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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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想要起身或者口渴想喝水, 就拉一下这根绳子,我就在外面。”萧夙把一根红绳拉了下来,放到绣枕边上, 顾宁没好也没不好, 自从她醒来大多时间都在沉默,萧夙知道她听到了,不再多言, 给她掖了掖被子去了外间。

    坐在书案前,萧夙撑着额头, 陷入了沉思,他该清楚她是什么性子,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拔腿就跑,生怕会受到伤害,她主动来跟他那番话,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被他凶走还能再跑回来, 无非是想让他心软些。

    如果他肯定放下那些事情, 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 萧夙枯坐了大半夜,起身去内室看了顾宁一眼, 她总是睡不着觉, 只有下半夜能踏实地睡一会儿, 像她这样年轻的姑娘本该快活无忧, 她却心事萦怀,眼中盛满了忧愁。

    你到底在想什么,萧夙坐在床边看着她,抬了抬手, 怕惊醒了她,便又收了回去。

    顾宁被萧夙缠烦了,他是没事做了么,跟她耗上了。

    “要梳头么?”萧夙拿起一把木梳,算亲自动手的样子。

    往日他可不做这种事,能用丫鬟仆婢为什么要自己动手,道理都在他那里,得她哑口无言,现在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要给她这个弃妇梳洗扮。

    顾宁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萧夙拿着梳子给她梳发,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半天才梳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如云的乌发凌乱松散,配合着顾宁此刻苍白虚弱的模样,瞧着更是楚楚可怜。

    萧夙给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放下手时听她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他捏着梳子,直直地看向她,“送你去哪儿?”

    顾宁一时语塞,去哪儿呢,舒国么,那里算是一个容身之处,但她其实不想再回去了,绕来绕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日子该是越过越好,她怎么总是弄得一团糟。

    她想了半天要回舒国时,萧夙反而不理她了。

    顾宁又提了两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她做不了别的,就努力地养好自己的身子,她实在担不起他这样的照顾。

    “瞧这脸瘦的。”玉卿看着顾宁这憔悴的样子,心里不落忍。

    顾宁笑了笑,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胖是瘦。

    玉卿低声问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玉卿话向来直来直去,她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萧夙,但是顾宁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要是他欺负她了,好像她很委屈,要是他没有欺负她,又似强颜欢笑地逞强,然而什么都不,倒像是默认了一般。

    显然玉卿就把顾宁的不语当做了默认,她犹豫了半天,对顾宁道:“你也别怪他,你那事做的着实伤到他了。”

    顾宁低着头,纤长卷翘的眼睫在日光照耀下投出一片阴影,细白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按理这话不该我,但我又怕你不知内情,伤人伤己。”张春生跟玉卿过不要掺和别人的私事,玉卿当时满口答应,但瞧着顾宁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点什么,“世子妃你……”

    顾宁轻声道:“别叫我世子妃了,叫我阿宁就好。”

    玉卿也不在这称呼上纠结,“阿宁你知不知道世子时候中过毒?”

    顾宁诧异地抬起头。

    看样子就是不知道了,玉卿道:“那时候差点没救过来,身体里留下了残毒,一旦发作起来,五脏六腑会有种灼烧感,成年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七八岁的孩子,那时世子毒发疼得脸惨白,满头大汗,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顾宁从没听萧夙提起过这事,“他现在……”

    “我家那个给世子配了药丸压制,多年没发作了。”玉卿看了看顾宁,“这两年,又派人去虞川取过药丸,不知道是不是发作了。”

    顾宁想到萧夙那高得吓人的体温,还有在很早之前,她就曾看他在冬日里穿着单衣,那时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原来是因为体内的残毒么。

    玉卿见顾宁这模样,不像是不在意的,便接着道:“你可知当年是何人给世子下毒的?”

