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圆之夜03
施特劳斯继续在黑夜中探索。
他拿着那个号码牌觉得很有趣,仿佛里的不是一束飘渺不定的微光,而是一束蔷薇、一朵百合、一份赠送给情人的礼物。森林是黑暗的,但不是无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连不断,树影下匍匐着伺的蛇。
施特劳斯就在这月圆之夜里举着一束光,仿佛正要去奔赴约会,那些前路上的艰险,都只不过是童话里王子遇见公主之前的荆棘。
但他没有公主,更不是王子,他是由虚假的爱中诞生的恶念集合体,硬要的话,他应该才是荆棘、女巫、恶婆婆——总之是那种反派角色。
他拨弄了一下耳朵,为了这次在咒术高专显得足够“乖巧”,他已经提前去除了所有影响形象的物品,那些花里胡哨的耳饰都拿走了。当然,如果像莫扎特那样直接收回马甲再重新随产生,那些原装的装饰品也就会一并出现,按照游戏术语来,就是“刷新”。
但是现在显然不能那么做,刷新后每次出现的地点是无法自己决定的,只能确定是任何一个马甲的方圆三百米以内,他如果刷新一次,下一刻出现的地方就可能是勃拉姆斯或者莫扎特附近了。
所以他只能舍弃自己那一堆花里胡哨的装扮,略带遗憾地抚摸自己耳垂。
即使在虚无一片的荒原中走,也终能看见人烟。更何况他现在并不是在荒原,而是在重重树影之中。施特劳斯的光打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河边。
这是条并不多宽的河流,也很浅,可以称为溪流才更为合适。但即便如此,施特劳斯也不太想湿着裤子过去,也不想把裤子拎起来淌过去,这两种方式都太难看了。
虽然他其实没什么羞耻心,但总在一些奇妙的地方有所顾虑。
道路被溪流拦截,他就索性沿着河流慢慢走,溪流反射着微不可见的月光,能见度倒是比森林中大一点。沿途能看见几个人影露出一点衣角,又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看来黑夜中睁眼的人都还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
黑夜会维持多久?
按照流程,在黑夜中所有可以行动的人都行动完毕后,就会迎来“天亮了。”到那时,法官会宣布昨晚是平安夜,又或者有哪些人没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但现在一切失去了秩序,神职与狼人混为一谈,往常的流程大概也已经做不得数。或许能决定黑夜长短的就只有法官了——那位被六眼和夏油杰所嫌弃,实力未知的女考官。
黑暗总会使人胡思乱想,在这种本该绷紧神经的时刻,施特劳斯却满脑子不知所云的念头,一会儿是眼前的现实,树影、迷雾与黯淡的月光;一会儿是虚幻,音乐、尼采、病态的爱情。
他走了能有半个时,中途也看见几个人正在趟水过河,看见他,都不约而同地拔腿就跑。一个狼人杀被玩得活像捉迷藏,让施特劳斯深感没意思。
硬要的话,狼人杀的精华部分应该是白天,天亮之后,各个玩家都要用各种方式洗脱自己嫌疑的同时把锅往别人头上甩,为此进行的各种攻歼、伪装、辩难等等,可以是狼人杀最刺激而高光的时刻。
但眼下施特劳斯觉得规则被这群考官改成这样,那“白天”也就不是白天了。
一群平民如规则那样凑在一起讨论如何把狼人票出去?按照现在黑夜里其他考生表露出来的警惕心,别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按序发言,这群人不互相斗个你死我活都已经算事态平稳。更何况还有西索这种搅屎棍肯定又会追着人打架,把更多考生筛选出去。
施特劳斯突然想到了中原中也,那位帽子先生不知道这次又拿到了什么身份,如果他和西索再遇上,估计能把整座岛打得天崩地裂。这么一想,施特劳斯突然想回去把西索处理掉,一个人总在那搞得别人不得安宁多少有烦人,就跟玩狼人杀玩得好好的突然有个民非要出来当焊跳狼一样,虽然毫无意义,但总能让人恶心。
五条千秋都被自己的这种自信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有了可以“处理”西索的实力?对方的战力报表跟库洛洛不相上下,自己先前面对库洛洛的时候都只有躲的份,现在不过是换了两个马甲,他居然就已经开始产生“西索很好解决”这种想法了。
倒是他装乖装太久,都忘记施特劳斯本质是个多么自信甚至是自负的人,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看来颇为莫名其妙的脑回路背后,本质就是坚决不改的理所应当。
最后施特劳斯还是没有选择回去找西索的麻烦,因为他对于“岛会被人击沉”一事似乎也没那么关心。他在溪流边最后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叹息道:“啊好想谈恋爱啊。”
在森林暗处偷偷注视着这位少年,窥伺着他号码牌的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潮湿的、温柔的爱情,总感觉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会社里的女孩子当然也都很可爱但是不行,乱招惹她们的话,肯定会很痛的。”
“目前社里现有的那个女孩子也完全称不上是女性呢,啧。”
施特劳斯向森林投以目光,微笑问道:“你们觉得,雾有性别吗?”
