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飘, 给向来干燥少雨的林家村带了一丝沁人的湿意。

    原本黑灰色为主调的村庄被染上了厚厚一层素白，整个林家村都雅致了起来。

    比起这时节惯常冷清的村庄景象，林家村, 尤其是林福根家可谓是一片热火朝天。

    一个个裹成球的村民捂住头脸、跺着脚, 却兴致勃勃地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一个人两块钱！半个时！”放寒假的林伟在门口窜来窜去一刻不停跟猴儿似的, 排队的村民给他两块钱，能换来一张土黄色的手写票，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正是出自林伟这个不好好学习的初中生之手。

    “每次能进去几个人哇？”一个村民眼看快排到自己了，心情大好, 跟林伟听着。

    “每次五个人！很快的！”林伟呲着大白牙, 把厚厚的棉袄最上层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显然收钱使他热血沸腾,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也不觉得冷。

    更没感觉到寒冷的，是已经交过两块钱, 已经进到林家后院的村民们。

    弥漫着热气和水雾的后院暖烘烘地, 一个足足占了半个院子大的温泉池赫然其中，显然是这一切热闹的源头。

    “瞧一瞧看一看, 大冬天的泡在温泉里赏雪咯，城里人都没有的待遇, 方圆百里独一份, 只要两块钱！”林超在后院穿梭，给来泡澡的村民维持秩序, 顺便端来茶梗泡的粗茶, 服务不可谓不周到。

    “要是泡饿了不要紧, 往后面大堂走，现包现蒸的笼包子，汤鲜味美, 买两笼还送酸辣汤咯！”矮子林杰更是逢人就念叨分配给自己的‘广告词’，劲头大得很——他能不积极么？二婶了，每卖出去一笼包子，给他五毛钱的‘推销费’呢！

    这时候就显出当初林福根咬着牙也要把东西院分开，盖两栋两层楼的好处来了，这边热热闹闹开温泉馆做生意，另一边不耽误正常生活。

    乡下地方冬天想洗个澡可太不容易了，让温泉开放造福更多的人，没病洗澡，有病健体强身，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林皮看着星星点点的信仰之力往自己身上汇聚，简直比享受到温泉的村民笑得还要开心。

    吴艳萍在家里也不耽误做生意，也是高兴得很，吴家的三个姐妹手脚利落，基本不需要她帮忙就做得很好。而林卫民那边正好跟来来往往的村民聊蜂窝煤的事儿，还没开工呢，就接到了好几个家庭订单。

    听蜂窝煤厂缺工人，如果自己去做工的话买蜂窝煤能半价，大家农闲本来就没事做，算算账都觉得划算，当即就报名不，还扯着林卫民要预定全家人过冬的煤，准备都从蜂窝煤作坊里拉。

    村里人虽然见识少，算账可精得很。林家烧的煤他们都看见了，烟尘少，质量好不，价钱还便宜，不从这里买才是傻子！

    林皮看着热热闹闹的两个院子，乐得饭都多吃了两碗：这种皆大欢喜的事情，看来还是多多益善呀。

    比起烟火气十足的林家，下岗再就业，被忽悠着继续去守恶鬼之门的穷奇那边就凄惨多了。

    单是想象着那个可恶的、把自己害的特别惨的神兽，在家里舒舒服服跑着自己的温泉，而自己却在山里蹲着喝冷风，就让穷奇满心地不舒服。

    再加上恶鬼之门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孤魂野鬼个个跟吃了枪药似的，前赴后继地往外冲，害得它揍都揍不过来了。

    双重击之下，穷奇没两天就身心俱疲，四肢一软趴在地上，任凭林黑怎么催促都一动不动，宛如一坨巨大的猫饼：

    “我没力气了，一动都动不了了。”穷奇有气没力，“我又不像那个神兽，可以生吞这些孤魂野鬼，我可是全凭力气架的！可现在饭也没得吃，温泉也没得泡……总之，死我也起不来了！”

    不带这样的！生产队的驴还能歇歇呢！简直丧心病狂！

    林黑看着浑身写满了拒绝的穷奇，内心产生了一丝丝同情。

    想当初这家伙也是野山里有名有姓的大妖怪，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与其是它自己作的，不如是单纯的倒霉……

    想想看，野山就像个朝三暮四的妖艳前任，一看到实力更强的高富帅（林皮）就抛弃了矮矬穷（穷奇），不仅如此，还今天找前任换电灯，明天找前任修水管，临了了也并不是回心转意，而是目光单纯地看着前任，轻飘飘一句：“你是个好人”。

