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1
如何让萧夙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成了顾宁的一大难题, 自从她醒过来,除了萧夙,她就没见过别人的面, 整个承明殿只有他和她, 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
顾宁觉得这样不是个事,于是她几次三番地往外走,每次走到门边, 萧夙就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她的背后,提溜起她就往床上走, 他的手臂勒着她的腰,正正好让她够不着地面,两只雪白玲珑的脚丫蹬来蹬去全是白费力气。
只能由着他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再将帐子放下来。天知道顾宁已经睡得够够的了,再躺下去, 她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哪有人从早到晚都躺在床上睡觉的?
顾宁要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殿内, 她就是在大殿中间玩劈叉, 萧夙也不会去搭理她,但只要她往外走, 他必定会把她拎回来。顾宁不知道他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是怎么练的, 她明明是趁他忙碌的时候, 偷偷摸摸地溜走, 但他就是能准确无误地逮住她。
顾宁本想等他上朝之后再出去,可谁成想,他走是走了,殿门也关严了, 把她气得直跺脚。就凭他这样的所作所为还好意思天天晚上搂着她,柔情蜜意地哄着她快点醒。
她还醒个屁啊!
第一次听他如此的时候,顾宁尚且能应一声好,到后来一听他这样,她就忍不住踹他一脚,差不多得了。
面对顾宁残暴的对待,萧夙并不与她计较,甚至还给她捏了捏腿,明知自己不能当真,仍然免不了沉溺其中。
顾宁的烦躁何尝不是对他的担忧,又酸又涩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一日顾宁坐在萧夙身边陪着他批折子,靠在他的肩上,无意中扫去一眼,瞬间让她坐直了身子,从桌上翻开好几本折子,挨着找了过去,上面写的都是景元三年。
顾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久久回不过神,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而是整整三年,她这一觉竟是睡去了三年时光。
愣怔了许久,顾宁转头看向萧夙,他冷峻的侧颜似巍峨山水,洗去俗尘,风吹秋雨,杳眇至空尽,看得她心头一酸,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萧夙垂眸看着俯在他身上大哭的顾宁,迟疑了几息,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没法看着她这样难过。
萧夙捧起她的脸,轻吻她的眼角,满是柔情与蜜意。
顾宁喜欢他对她的珍视与怜爱,睁着迷蒙的眼眸望向他,她倾过身子,在他的脸上叭唧亲了一口,疼惜地道:“别是疯了,你就是傻了我也不嫌弃。”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
萧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顾宁跟萧夙相处得愈发融洽,白天她陪着他处理政务,晚上萧夙细心伺候她,过了几日夫唱妇随的日子。
张春生赶回京都,立马进了宫,想向萧夙禀明阵法已然大成,哪知他兴奋地进了承明殿,正要及此事,忽然看到顾宁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原来娘娘已经醒了。”张春生微笑了起来,这三年陛下修道观建庙宇,如此大兴土木,举全国之力来布置还阳阵,既然阵法已成,人自然就醒了。
如此可比鬼神之力的阵法经由他来布置,即使张春生不在乎名利,也可为此骄傲一辈子。
顾宁幽怨地瞥了萧夙一眼,“道长,你跟陛下,他不信我醒了。”
萧夙握住顾宁的胳膊,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张春生,“你看得到她?”
