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诸事无顺遂(六)
“见巧姑娘请坐!”钱楚楚淡淡含笑,柔美而高贵。
自打嵇浒同孟见巧一程逃回了应天,赶来“古香居”楚楚姐的别苑宝地之后就养伤在此。
伤重至斯,楚楚瞧见可是日夜以泪洗面,钱府尹为嵇浒遍寻了应天的名医,但个个都摇头叹息,言明断腿再无康愈的可能。
至此,好好的公子就成了跛脚了不成?钱府尹最中意的日后女婿还没同自个的掌上明珠---最痛爱的幺女成婚就伤成这样岂不火冒三丈?
襄龙教实在是无情无义,实在是恶毒的邪门歪教,这可恶气迟早要找襄龙教算个清清楚楚。当然,已经打算效命皇后了,对付襄龙教早晚下狠。
更令人气恼的是,接骨的高徐郎中被襄龙教所用,派出皂隶暗中求请却无果,钱府尹恨恨地咬牙切齿,心都在淌血。
女儿对嵇公子倒有几分爱慕,这下可好,以后嫁给一个跛子吗?
客从主意,孟见巧虽娼寮里的女子,也注重礼数,绝不像沁姝那般时而温和得体、时而又大大咧咧。
端坐之后,孟见巧也该宽言些。“楚楚姐,嵇公子非同凡人,他的腿伤会渐渐愈合如初的。”
听之,心儿一揪,楚楚怎会不知嵇浒的断腿恐难再愈了。忧闷的双眸瞧去池中。“自恃英雄者就是此下场!我再已料到他会遭逢不测,可惜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待我得知嵇公子执意赶去椒城欲图劝阻之时,父亲却告知我,嵇浒先我一步离开了应天。”着着,楚楚便泪花纷落。
“楚楚姐,你勿要如此悲哀,伤了身子怎好?”稍顿了顿,孟见巧再宽言道:“嵇公子大仁大义,自打来了应天就没少受过伤,不总是吉人天相,都安然无碍了吗?见巧觉着这回嵇公子也能逃过灾劫,往后与楚楚姐喜结连理,再不要受这尘世的悲伤。”
提及喜结连理反倒戳痛了楚楚的悲哀最深处。为了嵇浒,她顺从父母之命,从梓里赶来应天,岂料嵇浒却心中早已有了旁个女子,浑浑噩噩,整日魂不守舍,与别的男子为了一位猎户人家的女儿明争暗斗,总占下风还不死心。也记得,沁姝姑娘曾为此赶来古香居,言明对嵇浒并无爱慕之心,可好,嵇浒就似狗皮膏药粘着人家沁姝不放令她这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跟着丢人现眼。哪怕自个日后嫁给了嵇浒,这段尘缘往事提及可算无法抹去的瑕玷了!她这般贤能貌美的姐哪一点不如庾沁姝了呢?
心中苦涩,红着眼眶,楚楚相问。“嵇公子醒了吗?”
话这几日都是孟见巧亲自服侍嵇浒左右寸步不离,且孟见巧对楚楚言明承蒙嵇公子搭救从此甘心做嵇公子的奴婢以求报答恩情。楚楚为这并无疑惑,再美妍的孟见巧恐与她钱楚楚一个景况,在嵇浒的心中都不及庾沁姝令他日夜思念了吧?索性,就放心将嵇浒交付孟见巧服侍,且待孟见巧若上宾,从未鄙夷视作下人婢女。
孟见巧轻轻点首。“醒了!唉!这番伤重超出往常,嵇公子身子过于虚弱,见巧就怕他”
“怎的?你怕什么?”楚楚吸了吸瑶鼻。
“我怕他因着断腿而自暴自弃,楚楚姐,我一个人劝他总觉着势单力薄,我想楚楚姐出面劝两句或许他也更为胸襟开阔,我就不信除了应天,遍访天下名医难道就治不好他的断腿了。”见巧中肯话。
“自暴自弃?他还不肯话吗?”钱楚楚也没好法子,自打嵇浒归来前后不超过几句话而已,之后便杜口不言。
“正是!楚楚姐不妨请你去看看他。”孟见巧也很无奈,楚楚每日躲在一隅暗自垂泪,却极少去嵇浒的厢房探望。
“不用了,我去也唤不醒他的心,世间最可惧的便是人心。”
话已封死,楚楚出凄凉的话来孟见巧听出所指了。都怨庾沁姝,既然爱慕庄禹为何不早些嫁给庄禹呢?拖泥带水,嵇浒为情所困,到头来断了一条腿,这般清俊儒雅的公子哥怎就如此下场?
