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错手弑恩家(三)
“英雄怎的了?”庾胜自是不知实情,瞧见英雄无端摔倒赶紧就上前去扶。
忙着扶将起亲杀死自个大哥的真凶,庾胜却不能不为方才的怪异起了疑心。瞧出庄禹此刻眸光刻意避开他,必定心下有鬼。
“哦!那夜我与迟兄本想进山寻我那大哥,不想人没寻到却巧遇英雄昏睡在此,遂我二人就将英雄背回坝沿村迟兄家中。”
越他心下就越觉着无地自容,愧对眼前的恩人。庄禹抬眸却双眸噙满泪水。他想明一切,可心虚的总是启不了口。
庾胜并非蠢钝至极之人,这会庄禹的不同寻常他猜也猜出大体。眸光一拧,他面上登时肃然。“英雄,我那大哥与他结义兄弟入深林行猎,你可遇着过他二人?”
“我”庄禹愧疚不堪,又次后退几步。
分明隐藏什么?庾胜趁势追问。“英雄定然见过我大哥了吧?他与他结义兄弟可去了哪里?”
这般一问,庄禹心绪全乱,蓦然回首,便瞧去不远那处依然素雪覆盖的地方。
庾胜一个惊颤,他也预感什么了。无需再问,他阔步就前去。愣神一会,兀地俯身急速双拨开素雪。
庄禹不知怎的想阻截他去查出他的罪恶,但双脚却无法动弹,一步也不能挪移。
隆起的土堆清晰可辨,鱼叉划去,那土堆一会便被划开。粗衣显露,庾胜丢下鱼叉,双使力推开泥土。
目瞪口呆,二位死去的猎夫在这般寒季并未腐坏,面容仍可辨识,年长的那位体骸猎夫便是庾胜的亲大哥。他抱起大哥的体骸泪如泉涌,哭喊天地。“哥哥,你怎的如此惨死呀!老天呀!”
又过了些时辰,庾胜才从他体骸大哥的身上瞧出被利器刺死时留下的痕迹,不错正是鱼叉所为!
傻子也能猜出其间款曲,这鱼叉乃是身后那位龙山逃难来的英雄的,也便是杀死自个亲大哥的就是身后被他与迟兄救回的英雄。
执起鱼叉,目光如利剑,恨恨地盯着庄禹。“为何?为何?你为何要对他二人下?”
情知瞒不住,庄禹仍旧泪如泉涌。“庾兄弟,我我无心的”
就待这一句话,他方才心下还有半分疑虑,兴许二位猎夫的死并非这位英雄所为。
“拿命来”未多言,庾胜目露凶光,举起鱼叉奋力刺杀而来。
庄禹这刻才醒悟,立时抽出软剑迎战。二人你来我往,不消三五回合,庾胜便摔倒在地。
恨!无尽的恨令庾胜不甘心放过庄禹。自个为何救活了仇人,如今不亲宰了他怎的有脸日后魂归地府向亲大哥解释呀?
双撑地,他再度爬起,紧握鱼叉,庾胜欲以其人之道还之以其身。“恶贼,受死!”
本有愧心,一时大意,庾胜这一刺庄禹险些就丢了性命。那鱼叉穿过庄禹的肩头,好在是迟虎旧粗布棉衣被刺破,庄禹乘间一闪身,习武之人的惯性令他混乱之际软剑便回刺去。不偏不倚,那软剑划过庾胜的喉结,当即,鲜血喷涌而出。
丢了鱼叉,庾胜双欲图捂住喉结之处,防备血水汩汩喷流。
“哎呀!”大吼一声,丢下软剑,双脚蹴踏,庄禹恨不能方才软剑刺入的便是自个的喉结。上前两步,亦伸去捂住庾胜的喉结之处。
他眸光无力,但仇恨之凶恶还留有一丝冰冷瞪向庄禹,他举起一只推开庄禹的好意。
双膝兀地跪地,庾胜厥倒,张大嘴巴惟有倒气。
厥倒的除了庾胜,这刻庄禹也天旋地转真真厥了过去。
耳际传来几声飞鸟的鸣叫之声,他才睁开双眸,丽阳高照,青天舒云,恍若隔世!
