拍的。

    梁元的指尖顿住，有些尴尬，“呵，呵呵，这什么年代的照片梁含还留着，丑死了，你看我那时候穿的什么啊，我们看下一张啊。”

    “没关系的，元。”宋柠笑着断她，“我真的没关系。”

    或许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他们本该是很好的。

    梁元自知办错了事，想撮合宋柠和周归珩的心思也就越重。

    她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酒上。

    趁着男人们在聊天，她蹑手蹑脚地从几人身边，想偷偷顺走一瓶酒。

    “站住。”

    周归珩的声音从背后蓦地响起，吓得梁元一哆嗦。

    “周，周二哥，你喊我？”

    “嗯，”周归珩点头以做回应，“拿酒干嘛啊？”

    梁元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急中生智地搬出宋柠来挡枪，“柠柠想喝一点感受一下，我就陪她酌几杯。”

    周归珩蹙眉，看向坐在一旁安静看海的宋柠。

    “她想喝？”

    “对啊！”梁元点头如捣蒜，“我们也都挺大了，想尝尝很正常。再了，这不有您和我哥嘛，真喝醉了也不用担心。”

    那边梁含也跟着起哄，“嗯，这话靠谱，你也别管宋柠太紧，人想喝个酒难道还得经过你同意？”

    周归珩抿唇，手指挥了挥，示意梁元可以走了。

    梁元猛松了一口气，“谢谢周二哥。那个，你们别喝醉啊，一会儿咱们玩个游戏。”

    潘子越摇头，第一个提出质疑，“都多大的人了玩什么游戏？”

    “就玩玩嘛，”梁元面对潘子越可不怂，“怎么，你不敢了？”

    “嘿！我会不敢！”潘子越就吃激将法这一套，“你别跑啊，一会儿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梁元懒得听他吹牛，掂着酒跑回宋柠身边，“来，喝酒！”

    宋柠看她这豪迈的模样，有些傻眼，“我不太会喝啊。”

    “没事！”梁元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周二哥了，你只管喝，凡事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