顾宁被他掐疼了也没吱声。
张春生微叹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醒了。”
萧夙慢悠悠地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顾宁。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人去管下面的张春生。看了眼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两个人,张春生咳嗽了一声。
萧夙回过神来,亲自走到张春生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使不得。”张春生连忙去扶,他虽然辛苦了一些,但真正救了皇后娘娘的还是陛下。
起初他也觉得奇怪,单凭那药丸,皇后娘娘如何撑得住这三年,到后面他渐渐就摸到了一点门道,皇后娘娘身上的气凝而不散,在这三年里,命格逐渐稳固,竟是有人为其重宿了命格,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的命格可不是随便就能重塑的,他推来算去,想不出个解法。那日去无相寺跟好友一番交谈才使他破除迷惘,陛下竟是用自身运道来为皇后重塑命格,若非有通天明圣的帝王之运恐难行此逆天之事,从此二人倒真可以是祸福相依了。
张春生越琢磨越是激动,宿世因果最是琢磨不透,不知是哪位高人能有此般手段,既有道家之法又借佛家之力,实在是高妙至极。
对萧夙来,张春生不仅救了顾宁,也是救了他,当得他这一拜。
平禄在不远处候着,遥遥望了一眼承明殿,古往今来都没有他这样在殿外伺候的太监总管,连陛下身边都凑不过去,这腰杆实在硬不起来。
他知道陛下这样是因着皇后娘娘昏迷不醒的缘故,看到张道长进宫,平禄赶紧在心里默默地求神佛保佑,赶紧让皇后娘娘醒过来吧,让他们这些奴才也松口气。
看着张道长满面笑容从里面出来,不用多,平禄便明白这是有好消息了。
张春生出了皇宫,找到在茶馆里听书的玉卿,“走吧,这下我是无事一身轻了。”
“皇后娘娘醒了?”玉卿立马瞅向他。
张春生笑着点了点头。
玉卿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雨过天晴了,她再不醒,真要把她男人折磨疯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道:“咱们也回家去,这几年净为他们这点事奔波了,就算是皇帝也没这么使唤人的。”
张春生和玉卿出了茶馆,只见平禄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
平禄将一个木匣捧了过来,“张道长,这是陛下给您的。”
张春生正要推拒,玉卿一把拿了过来,“给你就拿着吧,陛下给的,你还敢不要?”
“夫人得是。”平禄办完事情,带着几个人离去了。
玉卿催促道:“快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什么都――”张春生眼睛发直,捧着木匣子,双手不停发抖。
玉卿瞅了一眼,“就是几本书啊。”陛下有点抠门啊。
张春生已经不出话,几本书?她可知道就这几本书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走走走,赶紧回家。”藏在哪里好?房梁上?会不会不太安全?不妥不妥,再好好想想。
……
顾宁终于过上了正常日子。
萧夙把她的几个丫鬟都还给了她,顾宁看到琥珀时眼中闪过诧异。
琥珀趴在顾宁的腿上诉苦道:“夫人,是少爷把我送来的。那年你被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坏人掳走后,我担心了好久,少爷带着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少爷都快急死了,想带你走,又被那个坏人拦住了。后来不知道他们了什么,少爷就不带你走了,他离开时把我留在了你身边,但是他们不让我见你!”
“好了,没事了。”顾宁抚了抚她的头发,“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坏人是老爷。”
琥珀惊讶地抬起头,“老爷不是死了么?”
她一直以为夫人是被陛下抢过来的。
顾宁不怎么走心地道:“又活了。”
“老爷真厉害!”
顾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是挺厉害。”
珍珠、玛瑙、珊瑚三个人全都盯着琥珀,要在她的背上盯出个洞,就你会撒娇是不是,仗着年纪就往皇后娘娘腿上趴,累着娘娘怎么办?!
到晚上,在一番云雨后,顾宁靠在他的臂弯问道:“你跟我哥哥了么,别让他担心。”
萧夙懒懒地嗯了一声。
她推了他一把,“怎么一提起哥哥你就这样,他得罪你了?”
萧夙捻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手中把玩,“没有。”
“明明就有。”顾宁仰头看向他。
萧夙慢悠悠道:“好吧,是有一点。”
他承认自己不待见她这个哥哥,顾寒对阿宁的感情太重,既然不能保持纯粹,倒不如远离的好。
顾宁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不喜欢听你叫别人哥哥。”
这绝不是随口敷衍,每次听她喊得那么亲,他还真是不得劲。
顾宁撇了撇嘴,“亏着我也没几个哥哥。”
就他这个挑剔法儿,兄妹关系还怎么好得了?
