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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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人如织,灯火辉煌,整条街上最高雅的所在就要数错风楼了,仿佛从门外走过都能沾上一身墨香。

    几个勋贵子弟认出萧夙和贺三,见了面自然要个招呼,顾宁看着江心月一步步走近,心中恨意一阵翻涌。

    江心月很美,单论五官的话,顾宁或许能挑出她很多不足,比如她的鼻子不够挺翘,嘴唇太厚,眼型也算不得精致,然而当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时,又是无比的和谐与自然,宛如一枝白色的山茶花,清丽之中又有别样的娇柔。

    有时候,人的美是不能只看外表的,在顾宁偶尔能心平气和的看江心月时,也会承认她是个独特的美人。

    江心月的眼神中总是流露着不符合年龄的通透,她看似内敛含蓄,但言行举止又处处引人注目。

    在她独特的气质之下,很少有人会去挑剔她的眼睛大不大,鼻子挺不挺。

    顾宁有自己的私人恩怨在里面,评价起对方,有很大的主观性,要让别人来,可挑不出这么多刺来。

    江心月比顾宁大两岁,像是渐渐绽开的花,开始散发出沁人的芬芳,几个年轻公子看向江心月的眼神中无一不透着倾慕,顾宁早就知道江心月的拥趸甚多,一个个都像没长眼似的,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非要一窝蜂的围着江心月转!脸呢?脸呢?!

    顾宁在心里暗骂了江心月一句“假清高”。

    让她丢脸的是,上辈子她就是被江心月这副模样给骗过去了。

    那时候她胆怯懦,在哪里都是被人嘲笑作弄的那一个,她想和姐姐们一起玩,可是每次都弄的一身狼狈,她也想穿好看的衣服,戴着和姐姐们一样闪闪发亮的头饰,可是她没有,连哥哥攒钱给她买的漂亮衣服都被她们划了长长的口子,那衣服很贵的,怎么能划破呢。

    而且她一点都不脏的,每天都有好好的清洗,为什么她们还要叫她脏老鼠。

    顾宁不懂,她们笑着告诉她,是因为她低贱,所以都是应该的。她不明白,那怎么才能不低贱呢,如果她也和她们一样了,是不是也能这样对她们,也可以划破她们的裙子么?

    没人给她解答这个问题,直到她遇到了江心月。

    她在别人嘲笑她的时候挺身而出,她夸她长得好看,她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并不比别人低贱,那些仗着自己出身好就欺负人的人才是可笑的……

    她的话如此的动听,人又是那么善良,她从来不骂身边的婢女,即使下人做错事,她也不会过份的严苛。

    好多人都喜欢她,顾宁也被蛊惑了,虽然江心月的很多想法和行为是她所不理解的,比如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

    银子多好呀,有了银子,她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可江心月能用钱买来的东西都不值钱,真正珍贵的东西是用钱买不来的。

    她这话时,微微的笑着,眼睛里的智慧通达,衬得顾宁就像个无知的傻瓜。

    顾宁脑子发懵,既然钱如此无用,那可以给她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宁按下去了,她为自己的庸俗而羞愧,幸亏没出口,她也太丢人了。

    虽然有种种不能理解的地方,但依然不妨碍顾宁崇拜她。是的,崇拜。那时的顾宁真的觉得江心月是最特别的人了,只要一想到要看到她,往常不愿参加的宴会都变得令人期待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给了顾宁狠狠地一击。

    当她一步步把她送进那间幽暗的屋子里时,是怎么想的呢?她江心月不是口口声声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么,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顾宁垂下头,踢了踢平坦的地面,讨厌,竟然连块石头都踢不到!

    高贵的身份,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华,江心月要什么有什么,老天如此厚爱于她,她那什么跟人家比,跟人家斗?

    不服气又怎样,不甘心又如何,顾宁郁闷的要死,只能在心里想想过过瘾,倘若那天她得了势,看她不弄死她!

    如此想着,脚下受不住力道的踢了过去,正好踢在了萧夙的腿上,在他整洁的衣袍上留下了一个灰痕。

    肩头忽然被人一握,顾宁抬起头,对上了萧夙如月色般清凉的目光,他淡淡的看着她,也不话,在这样的眼神下,让人不由的觉得自己犯了错,必须要好好反思并诚心悔改才行。

    顾宁的火气压不住的往外涌,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她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低个头就低个头。但此刻不一样,顾宁本就一直压着,这会儿萧夙投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在油锅里滴水,那反应可大了去了。

    顾宁恨不得再踢他一脚。

    萧夙抿起唇看着她,手掌握着她的肩头没放,她的眼里都要冒火了,恨不得要扑上来咬谁一口似的。

    顾宁这时候体会到年龄的好处了,她就算撒泼滚,旁人也不会跟她计较。

    要跟她讲道理?她还,听不懂!

