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以我为歌05
整场音乐会的后半段,莫扎特都在哭。
她表情还维持在漠然,眼泪却一刻不停地从眼眶中掉落,让太宰治一时都有些失语。
他当然会许多安慰女人的段,毕竟按中原中也的话来,为他哭过的女人可绕横滨湾一圈,乃著名的横滨渣男,满嘴花言巧语。
但此时,他直觉那些话对于莫扎特都是无用的——他的花言巧语也从来没对她生效过,他常抱怨莫扎特的心冰得就像大理石。
现在大理石哭了,他都不知道该些什么。
他最后试探地把放在莫扎特脑袋上,很缓慢地抚了一下,少女的红发触感像一朵蓬松的云。
宏大的合唱声里,莫扎特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潋滟的金光像是在她眼睛里荡碎了,让人想起波光粼粼的海面。
横滨是海滨城市,顺着河往下漂到尽头的时候,就能看见大海。
但横滨的海岸很繁忙,货轮来来往往,太宰治一般不会在那久呆,有的时候如果不心漂过去了,他会站在沙滩边上看看夕阳。
现在,夕阳仿佛就在莫扎特的眼睛里。
[她在为了什么而哭泣?]
这个问题环绕在太宰治的脑海里,与许多关于莫扎特的谜题共同编织成属于她的信息,在太宰治那如器般精密的大脑里形成专属的个人名片。
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一直到歌曲结束乐谢场,莫扎特才止住了哭泣,她还坐在座椅里,身子前倾倚在栏杆上。
按以往,太宰治可能早就消失不见了,但把莫扎特就这么丢在这里的话,他估计自己就再也看不见那座危房的大门了。
很少有女性面对他的温柔攻势会不动心,偏偏莫扎特就是能做到软硬不吃。
太宰拿她也没什么办法,索性跟她一起瘫在了栏杆上,做一只快要软化的水母。
过了一会,他声道:“莫扎特姐?”
少女理都不理他,他继续道:“该走了哦?再不走的话,工作人员要过来赶人了。”
莫扎特一动不动。
太宰治苦恼道:“姐你不会被看到,是没有关系,但是我就不行啦?会被当成精神病或者是阻碍秩序的无聊男人,抓起来赶出去的。”
这当然是借口,对于他来,避开安保人员继续缩在音乐厅里也不是多难的事。
莫扎特微微偏了偏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刷”地站起身,椅子迅速弹了回去发出“砰”一声响。
她耷拉着步子往外走,此时音乐厅已经基本散场了,只有乐和歌者还在舞台上拍着集体纪念照。钢琴表演者是个年轻的女性,一袭黑色长裙,捧鲜花,和自己的团员一起面对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也是灯光最亮的地方,莫扎特隔着一层层座椅,望向舞台上笑着的乐们。
她表情恢复了冷淡,眼尾没有泛红,眼泪也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太宰治有记忆,没人能发现她刚刚哭过。
“走吧。”她短促地道,向音乐厅出口走去。
坐在电车上,太宰治反思今天的行程。
邀请莫扎特去音乐会,深层目的是看莫扎特的反应,表层目的是为了哄她开心。
但这两个目的好像完成的都挺失败。
不过他也没感到多挫败,在莫扎特身上遭遇滑铁卢已不是一次两次,他都快习以为常了。
把怏怏的莫扎特带回危楼,危楼很偏,即使走出了电车站也还要走很远的距离。一路上两人各自沉默,太宰治插在口袋里,眼睛时不时瞥一眼莫扎特,又或是望向很远的地方,莫扎特则是闷头走,看也不看。
她的意识里,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你还好吧?]
[现在好点了。]她回答。
系统迟疑片刻,道:[现在几个马甲差不多都稳定了,等莫扎特也回去你就找个时间睡一觉吧。]
[不用,]五条千秋用莫扎特的壳子深深吸了口气,感到炎热的空气就像一把火一样烧进了他冰冷的身躯,他虚假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不用,]他重复道,[我已经耽搁太久了。]
太宰治没有认真听曲子,就算他认真听了,也不会有多大感触。
个人经历的不同,使一个艺术作品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染力,就像杀人如麻的杀某一天为流泪,就像百亿名画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废纸。
对于太宰治来只是工具的一场音乐会,对五条千秋却会产生巨大的冲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音乐这么近了。
开始的钢琴奏鸣曲时他尚可以维持理智,还能欣赏表演者那令人炫目的钢琴技巧,但随着流水一般滑过的琴声,渐渐蔓延起来的还有回忆,和身体本身无法抗拒的冲动。
不止是他自己,他扮演的这些举世闻名的音乐家们,也已经有很久,没有与赖以为生的音乐相处过了。
他们都被这个陌生的世界裹挟着向前,以至于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忘了自我,忘了音乐。
忘了追寻自由。
眼角仿佛还残留着泪水,五条千秋也没想到莫扎特天不怕地不怕,却是个这么容易哭的体质。不过想想也是,这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却也是个最任性的孩子,这么久没有接触键盘,接触那有趣的“音乐游戏”,如果是真的莫扎特在这里,大概已经又烦闷又焦躁,开始耍脾气了。
电子游戏只是一时新鲜,他们终究需要一个舞台。
这个舞台,琴行太了,音乐厅也不够,须得以整个横滨,乃至整个世界做底,可能才够。
而他到现在别对横滨了,哪怕是对一间琴行他都没有足够的掌控能力。
马甲太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这些马甲都很强,但他一直没有将马甲的实力全部发挥出来。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他过于谨慎的本性,初来乍到,不愿展露自己的锋芒。
