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 1
四肢被束缚住, 顾宁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螃蟹,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不用解开绳子, 直接扔下锅, 不消片刻就能煮熟变红,什么佐料也不必加,捞出来便可享受鲜美滋味。
可这还没下锅呢, 她的脸上先匀开了一抹薄红,帐子里暖红色的朦胧光晕照在粉光若腻的冰肌玉骨上, 他松开了口,细细的带子落在她的锁骨上,明明是毫无分量的带子,却压得她抬不起肩。
顾宁十分后悔,她没用那金链子或银链子,就算磨得脖子疼, 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铁链子铜链子也行, 让他咬一嘴的铁锈味儿才好。
身上的这片香软红云失去系缚, 仿佛吹口气都能把它吹走,顾宁不敢再乱动了, 各种繁杂的思绪把她的脑子搅得晕晕乎乎的, 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空白了一瞬后, 她才从怔神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抗拒和羞耻让她一下攥紧了手,萧夙握着她的手腕,最清楚她的变化,他垂着眼眸, 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指腹在她的腕间轻轻地摩挲。
因他俯着身的姿势,墨发从肩头滑落,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微凉的痒意,顾宁抖了一下,她闭上眼睛,把头转到了一边,这一举动可以是排斥也可以当做是种无声的默许。
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过了这么久,她既心存侥幸又有隐隐忧虑,这其实算不得事,拖来拖去总不能拖一辈子,等他耐心耗尽,她又能得到什么好,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被这事给绊住了脚。
顾宁想得比谁都清楚,到了事上又缩得比谁都快,他要做守礼君子,她当然不会主动去问他要不要再试试,这试一下不要紧,万一又掉链子了,该如何收场,她真怕他会一气之下把她扔出去。
这会儿是他主动,顾宁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把头一扭,竟有种引颈就戮的壮烈。
萧夙抚上她纤细的粉颈,顾宁紧张地咽了咽,他扬了一下眉,自然明白她这是应允的意思,跟她睡个觉,还要这样那样地等她点头,就跟要给她上刑一样。
当然,她也没点头,不过是认命了,萧夙心里亦是憋着一股火气,她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偏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得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给你亲一下便是施舍,心情好了就给你个笑脸,不高兴了连敷衍都懒得做。
顾宁一直觉得是萧夙在压迫她,然而换个角度来讲,她未必不是在要挟他,男女之间的纠葛,不外乎是那点你进一步他退一步,他进一步你退一步的事,很难是萧夙把她压得死死的,还是顾宁拿捏住了他。
反正顾宁是不觉得她能有这样的本事,要是有她也不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这个刀子在她头上停了两三个月了,他先一刀把她拍晕多好,他捏着她的脖子有什么用,她从来没听过有被掐死的鱼。
她糊涂了,她不是鱼,所以她的确可以被掐死,顾宁在胡思乱想着,正琢磨这个死法不太体面的时候,他俯下身来,扯去了那片轻薄红云。
她一会儿是螃蟹一会儿是鱼,全扔到了锅里,咕嘟嘟的沸水烧得滚烫,顾宁微微仰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她觉得自己要被烫死了,细白的手指抓来抓去想爬出锅去。
他钳着她的下颌,咬住了她的唇,顾宁似乎听到“噗通”一声,爬到锅沿边的螃蟹又被拨了回去,人家吃螃蟹不是都爱吃大个的么,他怎么连只螃蟹都不放过。
顾宁蹙着眉闭着眼,萧夙在她耳边喘息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像虫子似的往她耳朵里钻,他的唇轻触着她的耳垂,“阿宁,睁开眼睛。”
顾宁霞飞双颊,她才不睁眼,看着他是怎么捞出螃蟹大卸八块的么,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密不透风地把她困在其中,闷热湿潮,身上生出薄汗,沾湿了纱衣。
她倒不知道他还有一手好厨艺,煮了螃蟹和鱼,又做起了主食,把和好的面团揉成了劲道的剂子,顾宁紧咬着唇一声不吭,萧夙抬了抬眼,去看她的神色,她的脸泛潮红,汗湿香腮,鸦羽般纤长卷翘的眼睫微微轻颤,贝齿紧咬着朱唇,他看了她几眼,撩开了贴在她身前的湿发。
下一瞬顾宁忽地睁开眼睛,血液直往头上涌,忍不住想扇他一个耳刮子,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的手挥了过去,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萧夙,怎么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道:“还想再?”
