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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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城沈家。

    沈裕持一把尖刀,划开向自己的皮肤,运气催逼精血,鲜红的血液流动着点点金光,刺啦一声,滴落在沈和璧的魂灯内。

    他敛息静观。他不懈以精血护养魂灯,可沈家主的魂魄还是不聚拢。已经过去不少时日,如今他已不抱希望。

    屋外风动,破开窗。风带进来一丝一缕灵气,旋成一个漩涡,搅在魂灯灯芯上方。

    点点光火亮起,如即将熄灭的火星。

    沈裕大喜,捧着魂灯奔向祠堂。一路上沈家众人皆瞧见这空中古怪的风。

    “家主要回来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沈二姐从修炼室中惊起,推开院门:“快叫人来。”

    随即立刻赶往祠堂。

    她到时,沈裕正跪在琉璃像前,旁有数个沈家心动期弟子,正加持阵法,念动决咒:“魂兮归来”

    沈二姐心中大乱,数月过去,为何父亲的魂魄又回来了?

    她以为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人有三魂七魄,雷鲸能吞吃人魂,父亲三魂定会当场消解于鲸胃中,其余七魄飞出,会直接撞上漫天雷暴,逃脱的可能性很少。

    难道沈家聚魂灯真有此奇效?

    她望着琉璃像中翻滚的浓稠红液,少时她曾问父亲,琉璃像里的东西是什么。父亲训斥她对祖先不敬,还让她罚跪祠堂,抄写族谱。

    祠堂庄严,肃穆的念经声越来越响,直上云霄。沈裕指尖流出更多精血,其余几个弟子纷纷割破指腹,数方精血形成一根根细丝,汇聚魂灯。

    许多筑基期候在祠堂外面,他们无权进入祠堂,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沈裕双唇颤抖,面如金纸:“快叫人补上,精血不够了。”

    沈六和沈二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古怪。

    忽然,琉璃像发出耀眼的红光,浓稠的红液流动,竟如人的血液一般。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得祠堂里百千盏魂灯火光摇曳。

    “是父亲。”沈六面露恐惧,“可是”

    沈二也蹙眉。

    是父亲没错,可父亲的气息中,为何夹杂着一股诡异陌生的气息。

    那股诡异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咔一声,魂灯裂了一个口。

    “魂灯聚魂好像不是这样的。”沈六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后退,“除非,招回的不止是父亲,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此时,魂灯周围滴精血的几人面容发灰,皮肉枯瘦,被摄取心魂般,不停念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祠堂顶上阴云聚拢,压住祠堂顶!

    “你还不算太蠢!”沈二姐柳眉倒竖,抽出长鞭,一次性抽干丹田灵气,凝于鞭尖一点。

    凌空爆响!

    长鞭尖端霎时幻化成数道虚影,啪地抽中魂灯身边几人,精血线猛地断裂!

    ——轰!

    无形气劲推开众人。沈二姐咳出一口血,取出三颗补灵丹吞下。

    祠堂顶上,阴云散开。

    魂灯却亮了。

    沈二面色发白,抬要抢灯,沈裕一跃而起:“你要做什么!”

    她丹凤眼中掠过杀意:“你招来了什么东西,你不清楚吗?”

    沈裕沉声:“即便如此,家主也在里面!你休得放肆!”

    沈二姐冷笑,眉间艳色更甚:“我已找来一具与家主相契合的身体,我不会让你塞奇怪的魂魄进去。”

    沈裕一滞:“你找到了?是谁?他在哪里?”

    沈二长鞭一指门口:“他亲儿子,我的亲六弟。”

    沈六与沈裕脸色大变。

    “什么?!”

    “沈绮怀你蛇蝎心肠!”

    沈二唇角弯起:“六弟,你一心想救父亲,我成全你。”

    她提鞭空抽,一声尖锐响声传出祠堂,数个筑基修士一跃而入,按倒沈六,围攻沈裕。

    沈裕好歹也是金丹期,身上金丹品的法器就有五个,但他刚刚被抽走精血,浑身无力,又怕伤到怀中魂灯,招式施展不开。在七个筑基围攻下,沈裕渐渐败落,被按在地上。

    “家主真是太惯着你了!才把你养得如此狼心狗肺!”沈裕满脸是血,被抢走魂灯,献到沈二中。

    沈二擦了擦唇角,不欲与他多言,扬:“关殿门!”

    光明被遮住的瞬间,沈二重重甩,啪一声,魂灯砸在地上。

    骨碌碌滚了几个圈。

    没碎。

    灯芯火苗燃烧,但没有魂魄钻出来。

    沈二鞭柄捏得咯吱作响,弯腰捡起魂灯,瞪着沈裕:“你看你做的好事。”

    沈裕怒骂:“阴险毒辣都不足以形容你这种人!弑父杀弟,残害同族,你早晚有一天死在魔修上!”

