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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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冬日的傍晚,京城也从不见寂寥。

    街上人来人往,烛火通明,贩拿着糖葫芦串吆喝着,炒栗子的甜香味若隐若现。

    明春楼前门庭若市,食客不绝。

    谢殊径直去了后院马厩,却找不到了自己存放在此处的马匹。

    谢殊找来店里二一问,二这才想起,跑去拿了一张纸条递给谢殊,回道:“这是先前那位姑娘留给公子您的,马也被那位姑娘给牵走了。”

    先前那位姑娘,指的也只有戚秋了。

    戚秋将他的马驹牵走了?

    谢殊心思一顿,将纸条结果打开,扫了一眼后,眉头就瞬间皱了起来。

    “先下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表哥迟迟未归。因表哥言而无信,秋儿实在伤心,这匹马已被我当作赔礼卖掉,表哥要想赎回去,就请回谢府找我当面赔礼道歉,我再告诉表哥买家是谁,戚秋留。”

    谢殊顿感一阵头疼。

    马厩就这么大,谢殊左右环顾一圈确实不见他的那匹马驹,店里的二和他相熟,也没必要骗他。

    他摸不准戚秋的性情,又知道戚秋缺银子,怕她真的将马驹给卖掉。

    先不论他的那匹马驹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不,还极为难得。

    若真是卖到懂行的人里,要想赎回来,不大出血怕是难了。

    这匹马可是父亲送他的生辰礼物,从刚出生就送到他里,等养大了之后跟着他走南闯北,这种感情实在非比寻常。

    若真是被戚秋卖了,再赎不回来,那真是麻烦了。

    谢殊揉着额角,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确实是自己失信在前,不守时在后,平白让人在这里坐了半天,谢殊也不好去责怪戚秋无礼。

    长出一口气,心中浊气却不见消,谢殊紧紧攥着中的纸条,冷着脸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马若是真的被卖了,他哪里还有功夫去见戚秋,谢殊快步赶往锦衣卫,想让傅吉帮他查一下附近马市。

    皱着眉,谢殊大刀阔斧的朝外走去。

    一脚迈出门槛,身子还未走出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欢快清脆的——

    “表哥!”

    谢殊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戚秋的声音。

    只是戚秋的声音一向是细软弱,何曾有过如此清脆悦耳的时候。

    谢殊一愣,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的二楼廊道上,戚秋趴在栏杆上对着他招,正笑得一脸灿烂,另一只上还拿着只吃了两口的糖葫芦。

    谢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戚秋。

    她在众人面前向来都是笑不漏齿,含蓄娇怯的,这般欢快活泼的模样还真是头一次见。

    见谢殊不回话,戚秋一溜儿烟跑下了楼。

    戚秋芙蓉面容带着遮不住的笑意和兴奋,如鸟雀一般兴冲冲地跑下来,扑到他跟前身子这才紧急止住。

    一双剪水秋瞳此时像是含着冬日的骄阳一般,明亮温软却不灼人。

    仰起脑袋,戚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殊,巴巴的问,“表哥,我卖了你的马,你生气吗?”

    姑娘语气虽然是可怜巴巴的,但脸上却毫无悔改之意,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倔强。

    戚秋站的近,仰着头,两人不过只差一脚前后的距离,谢殊能清晰的感受到戚秋呼出的温热气息。

    如此近的距离,让谢殊能够轻易的看到戚秋眼上的长睫如同扇子一般,扑闪扑闪。

    也能问到戚秋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屋檐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干净,天上就又开始飘起雪花,落到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长风一吹,冷飕飕的风粘着人。

    谢殊微微退后了一步拉开距离,眸子轻垂看着戚秋,低声问道:“你饮酒了?”

    戚秋没有回话,微微呼着气,软着声音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我卖了你的汗血宝马,你生气吗表哥。”

    谢殊气息内敛,不动声色地扫过戚秋泛着醉意的桃红面,没有回话。

    戚秋顿时不乐意了,跟着就朝谢殊迈进了一大步,大有不听到谢殊回话就不停下的架势。

    谢殊无法,别过视线,淡淡的嗯了一声。

    戚秋这才罢休,得意的挑眉,“就是要让你生气,这样我们才能扯平。你今日把我丢在酒楼里,好了一会儿就回来接我,可是我等了好半天,天都黑了也不见你人。”

    戚秋上捏着帕子,满脸幽怨,“你是不是把我忘在这里了。”

