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善逸的梦
行进的列车上,接触不良的顶灯忽闪着,车上的乘客似乎也随着外面漆黑的天色而集体进入了休息时间,一个个全部歪着头靠着座位,睡得不省人事。
车尾,寥寥几人的车厢中,脖颈上的金色勾玉顺着车灯折射出一瞬的反光,黑发的猎鬼人斜靠着椅背,双目紧闭,表情平静,似乎是睡得很沉。
青紫纹路的羽织已经顺着座位滑落到地上,露出腰间挎着的连鞘日轮刀,臂顺着重力搭下,露出一截苍白的腕,指尖也毫无力道地松松半蜷着,完全是一副毫无防备的熟睡模样。
面颊凹陷、脸带颓气的列车员抖着,颤颤巍巍向垂下的这截腕系上一圈麻绳,随后将麻绳的另一端套在自己的上,握紧了怀里的尖锥,深吸一口气,面带冷汗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进入另一人的梦境。
麻绳用于联通睡着的人的精神梦境世界,尖锥是能够被带入梦境中的武器,只要找到梦境的边界,便可以轻而易举撕开梦境主人的精神防线,从而到达潜意识的领域。
而在那之后,只要破坏掉所谓的“核”,就可以彻底使其丧失意志——这是显而易见的“作恶”,列车员对此很清楚,但他仍旧选择这么做。
因为别无他法,只有这么做了,他才有会从眼眸中镌刻“下壹”的恐怖鬼物那里,去获得属于自己的“美梦”。
还是觉得不对劲。
狯岳站在桃山背光侧的河边,略微前倾上半身,低头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
没有变化的脸,熟悉的勾玉,冷漠的表情,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短打和服,因为领口松垮,所以裸露着一片胸膛。
这本应是格外熟悉的自己的模样,但狯岳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还在穿这种黑色和服吗?模糊中他似乎应当披一件色泽稍微鲜艳点的外套,紫色或者青色。
不过起来,他似乎从来没穿过那种颜色的衣服吧?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狯岳陷入了沉思,他很迅速就发现了当前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很多违和之处,不仅仅是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吵闹的东西,对于桑岛老师认为他是“鸣柱唯一的继任者”这点也感到疑惑,现在连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都有些陌生,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就像他的记忆硬生生被挖走了一大块,留下看起来虚假的美好,实际却是一地狼藉。
分明被称赞了“学会一之型”,但当他想要用出来的时候,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与老师一同食饭会莫名其妙摆出三副碗筷,就连普普通通修行时,也会不自觉回过头下意识骂出一句“废物”,但实际身后却是空荡荡,根本不存在任何人。
而且,胎记也没有了。
狯岳皱着眉拉开自己的领口,目光在干干净净的肋下停留了几秒钟,随后略带凝重地移开,陷入了沉思。
——这又是一处古怪的地方,他分明记得自己没有任何胎记,但潜意识中又觉得肋下会有一块图案,即便搜刮了整个大脑,也没有发现与其有关的记忆,就像是莫名其妙的“外套”,以及总觉得对他很重要的那个“废物”一样。
这些东西,真的就不存在吗?
桃果香气旺盛的桃林中,中紧攥了一把尖锥的列车员躲在树后,额头冒着冷汗,一点一点争取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远离这块区域。
他的运气很不好,刚一进入到梦境中,就发现梦境的主人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对着水面发呆,距离很近,有被发现的危险,当务之急是趁着那家伙仍在发呆,尽快向远离梦境主人的方向移动。
梦境并非无边际,只要他摸索到了梦境的尽头,就可以利用尖锥撕开精神世界的防线,进入其中,成功破坏这个人的“核”。
所幸上天似乎还是眷顾他的,刚开始试图后退时不心踩到了一根树枝,但发着呆的梦境主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仍旧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后在精神紧张的情况下退开一段距离,紧接着拔腿就跑,身后也没有追上来的动静,如果不出意外的他,他很快就可以摸到梦境边际了。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列车员并非第一次潜入梦境破坏人的“核”,对于梦境的大也有所模糊的认知,应当差不多就是这么远了。
他暗想,接下来应该会遇到虽然景色在延续但无法前进的情况,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阻碍,因为这就代表着他已经达到了梦境的边界,只要利用武器撕开边缘,就可以成功进入精神世界——
“!”