    沈二冷哼:“来人,沈裕长老招来恶魂,阻止家主复活,当着先辈祖宗的面还不知悔改,罪当魂飞魄散!”

    大刀落下,沈裕嘶喊:“沈二姐!你不能杀我!沈家有很多秘密,你杀了我杀了家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沈二冷笑,不论沈裕什么,她都不会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夺权时。

    “等沈家到我里,我可以慢慢知道。”

    啪——

    一盏魂灯碎裂。沈裕躺在地上,身首异处,当真魂飞魄散。

    啪——

    又一盏魂灯落地,沈六心口上,鲜血涓涓流出。

    琉璃像依然微笑看向祠堂众人,浓稠的红液翻滚。

    祠堂殿门重开,光明照进,沈二摸着魂灯,眼眸沉沉,指尖颤抖,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仿佛要吞噬她的魂魄。

    她运转灵气,强行平静下来。

    她不能害怕。她绝不能怕!

    想要登顶高位,必须担起常人不敢冒的风险,必须击败常人无法抵御的强者。她已经做到了,现在只差一点收尾。

    下们收拾着残局,无人敢发话,甚至无人敢抬头看她。

    沈家二姐,已是名副其实的沈家家主。

    不知何时,沈七来到她身后。

    “二姐。”沈七淡淡看向魂灯,讽刺笑道,“为何还不摔。”

    沈二姐将祠堂内之事全盘拖出,沈七面色微变,提剑道:“随我来。”

    她打开祠堂关,带沈二进入琉璃像底的密室中。

    黑暗侵袭,周遭越来越冷,淡淡荧光笼罩着寒潭,丝丝缕缕的寒气露出。

    沈七接过魂灯,直接投入潭中。一声闷响,水面泛起涟漪。

    随着魂灯越沉越深,沈二姐心中的恐惧也渐渐沉底,不再浮现。

    她透过潭水往下看,依稀看见一点微光。她伸去碰,寒潭冰冷刺骨,摸一下皮肤起霜,沈二姐冻得“嘶”了一声,皱眉道:“会有用吗?”

    沈七抱臂淡淡看着她:“你呢?”

    沈二姐环顾四周,语气古怪:“不愧是父亲掌上明珠,连祠堂的密室都告诉你了。”

    沈七笑了一下:“的确,我时候还经常在这里玩呢。”

    沈二瞥了她一眼。

    又冷又黑,水还冻得要死。

    掌上明珠就是掌上明珠,在她辛辛苦苦渴望出门买个面人时,沈七已经逛腻了,跑来祠堂禁地里玩。

    随即,她又平息了心潮翻滚。家主的位置都是她的,沈七也只能投靠她。

    即便父亲从未同她起祠堂禁地,即便她对沈家的秘密一无所知,又能如何?

    她能凭自己的力量得知。她会一点点翻出来。

    “七妹。”沈二姐微笑,“多谢了。”

    沈七懒得虚与委蛇,离开祠堂,她慢慢走进地牢里。这段时日,大部分守狱的沈家禁卫被沈二姐调走,他持沈二亲授的家主令,再也无人阻拦他下到底层。

    沈家地牢最底层的只有一个房间,在长廊的尽头。

    沈七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唯独从寒潭出来,才能得到沈和璧的允许。

    她抽出初霁送她的长霖锁,将一头尖钩挂在门把上,不论如何拽,都无法撼动牢门分毫。

    沈七笑了笑,她本来也没期望长霖锁能开这道门。就是试一试罢了。

    “再等等。”她轻声道,“马上了。我已经吃了不少天地龙芽,很快就能结束了。”

    门后传来一种布料摩擦皮肤的声音。

    这么多年,沈七每次许诺,门后都会传来这种声音。

    一开始母亲还会呵斥,不要吃!

    渐渐地,她回答得越来越少,最后告诉她,“你再这么做,我就不和你话了。”

    她与母亲大吵一架,自此,母亲真没和她过一句话。

    到现在,还没消气。

    -

    在邯城附近的林郊,初霁安插了不少岗哨。噬灵族能化作伴生灵植的形态,往林中一站,不能天衣无缝,只能毫无破绽。

    她又开发了[双箭头曲线]的新用法,既然是双箭头,那么理论上来,双方都能在脑内交流才对。

    可毛蔷试了好几次,初霁都只听见模糊的嗡嗡声。直到噬灵族长加入测试,初霁才勉勉强强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

    “注意,注意?”

    “???”初霁问,“注意什么?”