一切该只是梦境吧?必定不是真的!眸光直直盯着青天和舒云,他又次闭上双目。心下默默念叨:老天开眼,待会我再睁眼身旁便无素雪了。
须臾,他睁开双眼,眸光缓缓侧望。“啊!”他大叫。
一骨碌爬起身,目光规避只瞧去远处,这般寒气逼人可他分明觉着后背虚汗浸湿了他的中衣,乃至棉衣。
梦,还是梦,皆虚幻不真实,他没杀他,待会再次闭目睁开之时地下定然没有庾胜的尸骸。
口中念念有词,但求上苍保佑,让方才的一切重归梦境也就罢了。
双合十,万望各路神仙保佑。
全身觳觫,嘴角抖颤,耳际只有风声穿过,别无他响。
约莫半刻时辰,他才缓缓睁开双目,希冀天地之庇佑,神灵之扭转,时日可倒流,他绝不会再无辜害死那两猎夫了,更何况庾胜兄弟呢?
老天会开眼吗?他徐徐放下双臂,侧首,眸光垂垂下瞰,变了,一切都逆转了?
哈哈大笑,状若疯癫,摇头晃脑,左舞右摆,又半刻时辰,眸光侧望,他定睛细细观去,素雪上染了殷红,企盼的神灵并未保佑他,庾胜挺挺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死灭有一会了。“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老天愚人,凡夫庄禹不信!”一路跨迈,跌入素雪之中。双皆握一团素雪,左右朝嘴里塞。
不知过了许久,庄禹才回还几分神志,然目光呆滞,犹如行尸。拖着庾胜的体骸,双刨土,三具骈尸掩埋,覆上衰草枯枝掩蔽,连同血污清扫,一道埋入地下。
大错已铸成,再无挽回之可能。他唯有双膝跪地,一连磕了一百多个响头。算作赎罪吗?亦或祈求三位猎夫九泉之下谅解他的无心之过?
英雄!哈哈!乱杀无辜的人还能被称作英雄?软剑随风起舞,犹如银蛇扭摆,通体辉芒闪灼。右舞剑,左拳自戕,锤击胸襟。
越发的狂纵,孤身天地之间,直至锤伤满口鲜血喷溅而出,他才愤恨地收。
软剑回鞘,衣袖抆去口角的鲜红血水,眸光前望,须臾,他回首。该知回首的地方便是踅返坝沿村,冷冷眸光无尽悲伤。转面,心下断然,跬步已起,他将从此浪迹天涯,无论去往何处也不会再返坝沿村了。
昼夜频仍,恶梦难去。唯有再度重出江湖,唯有行善天下,他罪恶的心方能缓了几分。
应天城繁华如旧,十里秦淮依然笙箫歌舞。自打曾经的第一美---周兰儿香消玉殒之后,这头牌花魁也再次有人拔得。
一陋闾,这儿便是他巧遇兰儿奔命途中之处。那夜的兰儿楚楚可人而不乏坚毅,委畀于他,至那之后他与兰儿一对苦命人无多纠葛,终修成正果,结为伉俪。
本该恩恩爱爱,夫唱妇随,领龙山众英雄积善天下,兰儿这位压寨夫人更加随这等英雄夫君长长久久不分离,岂料嵇浒的情恨,断送了兰儿的性命。
故地重来,庄禹感喟万分。他辍步,眸光愣怔里看,一身上好的锦衣,砐硪魁岸的背影,纵算有人经过他都始终不回首。
应天是如此的美好,忆起的也是心上人儿与他逃难之时的同心同德。
“庄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他回神,是他赶来应天后寻得的一位曾在龙山寨之中做饭的爨人,而后二人便相认,结伴同出入。
这爨人也是生的魁梧高大,对曾经的寨主依然忠心耿耿,听从他的吩咐,二人如此便少不得打家劫舍那些个富贵人家的钱财,再将劫来的钱银设法送去最苦难的那些求乞之人的中。
日渐,有些求乞的花子愿随庄禹行走江湖的也就正式入伙,伺听命行事。
“不打紧,杨展,你且先回去,我待会便赶来。”他回面对那爨人道。
只得抱拳告退,杨展领命。“是,庄大哥需多多谨慎,嵇浒既然在应天必定也会派人四方打探您的消息。”
眸光多了几分狠戾。“不杀嵇浒誓不为人!我与他总有一日会遇上的,到时候定要让他死在我的中。也为了龙山众位兄弟与兰儿报仇雪恨!”