顾宁浑身都烫得冒烟,咬牙道:“你下流。”
大抵男人在床笫间格外好话,又或者顾宁骂人的词实在匮乏,萧夙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笑,他亲了亲她的唇,“嗯”了一声。
你要骂就骂,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种态度才更气人,顾宁有气无处撒,抬手就扭了他一把。就是这位置有点不对,她往人家腰上扭去了,顾宁一反应过来便迅速收手,谁知指尖勾到他的衣带,反把他的衣衫给拉开了。
两个人同时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顾宁脑子一抽,哆嗦着手又把衣带给他系上了。
萧夙看了看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刚系好的衣带,顾宁赶紧闭上了眼睛,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然后他俯下身来,抬了抬她的胳膊,捏着她贴身的纱衣往外抽。
顾宁双手环胸,死死地护着,这就是她身上的一层皮,鱼鳞都刮了,怎么连鱼皮也要剥。萧夙不知道她满脑子螃蟹、鱼的,他搭眼瞅了一下,只觉得那层绯红色纱衣,如云霞般轻拢着雪白娇躯,美不胜收。
萧夙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把她抱到了怀中,轻喘着唤她,“阿宁。”
……
明月西垂兴难尽,室内的烛光幽暗微弱,天边繁星渐渐隐去,帐外衣衫滑落,堆叠到了地上。
顾宁浑身的气力被抽走了大半,眼睫颤了颤,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使劲儿推了他一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身上还穿着那件绯红色纱衣,但也只剩下这件纱衣,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她凭着一股执念,死活不肯脱。
萧夙抚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头,抱着她去了浴室。
站在浴桶边,他拎了拎她的纱衣,“脱不脱?”
顾宁揪着衣襟不放,萧夙按了按额头,他商量道:“我让人再给你做十件一模一样的。”
这不一样的,莫十件,二十件也不顶事,顾宁是把这件纱衣当她的羞耻心了,死死裹着不肯松开,所以当萧夙把纱衣给她抽走时,顾宁真的是想哭的,突如其来的难过,她坐在浴桶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话。
萧夙凝神看了她片刻,重新取了一件纱衣,走到浴桶边,把纱衣裹到了她身上。
半晌后,他披上了一件长袍,抱着她出了浴室。
顾宁靠在他怀里,他半敞着前襟,于是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上面留着几道红痕,透着隐隐的血丝,显然是她的杰作,瞅见这个并没有让她觉得如何解气,反而想起萧夙是如何的可恶,他跟她磨了大半夜,迟迟不落刀子,却在她精神松懈的时候手起刀落,既然可以给个痛快,那之前是在耍着她玩么。
她这想法不解风情到极点,枉费了旁人的一番细心呵护。
从浴室出来,床铺已经换上了新的,她仰起头看向他,“谁换的?”
萧夙看着她道:“自然是让丫鬟换的。”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顾宁气得不行,没有力气也要往他身上掐,那岂不是都让人看见了。
她的指甲修剪得分外尖利,掐人时又专爱揪着一点皮肉掐,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一。
他握住她的手,无奈道:“你总不能让我去换吧?”
顾宁不言不语地盯着他,他为什么不能换。
萧夙不想揽这个活,也不想惯她这个毛病,不再谈这个话题,把她抱到了床上。
顾宁不是真要他去铺床叠被,不过是借着这个事试探他的态度,只要他有所退让,她就可以再进一步,得寸进尺就是这么来的。
试探的结果无疑让她失望了,顾宁有种亏大了的感觉。
萧夙不是不能哄她高兴,但她有时候太过气人,刚跟你耳鬓厮磨,转头就向你索取好处,夫妻之间的恩爱,到她眼中仿佛成了做生意,她给出一些,他就得回报一些,果真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各自躺下后,顾宁抓着锦被,心不断往下沉。
在某些事上,顾宁有时候迟钝得厉害,有时候又分外敏感,就好比此刻,刚刚还那样喜爱,转眼就把人抛到了一边,不过是了一句话,就招了他厌恶,叫她如何肯相信男人。
她此刻无比后悔,不清是后悔依了他,还是后悔自己自以为是的试探,总之就是后悔,身体酸软疲惫,心里又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