    顾宁猜测或许是内院女子争宠使出的手段,毕竟萧夙是陈王唯一的子嗣,若是他没有了,其他人才有机会。

    玉卿也不卖关子了,她看着顾宁,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是王妃。”

    “什么?”顾宁惊讶地睁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听着玉卿重复了一遍,她急忙问道:“王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卿摇头道:“至于这个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那时的确是王妃给世子下了毒,要不是苏嬷嬷及时发现,世子也就救不回来了。”

    难怪苏嬷嬷一谈到王妃就讳莫如深,原来里面藏着这样的往事,顾宁的指尖陷入手心。

    “当年发生那种事,世子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也是糊涂,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样做不是往他心上插刀子吗?”有了身孕还用那种药,玉卿也觉得顾宁太狠心了,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非要做得这么绝。

    这世子妃看着可怜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弄成这样憔悴不堪,谁看着不得生出几分怜悯,但要她可恨也是真的可恨,虎毒不食子,她怎么舍得这样做啊。

    顾宁的手脚冰冷,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玉卿把话完,默默地离开了,让她自己想清楚,夫妻哪有隔夜仇。

    此刻顾宁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比那日萧夙不留情面地那些话还要难受,在他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他又是以何种心态来重新接纳她。

    那件事会永远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就像玉卿的,他不可能不在意,顾宁想躲起来嚎啕大哭一场。

    她不是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也不是为萧夙的过往而难过,顾宁所哭泣难受的是,她和他再也不会紧紧地靠近,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了。

    顾宁没有发现她对萧夙太过苛刻,已经到了吹毛求疵,求全责备的地步,她宁愿他把她赶走,也不想他对她隔出一道墙。

    萧夙曾她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意,因此才有所倚仗,有恃无恐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话半点没冤枉顾宁,无论她怎么跟他使性子,发脾气,心里始终觉得他会来找她,会来拉她,所以在山庄看到他时,顾宁才会有尘埃落定之感。

    这种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也许是他一次次地俯就加深了她的信念。顾宁知道现在他还会来迁就她,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结解不开了,这让她无法接受,就算他恨她怨她,也比有这样一道无形的伤疤要好。

    顾宁对萧夙不能如何深爱,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但他绝对是最特别的,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让她对他多有怨恨,总想挑他的刺,败他的兴,气恼了更是会生出一些恶毒的念头,但同时她又对他有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期盼,她希望他能一直握紧她的手,即使她惹人厌恶,他也不要把她抛下。

    有时候顾宁的很多想法都是矛盾的,她既如此期盼,又不停地在否决,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哄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女人,他可能已经后悔娶她了,即使如今没有后悔,以后也会厌烦她。

    在种种念头之下,顾宁总是做出一些事情来试探他,不知道她是想让萧夙放弃她,还是不想让他放弃。难为萧夙能一次次地经受住考验,连最大的一次风浪也挺了过去。本该风消雨停了,又陡然戳到了那个最致命的点。

    顾宁觉得他怎么这样倒霉,娶了她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连点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可是她就是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与其跟她硬磕,倒不如干脆换个人。

    想到这儿,顾宁心酸得厉害,她一想到萧夙对其他女人也像她这样低头迁就,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抓着头发,想不出出路,就只能为难自己。

    “你做什么?”

    萧夙皱着眉头疾步走了过来,抓住她揪扯头发的双手,不让她再乱扯乱抓。

    顾宁抬了抬头,眼中水雾迷蒙,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萧夙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她的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道抓痕,眼角微微泛红,一抬头,眼眶中盈满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沿着雪白的香腮往下滑。

    他捧着她的脸,给她擦了擦泪,心里发慌,“哭什么?我又惹到你了?”

    萧夙也不往别人身上想,除了他,她对别人一向宽和,这次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今早逼她多喝了半碗粥?

    被顾宁折腾怕了,萧夙也不由得谨慎起来。

    他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不管你了。”

    明明是妥协的软语,顾宁却只听到了后半句,他不管她了。

    眼泪流得更欢了。

    萧夙僵了一下,无计可施地抱住了她。

    这是哪辈子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