    噬灵族长:“我在叫你。”

    初霁恍然大悟,她也试了试,噬灵族长脑中响起声音:

    “猪昂,猪昂,装。”

    “”

    初霁大无语,这电话也太不清楚了吧!但她摸清了[双箭头曲线]的用法——对方修为越高,初霁听得越清晰。

    越来越多的线报从邯城林郊传来,被初霁写在纸上,厚厚一摞放在桌前。

    时间久了,初霁也能摸清哨岗线报都在什么。

    邯城封锁五个月后,城中的凡人再也坚持不住,他们不像修士,不需要吃东西。城郊的田地已经荒废,只能在自家种一点青菜口粮,可这哪能够?卖油的店铺早已关门,牌匾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紧接着,卖肉的屠户杀死家中最后一头羊,已经没有多余的草料给它吃了。米面店的存货渐渐耗尽,凡人们凑在门口,掏出最后的积蓄想买一袋米,老板苦着脸拒绝:“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家里人都不够吃了!”

    “行行好吧!我家老人快饿死了!”

    “我家孩子饿得每天直哭,您就卖给我们一点吧!”

    傍晚,有饿红眼的人举起火把,砸开店门冲进去,翻遍整个店铺,只在地上发现俩粒米。

    最后,他们破开被查封的工匠园,在里面找到十袋面粉,一些油,和过期腐烂的肉。

    可这点又怎么够几十万人吃?

    他们将目光移向了修士。

    散修亦是苦不堪言,他们大多都在多个城市间跑商卖货,要么画点低阶符篆,卖药卖法器。在大店里打工糊口的还好,自己做生意的,这些日子分文无收。不知该如何是好。沈家追查魔修,还没查出点什么,先饿死了正道修士。大人物一声令下,才不管底下人怎么活。问就是危关头,当以大是大非为重。

    若是魔修打到城门口,他们一定毫无怨言,可他们连魔修的影子都没见到啊!真是神仙打架,苦了苍生。

    一个低阶散修被几十个凡人哄抢,气得直飚眼泪,去沈家门口破口大骂:“你们还不如魔修!”

    他被禁卫当街刺死。

    沈家派人砸了初霁的药材铺,但凡有人在初霁店中买过药材,都以私通魔修之罪论处。吃枣药丸店的药材物美价廉,很多人都买过。就连城中最大的药材铺百草药房,也曾与之有过交易。

    百草药房被查封了。

    一个散修向沈家检举,他的仇家经常买初霁的药。沈家立刻来人拷问。仇家百口莫辩:“我没有!我只是去买了个伤药!”

    他被带进沈家,再也没有出来。

    那人的邻居看不过去,向沈家人解释:“他什么也没做啊,他姑娘在外面疯玩摔了一跤,腿伤了,真就买了个药。我们几十年邻居,他可本分了,从没有私通魔修。”

    邻居的儿子赶快捂住她的嘴:“娘,别了,那根本不是买个药的事。”

    一时间邯城人人自危,生怕仇家举报自己。

    沈二姐身边,一个野心勃勃的筑基修士劝她:“两次战役,金家全程参与。那金家人擅长傀术,一进金家,满屋子都是古怪的傀儡,他们一吹哨,一群无生的纸人纸物全都活起来了。这不是魔修,这是什么?”

    第二天,沈家宣布,魔修查到了。

    就藏在金家。

    沈家出了二十个筑基修士,气势汹汹前往金家。金家从誓死抵抗到结界破碎,只用了短短一天。

    大批的法器、灵石、符篆被送进了沈家,沈家管事清点战利品,啧啧称奇:“金家好东西不少。”

    “咱们前段时间折腾,损失了不少灵石灵舟,现在不回本了?”

    但金家数十人凭空消失的事情,也暴露出来。

    沈二姐没想到,魔修真得渗进了金家。

    邯城护城大阵已经开启,没有任何活物能进出。

    魔修是怎么进来的?初霁难不成有通天的本事,能在阵法上钻个洞?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在沈七面前提了一嘴。

    沈七笑道:“你问我,我如何清楚?”

    沈二姐凤眼微眯:“最好不要是你。”

    沈七转身告诉初霁,这段时间别来找她,远离邯城,离得越远越好!

    初霁可不愿意。

    金家家破那日,金漠突然找到她,求她带他去邯城。初霁目睹了傀儡钻出邯城大阵的场面。

    大阵不允许活物进出,但傀儡又不是活物,一只纸糊的穿山甲破土而出,张嘴从腹中吐出一张纸。

    “还有些家人在邯城中躲藏,大部分都在凡人聚集的城区外围,人多眼杂,沈家不愿意花时间追捕。他们忙着搜刮我们的财物。”

    金漠钻紧双拳,身侧的金豹发出阵阵低吼。

    “我与沈家,不共戴天!”

    初霁看了他一眼:“这只穿山甲肚子里能塞东西?”

    金漠抹了把泪:“能。”

    “它能钻回去吗?”

    “能。”

    金漠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初霁忽然露出奸商微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袋又一袋的大米、油盐、蔬菜。

    她对穿山甲:“张嘴!”

    噗的一声,她把大米塞了进去。

    “魔修来做生意了!”

    既然沈二姐邯城中有魔修,她当然要帮她坐实这件事。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