萧夙瞥了她一眼,不要几个,正经算起来,她一个哥哥也没有,有了顾寒的先例,他又让人查了一下顾则。
永安侯府唯一的嫡子也不是永安侯的血脉,杜氏为了稳固地位,与家中表哥有了首尾,这才珠胎暗结。当年杜氏之所以反应那么大,迫不及待地要把顾宁嫁出去,也是因为她心里有鬼。
当然这些事,萧夙是不算跟她的。
水眸轻轻一转,顾宁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耳边,柔声软语地唤了声,“哥哥。”
萧夙眼眸微暗,忽地翻身压住她,顾宁轻呼一声,攥起手捶了他一下。
“再叫一声。”他声音暗哑地道。
顾宁才不叫呢,可恨的是,萧夙总有法子威逼利诱她,她实在撑不住了才低头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叫他几声哥哥又掉不了肉。
想通之后,顾宁倒是甜蜜蜜地叫了几声哥哥,可惜萧夙非但没饶过她,还变本加厉了起来,把人得罪狠了,最后还得是他来哄。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顾宁瞅向他,要他做保证。
在这种事上,萧夙没那么轻易松口了,一来是她得寸进尺的毛病,二来他也得为他自己争取点,他抱着她道:“那样不好么?”
“不好。”顾宁扯着帕子,脸上泛红,那样怎么会好,什么体面都没有。
“你不是也……”他贴着她的耳畔,声音越来越低。
顾宁捂住他的嘴,色厉内荏地道:“不许了!”
萧夙握起她的手,轻轻地笑了笑。
苏嬷嬷和周侧妃来拜见顾宁,周素心也跟着来了。
顾宁与她们谈笑如常,萧夙回来了一趟,看着顾宁把补药喝完才走,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但仍然有点虚,要好好补回来。
她背着人对他嘟了嘟嘴,这玩意儿难喝死了,能不能不喝?
萧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不喝是不行,但可以吃一颗糖。
离开凤仪宫,周侧妃对低着头魂不守舍的周素心道:“别再等了,回去后,我跟嬷嬷给你找户好人家。”
“姑姑。”周素心红了眼,为什么不可以等,夙哥哥的后宫难道只能有她么?
周侧妃看得清楚,陛下和皇后之间哪是旁人可以插进去的,就像当年她在王妃身边伺候时,王爷的眼中也是容不进其他人,她吃过苦,才不想让素心再走一遍。
七夕这日,萧夙带着顾宁出宫游玩,出宫时他就觉得她心不在焉,到了岸边看到她对着几个嬉闹的孩子发呆。
“想什么呢?”萧夙问道。
顾宁前不久刚收到贺明珠的信笺,她随着孙清远在任上,夫妻恩爱,日子过得不错,头一胎就生下长子,不久前又有了身孕。
谈及子嗣让顾宁多了些沉重的心事,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给他生孩子,以前是死她也不愿意,如今她不好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心里是有愧疚的。
“我……”她咬了咬唇。
萧夙转了转手中的莲花灯,“吧,让我听听你又想怎么折腾我。”
顾宁脸上微红,有些羞恼,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要是生不了孩子怎么办?”
萧夙眉头一挑,“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你正经点!”顾宁拍了他一下,跟他认真的呢。
萧夙无奈道:“生不了就生不了,还能怎么办?”
子嗣大事他也能这样不当回事?顾宁愣了一下,随即心里难受了起来,她不能生,还有别的女人能生,他总不会少了子嗣。
顾宁垂下眼睛,眼前的视线忽然变得朦胧起来。
“哭什么,存心气我是不是?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好?”萧夙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顾宁带着哭腔道:“我才没哭,你就算要废皇后我也不哭。”
萧夙好气又好笑,“把你废了,我上哪儿找这么美的皇后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好多人都盼着你立齐佩瑶为后呢。”顾宁扭过头去,齐佩瑶的出身高贵,萧夙要是娶了她,对稳定朝纲大有好处,好多人都劝他,这些事她也是听过的。
“除了你,谁都没资格坐那个位子。”萧夙语气郑重。
那是将来跟他合葬在一起的女人,他宁愿那个位置空着,也不想随便放个女人坐上去。
“皇后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孩子有就有,没有就过继一个。我只是想着,要是我比你死的早,有孩子照顾着你,我也放心些。”事实上萧夙谁都不放心,总怕她受了委屈。
“我不,我就要你。”顾宁紧紧地抱住他,“我要死在你前面,不准你抛下我。”
萧夙垂眸看向她,“你倒是狠心。”
顾宁仰起头,“好好的不要这些了,我们都还年轻呢。”
她抱着他,不敢去想那些事。
“你得对。”
萧夙放下手中的河灯,握住她的手笑道:“人生苦短,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宁忽然明白他这番话的用意,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心中骤然一松,弯起唇角,嫣然而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