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彼此钦慕中(二)
英雄?带头大哥的明明是富家公子,而非他这位龙山寨寨主。从来都被人视作英雄的人,今夜巧遇高瘦却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被人称之为“英雄”,庄禹不禁心下一颤,富家公子也成了英雄人物了?
并未不悦,心下对富家公子生就几分钦佩。英雄惜英雄,他庄禹怎不喜爱贤才?
庄禹冥思之间,那富家公子却摇摇头。“英雄,我算什么英雄?我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俗人,可这位大哥却心下矜伶众位衣着粗布便好生襄助。然,你那二当家的无情无义,不然,这位大哥必定还会矜伶你等而助你们的。之后他瞧出我乃无辜受害之人才转念又助我。但从今夜他的所作所为而断,他才是胸怀博大的真英雄。”
夸赞的在理也毫无虚假之词。富家公子的言行脾性更展露他乃是旷达的正人君子。
甭提,一席夸赞令庄禹很是受用。即便如此,庄禹对富家公子的玉佩遭摔碎仍旧觉着不打紧,无需与这些穷苦之人计较。遂抱拳客气,他道:“承蒙谬赞!这位兄弟,在下瞧着一众人都是穷苦的卖艺人,您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我看就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了。若迫他们赔偿,难教有个三文、五文的怕都出不起,不若您就放了他们一马,如何?”
“这?”富家公子显出为难之色。晷刻,他一扬。“你等速速滚吧!日后莫要再行窃盗之恶事,如若不然,又被我逮着必定要尔等命不可。”
一群卖艺人听得此话,就算是爬也立时设法逃去。倒是那带头大哥还不忘了礼数。抱拳道别。“多谢二位英雄饶我们不死,日后山水相逢,需用得着我们的尽管启口,我等绝不退避。告辞!”
江湖人的规矩也不乏了,带头大哥的辞令庄禹与富家公子都听之反而客套与他道别。
一场二位高展露武艺的缠斗就此结束。庄禹抱拳欲同富家公子道别。
不料,那富家公子先个启口。“方才在下正是看在这位兄台的面上放了一群贼人,无非对兄台的本事心下钦佩。这夜阑时分,天降寒潮,在下为表感激之情想邀兄台去吃酒,不知兄台肯否赏面?”
何尝不想结识对面的富家公子,他这般俊器不俗,谦和过人,乃有大将之风度。虽富贵之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也不失结交的可能。
“好!恭敬不如从命,兄弟客气,那在下也就不能再拂逆了这份好意。”
夜沉沉又如何,十里秦淮的繁华,那里的酒肆还有营业人家。二楼雅座,几盘精致菜,两壶香醪。
素未蒙面,二人却一见如故,面上含笑皆互通年岁,姓何名谁,来自何方。
不消,二人都用了假名。话这般紧要时刻,各自都不方便,惟有假名掩饰,日后若交集深厚自然全数实话告知。
不错,庄禹用的假名为秦龙;而那位富家公子的假名便是段虎,真正的名讳则是嵇浒!
为何如此,只因他二人从未谋面,此属首回。就算嵇浒统摄军兵攻打龙山,尚未待他亲自出马,龙山一众贼人皆溃散不成军。轻易,龙山便被嵇浒下那些军兵给攻克了。后山,庄禹慌忙之间携爱妻---周兰儿欲乘画舫逃遁,可惜军兵追撵过快,一阵厮杀,画舫沈覆,寨主庄禹乱中被砍伤了臂膀,尚不及救下爱妻---周兰儿,他也被冲散激战军兵,眼睁睁瞧见兰儿悲凉地呼唤之声及死别之时的凄凉一笑。
嵇浒则不知今夜这名健壮豪情的男子便是庄禹,他只听庄禹粗布麻衣,从不奢求锦衣玉食,乃是穷苦众人的大英雄。而今,他这会与这位健壮且华衣锦缎的男子巧遇,疑惑的心结在他报出名讳曰:秦龙之后便不再疑虑。假使不然,这等厉害的人物他就是庄禹的话,他嵇浒赶来应天欲亲了结的庄禹怕是太难对付了啊!
怎么英雄相惜,二人也的确无奈才用假名讳一时蒙混。但,对彼此的能耐与为人则心下无比叹服。
“秦兄,弟再敬你一杯!”嵇浒儒雅清俊,器宇昂扬。
庄禹雄伟壮阔。势则威风神武。但他却对这位兄弟格外亲和。“段贤弟请酒。”
既已互报了名讳,年岁,这会就更加谈笑风生,称兄道弟,闲天底下诸多趣事。
庄禹闭口不提椒城之事,但凡应天一带的人、事物尽皆道趣聊;而嵇浒则只谈京城一代的家长里短,只道家中乃经商世家,绝口不提塞外边关一。
京城来的富家公子,庄禹这般觉着他武艺过人,谈更是天文地理,日后若求取功名则能文亦能武,必定成就非同一般。
然则,嵇浒所谈及往后的打算却只想做一凡夫俗子,若能为民做些好事更是乐于成行。
酒过三巡,庄禹心下留意,还得几番心探得虚实,若面前的兄弟言无纰,他自当全数告知他,也好邀他一道入伙,不分大、彼此,同为天下穷苦庶人出力。
“已快寅时,贤弟,今日便就此拜别了,也该回去歇息。待他日再重逢,愚兄便邀你吃酒。”
“好!就等秦兄得空相邀,弟必定赴约。”
二人抱拳拱道别,约定十日后在“缘来酒肆”再聚。
庄禹转身,雄伟壮阔的男子步伐稳健离去。
瞧去“秦兄”离开,嵇浒则颌首默默于心念叨:此人非同俗人,若是真心与他交集,日后别有事求他帮衬了,推荐给父亲,边疆便多了一位如龙似虎的厉害角色。
心下各则满满合意而回。
上昼安然,庄禹好睡一觉,这时辰便到了该午膳之时。许是腹中饥饿令他惊醒,亦或是好梦令他舒快起身想起了饥饿。
穿衣下床,启开柴扉,冬日暖阳和温。长空阔远,一片祥云爰爰。
“庄大哥,你醒了!”是杨展。
他侧颜,瞧见杨展缓步近旁。颌首,噙笑道:“好睡了这一上昼,全身舒坦。”
面色突兀有些凝重,杨展并未笑颜回应。“庄大哥,有则不好的消息”
初初醒来,庄禹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晓得杨展历来持重,无事不会这般面色肃穆。“究竟怎的?”