    谢殊抿唇,看着戚秋脸上带着难过,刚想解释。

    就听戚秋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秀气的翘鼻微微耸动,眉眼上扬,缓缓道:“不过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话落,二便将戚秋藏起来的马匹牵了出来。

    戚秋清脆的声音满是慷慨,“拿去吧,我没有卖。”

    谢殊:“”

    在谢殊直直的注视下,二搓着,有些局促地挠着头,“的不是故意要骗谢公子您的,实在是”

    二偷瞄着戚秋,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道:“实在是这位姐给的银子有点多,的就一时没把持住”

    谢殊:“”

    马没被卖,谢殊心里一松,揉着眉问一旁的二,“她喝了多少?”

    二正是心虚,闻言实话实,“喝的不少。她和另一位姐喝了一坛子桃花笑,另一位姐醉了之后就先回去了,这位姐惦记着您的马驹,丫鬟劝了两回都不肯回去,就怕您回来找不到着急。”

    谢殊一愣,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愧疚来。

    侧过身,谢殊看向戚秋。

    戚秋正偷瞄着他,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见被抓了个正着,戚秋红晕从脸上爬到耳朵尖上。

    冷风吹动着戚秋鬓边的两缕碎发。

    戚秋微微侧过脸,咬着唇,率先移开了视线。

    嘴角却扬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浅笑。

    白雪纷纷扬扬,冷风欲还休。

    等送完井明月回府的山峨回来,躲在酒楼里的戚秋这才闹着要回府。

    她被灌了一碗醒酒汤,酒气却始终没有散。

    时而安静,时而胡闹。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隐隐有前几日封路大雪的趋势。

    好在有辆马车,跟酒楼掌柜的借了马夫和二,这才避免被雪淋湿的惨剧。

    雪天路滑,马车走得慢,能清晰的听到马车轱辘辗过雪地的声响。

    落雪纷纷,街上的行人终是少了。

    马车摇摇晃晃,谢殊坐的离戚秋八丈远,却还是避免不了被戚秋胡闹。

    谢殊无奈地叹气,“你们怎么让她喝这么多,桃花笑便是我都不敢喝一坛,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喝醉了酒出什么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山峨和水泱也是后悔,拦着戚秋不让她去闹谢殊。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戚秋终是安静了下来。

    里捏着帕子,戚秋坐得端庄。

    这模样,也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水泱和山峨惊疑不定地看着戚秋,就连谢殊也不禁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你喝了多少酒吗?”

    戚秋矜矜持持地比了一个量,颔首谦虚道:“一点点。”

    “”

    谢殊头疼地叹了口气,揉着额角,不再问了。

    外面许是又起风了,街道两排的常青树上的积雪尽数被风吹了下来,洋洋洒洒,模糊了人眼。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还不等水泱掀开帘子询问,外面车夫的声音就传来,“谢公子,外面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

    谢殊皱起眉头。

    就连一旁端庄自持的戚秋也看了过来。

    “谢公子。”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清甜温婉的声音从谢殊那一侧响起。

    谢殊撩开一半帘子,一张艳丽的面容就在漫天大雪纷飞下暴露在马车众人的视线之下。

    “这不是”山峨脱口而出。

    姑娘轻咬着下唇,“谢公子,还请您下车,奴家有话要对您讲。”

    这姑娘姿色娇艳,身上裹着一件绣着红梅的披风,精致的眉眼却难掩神色苍白着急。

    山峨对着水泱声耳语,“这不是那日花船上站着的名角,映春姑娘吗?”

    水泱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吭声。

    映春满脸急切,偏偏谢殊不为所动,“天气寒冷,姑娘有话直。”

    映春一阵无言,低着头,声音隐隐带着委屈,“杨公子的事真不是奴家去撺掇的,南阳侯夫人不信,方才还派了府上下人来寻我麻烦,我不怕这些为难,可”

    映春猛地抬起头,泪珠子却掉了下来。

    大雪纷纷扬扬,佳人红着眼眶,欲还休,“可可我怕你误会。”

    戚秋看向谢殊。

    谢殊依旧面色冷淡,公事公办道:“这是南阳侯府的家事,我不便过问,还请姑娘见谅。”

    映春眼眶里的泪止不住的滚下来。

    顿了顿,映春像是鼓足了勇气,“若,我知道杨公子此次晕倒的事起因如何,公子也毫不在乎吗?”