“”那些人注意这个少年已经很久了,他举着号码牌沿着这条溪流走了很久很久,所有想分一杯羹的人就跟蝗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号码牌只有一个,无法被瓜分给这么多的人,但更多的人也不是为了号码牌,只是嫉妒少年那从容的气度而已。
他们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是这场考试的幸运者,不至于被困在迷梦中任人宰割。他们兴奋高兴,计划着在第一个黑夜就把所有人都清走,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实与幻想不同。
岛太大也太黑,想摸索到一个平民玩家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黑夜中并不只有狼人,还有不少的女巫和预言家!
即便有很多原本不知道规则的狼人如今也已经基本明了,女巫和预言家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牌,虽然现在对他们的技能还是未知数,但毫无疑问,他们对狼人这一阵营的胜利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现在在这个黑夜中,无数微的白光影影绰绰又很快熄灭,如果不是实在伸不见五指,大概有许多人甘愿成为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影,连号码牌都不愿打开。在这种考试里,“不被关注”反而成为了最好的保护色,如果可以挖个坑埋进土里,不吃不喝地苟过正常考试,那一定会有人这么做的。
不定,真的有人这么做了。
总之,在所有人都在这场黑夜中为了考试而焦虑,千方百计都要藏好自己的号码牌的时候,这个少年却大大咧咧地在湖边漫步,号码牌也毫不遮掩。
有人对这个少年有印象,上一场考试几乎就是被旁边两个高个少年带着躺过去的,自身实力都是未知数,抱着那个玩偶看着一副呆呆的样子,早就有人对此不满了。
如今那两个实力可怕的少年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失去依仗的“混子考生”凭什么那么淡定?
“原来是这样。”这个被所有人针对,看着也平平无奇的少年如此道,他似乎有些感叹:“——原来在你们的心里,我居然被讨厌得这么厉害啊。”
“乖乖人设原来现在已经不招人待见了吗?那好吧,下次我换个新的。”施特劳斯随口还ll了一下远方的某人,“的确,之前莫扎特姐也过,看见我这幅样子就恶心真是的,明明我也没做什么,到底为什么无缘无故这么痛恨我啊?”
施特劳斯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需要得到回答。虽然因为诞生于情感而拥有极强的感知情感的能力,但他无法理解除了爱情以外的情感,这些人的怨惧再怎么诉,也无法实际传达他的脑袋里。
仅仅就只是,“被感受到”而已。
“嗯最后还是要问一句话,”面对众人袭来的攻击,少年重心放在一只脚上很随意地站着,脸上还带着很礼节性的笑容,这个笑容比他以往露出的任何一个表情都更加真实,却又从面部的每个角落透露出“虚假”。
“礼节性”本来代表的,就是“不发自真心”。
他还打算些什么,但一路尾随的人却已经不打算再等待了。至少五道攻击朝着他的致命部位而去,头、脖颈、心脏,还有更多的刀剑劈向的是四肢,这是毫无疑问的死局,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刹那间爆发出的极罕见的默契,在他们抛出上武器的那一刻,仿佛都看到了少年踉跄着往后栽倒的画面。
“哎?”少年的确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他把到一半的话收了回去,转而有些苦恼地:“好好听我把台词完啊。”
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也不再会有人可以回答了。
就像升起一层无形的障壁,那些各式各样的金属掉落下来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鸣响。
按照计划,如果少年真的闪过了这看起来天衣无缝的一击,那他们就该一拥而上,有一个算一个总能把少年磨死。但现在已经没有还记得那个粗糙、冲动、浸透了肾上腺素的计划,在树上或者是树后躲藏着的人垂下了头颅,看上去似睡非睡。
“现在问你们的话,肯定得不到正确答案了。”施特劳斯抱着胳膊,“但是还是走流程问一遍吧——喂,有人想与我恋爱吗?”
一道道低哑的声音响起了。
“我愿意!”
“愿意,愿意的”
“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施特劳斯叹口气:“早点这么不就好了。”
“从现在开始,不管你们原本是什么阵营,我们都成为一个整体啦!”他拍拍,那些人跟随掌声抖动着,迟缓地点着头。“——整体内要和谐互助哦,不可以打架!让我们成为好人与坏人之外的‘第三方’吧”
毫无顾忌地随口命令着“玩偶”的施特劳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们中间有人见过五条悟和夏油杰了吗?就是那两个很高的咒术师,有人知道他们俩拿到什么身份了吗?”
他见所有人都在摇头,不禁偷偷松了口气,满意想到:看来并不在附近啊,这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