    顾宁伸手把萧夙的袖子抓在了手里,使劲儿的揉扯着,不是不喜欢么,她偏要扯!恨不得给他的衣服上抠出两个洞!不顾萧夙的脸黑,顾宁仰起头大声的喊道:“我要回家!”

    对面的几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五六个少爷姐的脚步一顿,目光齐齐的看向了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萧夙把袖子扯走,顾宁又去抓,抓不着就是她干脆把身子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抓着他的腰带不放,委屈的喊着自己要回家。

    “放手。”萧夙冷冷的道。

    顾宁不话,手也没松。

    挺乖一孩子,怎么突然闹脾气了呢,贺三愣了一下,收到萧夙看过来的目光,立马蹲下身子,凑到顾宁的耳边低声哄道:“听话啊,快撒手,这么多人呢,给你哥留点面子。”

    谁是她哥?叫萧夙一声哥哥,还真是给他脸了!

    顾宁扭头不理他。

    她就是要萧夙出丑。

    贺三怎么哄也不行,他哪里会哄孩子,家里那些弟弟妹妹,明明都很听话懂事,他还没见过有在大街上就使脾气的,果然和萧夙是一家子的,性子是如出一辙的差劲。

    腹诽归腹诽,贺三哄的那叫一个温声细语,这语气也就他在家里讨祖母欢心时才使过,如今用来哄一个孩,贺三觉得丢脸的不是萧夙,分明是他!

    奈何还是不管事,贺三深吸一口气,软的不行来硬的,他揽住顾宁的腰往外抱。

    顾宁的手死死地抓着萧夙的腰带不放,贺三无奈的去看萧夙。

    怎么办?

    再往外扯可就要当街宽衣解带了。

    萧夙冷笑了一声,手一勾,直接把顾宁夹在了胳膊下,看也不看那几位少爷姐,大步往错风楼里走去。

    顾宁的双脚腾空,以更加羞人的姿势被夹着走,最让她忍无可忍的是他的手放在哪儿了?!就算她还没发育,那地方也是他能碰的么?!

    “放开我!放开我!”

    贺三笑眯眯的对他们道:“哎,孩子闹脾气嘛。”

    贺三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每个人家里都有这样的熊孩子似的,但事实上真的不常有。

    几个人看的目瞪口呆,虽然也没什么,但已然被顾宁耍赖皮的行为给惊住了。

    等贺三一走,有一少女才摇头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呀,瞧着也不了,怎么还如顽劣的孩童一般,也不知和世子是什么关系,你看方才世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也太失礼了。”

    少女的脸色微微泛红,眼神一直追随着前面的身影。都怪那个孩子,要不然世子怎么会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不容易遇上了,连句话都没上呢。

    江心月却是笑了一下,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这样吵吵闹闹才正常吧,哪像她见过的那些一个个都成人精了。

    又有一人道:“走吧,我们也进去,这错风楼里可是来了不少文人学子,往日里他们一个个都自视甚高,这次也让他们瞧瞧心月的诗,那才叫好诗呢,让他们那些男子以后再也不敢瞧不起女子。”

    前面一男子闻言回头笑道:“五妹,你可不能一竿子翻一船人,我可从来都不敢瞧不起女子,像心月这般才华横溢的女子,我等佩服还来不及呢。”

    “你们就不要吹捧我了。”江心月笑的无奈,柔美的脸上有着淡然的美韵,她不过是练字时写了那些诗句,却被几个要好的姐妹看了去,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诗词又怎么会不好呢,但她无意以此为自己挣得声名,即使有了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与将来的婚事加一层筹码罢了,想想就觉得可悲。

    错风楼内已经高朋满座,大厅的中央摆了数十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以供文人学士挥毫泼墨。

    顾宁被萧夙带上了二楼,到了雅间才把她放到了座位上。

    “怎么不喊了?”萧夙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抬起眼眸细细的量了她一圈,最后对上了她的眼睛,“我不记得得罪过你。”

    顾宁默不作声,她的胸口被他勒的疼死了。

    萧夙眼睛微微眯起,继续慢悠悠的道:“相反,不久前我还对你出手相助了。丫头,谁教你以怨报德的?”

    呸,她分明是以怨抱怨!顾宁挤出几滴眼泪,委屈的哽咽道:“我想回家。”

    贺三一进来就看着顾宁低着头垂泪,萧夙冷眼旁观。

    “这是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瞧瞧这可怜的。”贺三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心软,但看到顾宁泪眼婆娑的样子,立刻就受不了了。

    可怜?萧夙的嘴角扯了扯,哭就哭,闹就闹,这本事倒是好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