杨展回话。“我们的五位兄弟暗中潜入范家查探,孰料遭逢一众歹人而后便是厮杀,五位兄弟皆当场丧命。”
“什么?”庄禹吓得一个哆嗦。“对方什么来路?”
“尚不知晓!”杨展如实禀道。
“可恨!”庄禹一跺脚,双拳紧握。
“庄大哥息怒,五位兄弟体骸都被带回,且再派五位兄弟心去查探了。我已经交代过再不许他们擅自潜入范家。若有蛛丝马迹查出,日后设法为五位死去兄弟报仇。”杨展亦话间咬牙切齿。
吐纳急促,庄禹怎能不恼,想他这些兄弟自打重新结识赶来应天频频作案后从未一气被杀这许多人。今次倒好,只是疑惑范门惨案,派出兄弟们去查探一番,也没怎的就无端丢了性命,庄禹岂能咽下这口气?
“我自个前去!”庄禹沉声道。
“万万不可,庄大哥该以大局为重。这范门惨案着实诡异,按人都死绝,外人不过去查探就遭人暗害。看来,除了官府,别个谁人想解开谜团必定不能如愿。”杨展眉额锁起。
听言,庄禹心下也作推度。是啊!范门七十五口性命一夜之间毫无声息就全部丧去了。其中关窍是什么?谁人如此歹毒?范门得罪了何人?
疑惑不解,令人不安。庄禹在意的便是他与一众兄弟的名声。总不能被人怀疑到他们这儿来。
“杨兄弟,你再派人去通传,让五位兄弟别冒险,先个回来吧!范门一案我们暂且不查了。有官府出面,待来日我自有办法去打探官府查出什么来。”庄禹言毕瞧去杨展。
那杨展毕竟是二当家的,自然得听命于庄寨主的吩咐。“好,谨遵庄大哥吩咐。”遂他赶紧转身就去安排。
无心用午膳,庄禹情知杨展的艺不俗,每日里都是他做出一桌好菜,可今个他却不想留在家中用膳,心中对死去五位兄弟的愧疚令他急匆匆就去了另一处郊外。也是众兄弟藏身之所,但这儿分明是乞儿混居之地。外人瞧见当是一群要饭的脏臭之地,而庄禹则赶来后院一间稍显干净的茅屋之中。
五名衣衫褴褛死去的花子躺在冰冷的地面,其他众位兄弟则各有神态。叹息的、愤然的、絮絮叨叨的,直到庄禹赶来瞧见了纷纷施礼。
庄禹臂一挥,示下无需客气。他则步伐缓缓,眸光闪闪瞧见兄弟们死状凄惨的躺在地上。“他们有家人的就设法送去些钱银,没有家人的尽快尽快就地安葬吧!”
“是!”
一群乞儿领命各自分工,庄禹英雄落泪,吸了吸鼻子。“往后诸位兄弟心些,莫要随意行动,等我消息,择我会让诸位兄弟大显身,之后便离开应天。”
众人明白,庄禹有意重择山寨,那般来就有个安身之所了。总比这儿脏臭的好。
自然,众人又次群情激昂,仿佛死去的五位兄弟带来的愤怒与心痛都忘记了。
处置妥当,庄禹便离开,这处人杂,并非所有的乞儿都是他们一伙的。时刻都得当心隔墙有耳,时刻也得防备歹人突袭。
穿过巷陌,前方便是一农人散居之处。来过几回,也没甚不妥,庄禹为避人耳目总喜爱打此经过的。
然,仿若天地之间有绝好的缘,看似一切尘埃落定,但又一村、又一处,犹如刻意安排,生生死死都可逆转。
前路越发的阔敞,沃野良田,不见了茅舍。行在素雪的畎渎,他细细瞧着脚下,防备打滑摔倒。
只此巧了,他的眸光之中分明瞧见一人厥倒在畎渎一隅。项来行善之人,他庄禹岂会见死不救。
但见,一粗衣村人女子面上裹着厚厚黑巾御寒,只留出双眼,且双眸紧闭。
按男女授受不亲,此危急时刻,庄禹也顾不得许多,他打算将这农人女子唤醒,若非就得抱起或是背起带回离这七八里地的另一处郊外居所。
眸光下瞰,这村人女子双眸闭着却胸前起伏,料必意外厥倒。他方欲除去她的面巾,忽地他仿似瞧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