另有原因这个世界的强者数量远超他的预期,一开始本体就被悬赏,所以也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一直到现在,在宏大的合唱声里,在“欢乐女神”的歌咏声中,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着跑了如此之久。
甚至连一开始勃拉姆斯的型交响曲,教堂里的乌鸦集会都不再演奏。
不过不管怎么,当着别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都还是有点太过分了,太宰治不提,连系统被他吓到了,都把之前还在生他闷气的事情忘了,劝他要不要多休息。
他不需要休息,只是可能突然有些醒悟。
鸡血上头的五条千秋简直恨不能现在就成立一个乐团,然后五湖四海地去四处搞事,最好在建立一个慈善基金,贡献点和知名度两开花。
当然,紧紧跟在旁边的太宰治让他拉回了理智。让他想起现在他还得扮演好娇俏少女的马甲,不能被太宰发现端倪。
啊,还有今天爽约的飞坦。
虽然明面上,莫扎特和飞坦上演的一直都是天真少女被不良少年哄骗,从此堕落游戏的戏码,但是谁如果真的信了,谁就是蠢货了。
五条千秋不信飞坦没有发现莫扎特不会被人看见。
他的任务栏里,“阻拦并抓捕藏匿于横滨的幻影旅团成员”现在还高高挂在上面,当然,按发布任务惯常的习惯自然不会那么大白话,他还是解析了半天,才把谜语翻译了过来,之后又花费许久才确定:这个整天把自己埋在兜帽里面打游戏半天不出来,话还带着语癖的矮个自闭青年,就是幻影旅团成员没跑了。
也是杀害妮翁全家的刽子之一。
五条千秋之所以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他脚边的那一把伞——伞面为红色,上面绘有巨大的骷髅头,看上去就像社会混混为了追求与众不同而搞的浮夸装饰,打开却可以作为一瞬间致人死亡的利刃,伞面坚韧,甚至可以抵御子弹。
在诺斯拉家族覆灭的那一夜里,这把伞成为了很多人的噩梦——或者亡命的原因。
但当时飞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观测的乌鸦也只能瞥到残影,最后还是靠兵器才确认了下来。
面对这么一个高速高攻击的敌人,莫扎特一个辅助没有能抓他的把握,这个任务他其实本来也没有能完成的信心,他更多是想知道幻影旅团来横滨的目的。
据他所知,诺斯拉家族事件已经引起了很多高层人士的不满,幻影旅团虽然堪称是个国际犯罪团伙,却也一直踩在底线上行事,否则早就被连窝端了,十三人的组织再怎么死而不僵,都毕竟比不过
所以在诺斯拉家族灭族这一惊天大案之后,幻影旅团就销声匿迹,包括武装侦探社都猜测他们应该短暂时间会安分一点,躲避去其他国家。
却没想他们当中甚至还有人没有离开横滨。
现在飞坦失约,要么是他已经对莫扎特失去了兴趣,懒得陪她再玩过家家。但
莫扎特失去焦距的眼神忽然一凛,她猛地抬起头,让太宰治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莫扎特沉默着没话。
幻影旅团号称蜘蛛,他们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被他们看上的猎物就会像落入蛛一样,永远也无法挣脱。
飞坦既然耐着性子肯陪莫扎特玩游戏,就代表他一定把莫扎特视作了预备猎物,只不过是一直没有动而已。
这种情况下,什么原因会让飞坦放弃这个猎物,主动失约离开?
要么是他已经查到了莫扎特的居住地点,准备去她家里动,那么危楼里的那些咒灵大概够他吃一壶。
——要么,就是他收到了别人的传唤,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干,只能暂且把莫扎特这个猎物放下。
能让团员觉得更重要的事情大概只有幻影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的命令,这意味着幻影旅团将会有更大的动作,就跟诺斯拉事件一样,需要传唤多名团员才能解决。
又有无辜的生命,会被摧毁了。
一阵触感打断了莫扎特的思考,她抬眼看过去,发现是太宰治又在摸她的脑袋。
这可真让人意外的,毕竟太宰治这家伙虽然嘴巴上装的黏黏糊糊的,事实上距离感却把握得极准,从不跟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今天音乐厅摸她头发,她也只当那一哭把他也给整蒙了,才会做此行为,但是现在又来?
她抬眼瞪了过去,金瞳瞪得像一只恼怒的猫。太宰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举起笑道:“我也没办法,姐你一直站在那不动,我也总要想想办法啊。”
想办法你不会在我眼前挥一挥,非要来摸我的头?
莫扎特只当他在废话。
接着她就想到,飞坦这件事自己能发现,没道理太宰治就对此一无所知——武装侦探社有关于幻影旅团的资料,他不定早就看出来飞坦的身份了,但他什么也没,甚至还佯装无事地邀请她去音乐会。
这家伙不在乎幻影旅团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吗?还是他的重心现在全放在了咒灵这里,所以没空管别的事?
太宰治不像精力这么有限的人啊。
负责情报的勃拉姆斯现在还是一只软绵绵的乌鸦,没法出来探听事情。莫扎特沉思了半晌目前的局势以及刚立下的局势,突然对太宰治道:“你觉得如果要把刚刚那座音乐厅买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钱?”
“姐刚刚一直就在想这件事吗?”
太宰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居然还跟着一起思考起来,“别的私立的剧院也就算了但是我们今天去的好像是国立的,用钱应该买不下来呢。”
“钱买不下来吗?看来用人类的路子走不通了”莫扎特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嘴里开始嘀咕一些可怕的话,太宰治失笑,看她的目光就像在某个很幼稚的后辈,颇纵容地道:“嗯嗯,那么你想用什么法子呢?”
我要是想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
莫扎特转身就走,暗暗打算晚上再偷溜出来去音乐厅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