二人一时无言,晷刻,孟见巧启口。“楚楚姐,嵇公子乃世间少有的男子,又得钱府尹垂青,依见巧来看,不若你就早些与嵇公子置办了婚仪,冲冲喜,兴许嵇公子的腿伤会痊愈的快一些呢!”
清眸一亮,钱楚楚盯着孟见巧。毫无惊喜的神采,而是满面苦涩。“冲喜?见巧姑娘,你觉着我该在此刻嫁给嵇浒?”
“怎的?时辰不对?”
摇摇头,还是苦涩的一张脸。“他的心不在我这,你让我如何嫁给他?”
俨然,钱楚楚可不是孟见巧,哪怕做妾,做婢女都打定心思委身嵇浒。人家千金姐,人家悲伤不过觉着可惜了一位俊雅的公子,但真的为了嵇浒而不在乎一切她钱楚楚做不到。
心痛不已,想到自个已经残花败柳,但钱楚楚与嵇浒万分登对,如能成就夫妻,乃是天作之合呀!孰知,沁姝之诱惑太甚,嵇浒为之神魂颠倒,放着钱大美人不娶,偏偏招惹江湖是非,弄得三番五次伤痕累累,可笑的是沁姝却中意庄禹,造孽呀造孽!
两位女子沉吟之际,一下人婆子亟亟赶来,禀报了钱楚楚,原来钱府尹处置了些庶务又到古香居来了。
下人婆子才禀报,钱府尹大步流星也赶至。
钱楚楚在外人面前不该失了礼数,问候父亲,而孟见巧自不用也福身施礼。
“好了,别多礼,浒儿可醒来?”钱府尹一脸正色。
孟见巧登时启口。“启禀钱大人,嵇公子醒来一会了,奴婢让他歇着,待会送午膳去服侍他用下。”
“嗯!老夫去瞧瞧。”言罢,也不多话就迈步。
自然,楚楚与孟见巧随后。
与楚楚的厢房隔了两间正是嵇浒养伤之所,钱府尹领头而入。
细细眼瞧去整日都失神的浒儿,内心难以平复。
“浒儿,今日可好些了?”钱府尹关切。
嵇浒眸光无神转动瞧来,撑了撑,龇牙咧嘴,在孟见巧上前搀扶之下轻缓坐起,靠在软枕之上时,他才轻轻颌首。“晚辈好些了,多谢钱叔叔记挂。”
话者嵇浒面色白如纸,惨淡而消瘦。
“浒儿,老夫已经拟好状纸,将襄龙教乃至七皇子在应天所作所为都派人送去刘公公那,相信不久皇后娘娘便能瞧见。老夫不信七皇子如此作恶,皇上若得知还会纵容下去!”钱府尹恨恨地出。
“哦!钱叔叔一切心,襄龙教不好对付,尤其项漭这人不简单,七皇子受其挑唆只怕越发心狠辣。”嵇浒话时都没正眼瞧去钱楚楚。
楚楚乖立一旁,轻柔的眸光微微跳动,时而扫了一眼清俊儒雅的公子,话能嫁给他也算美事,恩恩爱爱多么羡煞人啊!