摇摇头,杨展不无宽慰地:“斯人已矣,庄大哥该放下了!龙山毁了,一时半会也不好再重建,择日后寻得旁个安身立命之地才是紧要。庄大哥,我这便先回。”
“好!路上心,若有不妥,记得自保。”庄禹情知嵇浒就在应天,处处当提防。
习惯了孤身一人,庄禹挥不去心下的苦涩,男儿大丈夫一腔悲悼对谁?
深纳一口冷澈的朔气,心口冰寒无望。转身,蓦然他瞧见一女子家的面容。
好似在哪见过?但见女子也同时定定地瞧着他。
二人豁然间皆伸出指。“啊!你是!”“你是!”
错不了,这女子就是兰儿曾经的贴身丫鬟---柳月儿。
欲转身离开,心下思忖一番,柳月儿撇嘴一笑道:“原来鼎鼎大名的庄寨主又次来了应天宝地了呀?”
“幸会!在下不想还能遇着故人。”有些悲凉,再纳口气。轻叹,又道:“物是人非,兰儿永诀埃氛,从此无需受苦受难。可怜留着我永生受尽怨恨之苦,或者亦不如死了干脆。”
乾笑一声,柳月儿撇撇嘴。“庄寨主笑呢?死就能解脱?”
“当然!兰儿殁了,独留我一人活着日日煎熬。”
她仔细打量这富贵之人皆惧怕的庄寨主,挺拔身姿,生的虎虎生风,这样的男子可令女子家委以依靠。可惜,他爱慕至深自己曾服侍的姐,一个死灭了的人。
细较起来,这等绝世的英雄人物,若得他襄助,日后必定能成事。
“唉!庄寨主,我家姐配不上你呀!”
当真无礼,在鳏夫面前数落他的亡妻实在令人气恼。“胡!兰儿那般绝世美人,你竟然她配不上我?不念在你曾是她贴身丫鬟,今个我绝饶不得你。”
毫无惧怕色,柳月儿冷笑回他。“我一下人丫头,烂命一条,庄寨主瞧着不顺眼随时都可要我命。只是,庄寨主既然娶了我家姐,难道你与他洞房花烛夜之时不曾察觉不妥?”
庄禹岂是驽骀之人,他听出她话中之意。莫非这柳月儿也知道兰儿生前**嵇浒之事?
不快的记忆令他冥思不言,柳月儿瞧出他的闷闷不乐。心下揆度差不离。“估摸着庄寨主也知道了,姐生前**嵇浒---嵇公子。来也是哀情,两位男子,一位女人家。唉!都是定数,姐就不该再对庄寨主动了情愫。”
“你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爱慕兰儿,不能与她结为伉俪?别提她与嵇浒的过往,兰儿往事都与我听了,我不在乎。”
扺掌,柳月儿怪声一笑。“真是个好男儿!钦佩钦佩!”
一扬,庄禹不耐烦。“你我本就不熟识,也无交集,这会兰儿殁了,你我更加不用相识、多言。念在你与兰儿主仆一场,今次你我相遇莫要泄露旁人知晓就罢了,否则,日后我也不好对你客气。不了,就此告辞!”
“等等,庄寨主。女子有话当与你明。”柳月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