    谢殊这才抬起眸,“你知道杨彬晕倒?”

    映春咬着唇,“南阳侯府丁对我的,我也猜到了。”

    “这事关乎什么,谢公子应该清楚。”映春道:“我不信别人,只信你。我都豁出了我这条薄命,公子连下马车与我交谈都不愿意吗?”

    谢殊皱眉。

    戚秋突然幽幽开口,“表哥,你下去吧。”

    谢殊:“?”

    冷风灌溉,戚秋缩了一下脖子,“我不想知道这样的事。”

    在谢殊和映春疑惑的眼神中,戚秋的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后,容易被杀人灭口的。”

    谢殊:“”

    戚秋裹着衣领,朝炉火旁坐了坐,有些昏昏欲睡地嘟囔着:“表哥,外面好冷的。你快些下去完话,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谢殊心里很清楚,若映春真是想,明春楼里她坐在一旁的时候就可以,实在无需跑到这里堵着马车。

    虽不明白映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谢殊懒得去搭理这些把戏。

    本不欲搭理,可戚秋仗着喝醉了酒耍起无赖,连声催促着。

    谢殊无法,只好放下帘子起身。

    刚弯腰要下马车,谢殊的衣袖却又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是戚秋。

    戚秋扯着谢殊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抿着唇,戚秋低声道:“表哥,这次你一定要记得回来,不能再丢下我了。”

    女子的眼眸泛着水光,芙蓉面容此时有些苍白,像是在强忍着委屈。

    戚秋这一双眼眸生的好,微微垂下来的时候,欲还休之意尽在不言中。

    谢殊一顿,垂着的视线微微凝固在戚秋的脸上。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淡淡的应了一句,“好。”

    一刻钟后,马车重新出发。

    趁着雪还没下深,到了谢府附近的时候,谢殊提前下了马车。

    夜晚两人一同回府,一个还是醉醺醺的,传出去总是不好。

    他让戚秋先回去,打算自己等片刻再回去。

    冬日里总是寂静,尤其是眼下黑夜已经来临。

    往上看去,纷纷大雪仿佛化作了满天星辰。

    谢殊背着,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下雪的夜晚,天越来越冷。

    回院子的路上,戚秋一直打冷颤。

    水泱见状,先一步跑回院子里备好热水。

    等戚秋回来时,可以直接沐浴更衣。

    怕喝醉酒的戚秋溺死在澡桶里,水泱和山峨伺候着戚秋沐浴,水泱埋怨道:“姐出门在外怎么能喝那么多酒,这要是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戚秋被冻了一路,在热水里舒服的长叹一声,闻言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水泱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尤其是这冬日里,喝完酒又挨冻,明日可别发热了。”

    “一会儿奴婢让厨房煮碗姜汤送过来,姐不准不喝。”

    戚秋点点头。

    水泱念叨了半天,看每句话戚秋都配合着,神色虽带有困倦却不见酒意,顿时上动作一顿,“姐,您酒醒了?”

    戚秋好笑道:“我就没醉。”

    水泱大惊,“怎么可能,您下午的时候明明都”

    勾了勾唇,戚秋露出一抹笑,“我装的。”

    水泱彻底迷茫了,见戚秋的不像是假话,讷讷道:“可谢公子不是,那坛桃花酒便是连他也喝不了一坛,您又怎么会”

    戚秋:“”

    几番欲言又止,戚秋才忍住了那句因为谢殊不善饮酒三杯倒,所以不论什么酒都喝不了一坛。

    所以不是酒的问题,是人不行。

    水泱也不纠结这个事,转而疑惑道:“可是您为何要装醉酒?”

    为什么?

    当然是要攻略谢殊了。

    端看原著里,原身一个纯种白莲都没有用这幅柔柔弱弱的做派攻略下谢殊,她一个功夫不到家的伪白莲还能有什么指望。

    再这样下去,这个位数的好感度什么时候才能动一动。

    思来想去,只能另寻他法了。

    既然谢殊不吃白花这一套,那就在尽量不崩人设的前提下,换一种方式。

    纯白花不行,那就人前压抑天性温柔知性,人后活泼开朗太阳。

    总是一款会是谢殊的心动女一号。

    而以喝醉酒的名义,更是方便许多。翌日连借口都不用想,一句不记得就能糊弄过去。

    要来,这个法子还是花灯节那日,从谢殊身上学到的。

    学以致用,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