钱府尹最听不下去。双后负,竟个双拳紧攥。“七皇子还需项漭挑唆?浒儿,你为人忠厚,怎解奸恶之本源,七皇子生在皇家宫廷,整日都提心吊胆中度日,早已对奸邪恶毒习以为常了,根本不需项侍郎教他。老夫也情知项漭为人,他被皇上贬官之后心怀不满,正巧对太子大位有野心的七皇子被他察觉,主动请缨襄助七皇子,为的就是要报参他一本的夏尚书乃至朝中旁个与夏皇后有关的大员之仇。想来令人可笑,七皇子本就奸邪的主,日后就算得了太子大位,甚者登基为帝就一定会任由项漭撺掇而斩杀朝中大员吗?”
原来钱府尹什么都清清楚楚,成日里尔虞我诈,装聋作哑,任由襄龙教为祸应天都不作声不过是等待时再图行动啊!
嵇浒并非忠厚而不知七皇子的为人,他对项漭的忌讳真个一次比一次更甚了。好端端的武德将军,在边塞奋勇杀敌都没受过这等伤害,就被项漭给活生生斩断了右腿,可恨,可恨!
“钱叔叔是否操之过急,您这状纸就算送去皇后娘娘中,她可撼动皇上的心,如今朝野都知道皇上独宠勤惠妃,万一,皇后娘娘拿着您的状纸去皇上那告状不果,勤惠妃得知会不会知会七皇子与项漭,他们若存了害您之心的话岂不让您身在险境之中?”
“哈哈哈!浒儿啊浒儿!你这傻孩子,老夫纵横宦海多年,如何行事自然不会傻到被人抓到把柄。还有,你该记住,但凭勤惠妃与七皇子的野心谋权篡位,长此以往反而不得人心,不定惹怒了皇上可没好下场。老夫斟酌再三,唯同皇后一个阵营才能保命。”
“可皇后如今不得志,皇上万一被勤惠妃蛊惑,真的换了太子,七皇子继承大统,钱叔叔因着与皇后一党相谋就不怕?”嵇浒话都觉着无力,断腿的痛楚如千万根银针不停歇地扎他。
钱府尹又冷笑。“怕?在官场还能不怕?老夫谁都怕,又谁都不怕!别以为勤惠妃得势就了不得了,皇上一旦对勤惠妃的所作所为生就厌烦,连带七皇子都要遭冷落。到那时,就凭七皇子扶植项漭在民间培植襄龙教一事就能搬倒七皇子。浒儿你该信老夫的推断。”
嵇浒虚弱不堪,轻轻点首。“钱叔叔思虑周全,晚辈佩服啊呀!”一阵阵眩晕,吐纳变得匆促。
孟见巧慧眼瞧见了不妥,连忙就扶着嵇浒斜躺了下去。“别动,心!”
嵇浒甚觉眩晕,阵阵坠痛令他毫无气力动弹。
上前两步,近至床边,钱府尹慈蔼的细细双目盯着垂青的年轻才俊。“浒儿,你伤成这般,老夫觉着不能再隐瞒你父母知晓了,应天无法再寻得治你腿伤的名医,真不成看来得四方求医,否则你这右腿保不住,这一世你都要在轮椅上受苦。”
听父亲及嵇浒的右腿恐保不住,楚楚早已呜呜咽咽一旁。
嵇浒用尽全力摇头不愿。“钱叔叔万万不可,晚辈不想令严父、慈母知晓而忧心!”越越心焦,越乏力就见额头高蹙。
“躺下吧!浒儿你别慌,老夫应承你暂且守密,但你这腿伤迟迟拖下去万一真个无法医治就怕再不能行走了呀!”钱府尹劝嵇浒,他自个亦焦急万状。
顾不得去宽言女儿,钱府尹愤愤然,垂首丧气。须臾,他吩咐一旁的随来皂隶。“再派人去拜求徐郎中,务必令他赶来这儿替嵇公子医治腿伤。”
这位年长的皂隶自然领命,迈步方走,但听嵇浒微弱话。“慢着!钱叔叔,欲求徐郎中必不能少了庄禹,只有他相求项漭,徐郎中才会被放来医治晚辈的腿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