    ……这换了谁能甘心啊！

    “唉，孤魂野鬼你不爱吃的话……土地之精你吃不？”身为当康，力量来源于土地，自从跟着林皮已经食谱升级到吃祥瑞之气很久了，如今回到久违的野山，以前赖以果腹的食物又一次摆在了面前。

    当康很大方地准备和穷奇分享一下。

    毕竟这只倒霉的大猫猫看起来真的有点儿可怜。

    “土地之精？”穷奇已经累到有奶就是娘，这种土地精华只有天生土元素亲和，比如当康可以提炼出来，身为风元素的凶兽，它以前是真正意义上的‘餐风饮露’，其实吃半天就是个空气，所以才是不是需要温泉来安慰自己并不饕足的脆弱心灵。

    如今有了别的食物，当然要尝尝！

    “唉。”当康摇了摇头，暗自感叹。它们这些凶兽神兽啊，听起来威风，其实还不是为了口吃的到处奔波？

    林皮造福村民是为了啥？还不是那些村民能够提供信仰之力，也就是她祥瑞之气的来源。自己跟着林皮也是如此，至于穷奇，就是食物链底层了，因为凶兽当年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没干好事，所以哪怕如今是和平年代了，也是吃得最少，干得最多的那一批……堪称最惨没有之一。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如今人族当道，在人族神话故事里的名声决定基本待遇啊！

    林黑从地下凭空抓出来一颗颗拳头大、土黄色的果子，递到了穷奇的面前，同情道：“吃吧，吃饱了好干活儿。”

    看着灰扑扑的果子，穷奇觉得这家伙该不会在忽悠自己吧？土之精华？就是这土疙瘩？

    试探着咬了一口，像是品种不太好的面苹果，不甜不酸不涩……也真的没什么味道，要难吃不至于，可是跟好吃也完全没有一丝丝关系。

    这下穷奇看着林黑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同情了：怪不得跟着那神兽到处跑呢，平常吃的也跟自己一样的‘糠咽菜’啊……

    带着跟战友的同病相怜，穷奇勉强填饱了肚子，这才没什么干劲儿的跟当康一起，开始了熟悉的老本行——追逐逃出恶鬼之门的鬼怪们。

    ……

    林卫民的蜂窝煤作坊刚开生意就是一片火爆。

    半数的村民在里面干活，忙碌一天之后借了板车，往家里拉上一车整整齐齐的半价蜂窝煤，至少一两个月家里都能暖暖和和。

    “烧煤的时候别贪热，屋里头记得通风啊！”林卫民细心地跟每个村民叮嘱，换来了对方的不屑。

    “还用你子？烧煤烧柴多少年了，怎么安安全全、暖暖和和的还用你子废话？”

    “嗨，我就是提醒一下，多一句嘴也没啥，只要让大家都过个好年！”林卫民笑着，并不介意对方的态度，算起来都是他的长辈呢，把自己当傻子那还不是应当应份儿的？

    林卫民也是听王五星的，煤炭虽好，可如果取暖的时候使用不当也会造成什么一氧化碳中毒，轻的话就是头晕恶心，要是严重，直接死人也有可能，城里的报纸上年年都有这种新闻呢。

    林家村这边因为煤贵，大家一般烧柴火，而且农村人家住的房子到处透风，以往倒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可今年因为自己的蜂窝煤作坊烧煤的人家也多了起来，因此他才特意不厌其烦地跟每个人叮嘱。

    当然，听不听就是自己的事情了，这个林卫民再提醒也没办法。

    ……

    下雪虽然对庄稼好，对于林卫民的蜂窝煤作坊却不是一件好事。

    好的蜂窝煤需要晾晒，彻底干透了才能用，下雪天气湿润，这一批蜂窝煤都三四天了还没干。林卫民着急交货期限快到了却没法交货，愁了老半天了。

    可老天爷的事儿他也没办法，原地转悠了几十圈，林卫民无能为力地一跺脚，就想去找自家闺女帮忙。

    “这、这种事不用麻烦皮……”默默在煤场帮忙，一般却不出来的林眉难得主动出声，看看左右无人，来帮忙的村民都回去了，于是轻手轻脚地避开了摆放整齐的、刚好的蜂窝煤，站到了场地正中央。

    看了看一脸平常，还隐约有着期待的林卫民，林眉放下了心，知道福根爷爷的家里人不会另眼看待他们的话是真的。

    身为异类，最怕的就是人类排斥的眼光，可这些她在林家人的眼里都没有见到。

    这家人也不知怎么，个个心大得很，不管看见什么事儿都没有大惊怪的，难怪神兽大人在这里待得如此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