分明已经跑到了接近边缘的位置,也在察觉到阻力时陷入了狂喜,但刚一撞上宛如水波纹产生波动的梦境边缘,刚刚仍旧能看过去的漫山遍野的桃树景象就仿佛海市蜃楼,晃动了两下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沿着这条边缘瞬间拔地而起的巨大空白,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升腾而起,一望无际,没有任何景色,就连脚下都仿佛踩着虚空,朦胧着能看见一片柔和的白光,蔓延的又宽又远,漫无边际。
脚下似乎踩着一条分界线,泾渭分明,将整个梦境分割为对称的两部分,一半是鸟语花香的桃山,另一半是空无一物的白色虚空。
本应阻拦住继续前进的阻力也丝毫不大,只延缓了一下冲过去的速度,随即就让人一个踉跄栽了进去,犹如踩进悬崖一般,从结实的土地栽进了白茫茫的虚空——若非没有出现摔进深渊的情况,而是犹如倒在透明地面上一般跌坐在虚空中,恐怕满头冷汗的列车员早就惊恐地大叫出声,握不住中的尖锥了。
但即便如此,这种突发情况也足够他吓得抖成筛糠,心被汗水黏腻到几乎握不住柄,只能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回头张望了一下。
视野中仍旧是犹如被突兀截去一半的桃树林,距离不过堪堪几米,刚刚踩得是坚实的泥土,现在脚下却踩着虚空,无比对立且冲击性的景象几乎超出了列车员的认知,他攥紧里的尖锥,声音颤抖地喃喃起来:
“这家伙的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明明应该走到尽头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远的边际简直就像、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联通着另一个梦境一样。
在更靠近车头的车厢里,鱼贯而入的几人也都将睡着的鬼杀队几人与自己的腕用麻绳牵了起来,怀中抱着锋利的尖锥,纷纷紧闭双目睡了过去。
紧握尖锥的年轻男性在一片桃林中睁开眼。
梦境中的季节似乎是果实成熟的时期,桃树的枝头纷纷挂着无数粉白的桃子,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桃果香气,迅速警惕地扫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梦境主人的身影,看来他运气还算不错,不会出现刚进入梦境就被发现的情况。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这是那个黄头发子的梦,只要能够笔直选定方向前进,就一定能够摸到梦境的边缘,之后只要撕开梦境的边界,进入到那个黄头发子的精神世界,破坏掉他的“核”就结束了。
他攥紧了中的尖锥,露出狠戾的神色,步伐加快,带着一股冲进向前迈步,但在即将越过一片一人高的灌木丛时,他却突然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停了下来。
“”
前方是一片空地,隐隐传来了笑的人声,能够在梦境中出现的人,除了梦境主人之外,就是根据梦境主人的记忆和期待所幻化出来的人物,无论被哪个察觉到都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年轻男性立即躲在了灌木后,屏住呼吸,偷偷顺着灌木丛的空隙看了出去。
“,我们来这边,我带你去编花环!我很擅长编花环的,连爷爷都夸奖过我的很巧!”
是那个黄头发的子,他皱起了眉。
黄发的少年此时正满脸荡漾,一副情窦初开的表情,兴冲冲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无比殷勤地围着人家,兴奋地红着脸个不停。
“而且桃山的后山还有一条河,我也可以带你去捉鱼哦!虽然爷爷每次都会嫌弃我捉鱼把衣服打湿,但是河里的鱼吃起来很美味的!相信一定会喜欢,虽然我做的饭其实没有那家伙好吃啦——”
殷勤献到一半,似乎是提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黄头发这个子似乎是愣了一下,喃喃了一句“那家伙?”,不过大概还没来得及让他意识到什么,一直被他围着讨好的女生就有了反应,一下子把他的注意力拉扯了过去。
“切,我才不信你这个废物能捉到鱼,不被鱼捉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吧。”
女生环着胸,颇为不屑地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有点特殊,虽然仍旧带着女孩子婉转的声线,但略微有些低沉,乍一听像是强行对幻想出“男性如果变成女孩子”的声音,不过适应了之后似乎也不那么奇怪,勉勉强强能够划分进“好听”的范围——但的话可就一点也不可爱了。
这个黄头发子的理想型很特殊啊竟然是这种类型的吗?
真时髦,头发的颜色已经很显眼了,喜欢的类型居然也这么前卫,大和抚子对他而言可能没什么魅力吧,竟然会喜欢这么暴躁还会骂人的女人。
大概是所有男人都会本能关注这种方面,所以就连躲在灌木丛后等待伺离开的这个年轻男性,也在转身前投过了探究的目光,微微凑近一点灌木的枝干,顺着空隙仔细看了过去——居然喜欢脾气这么差的女人,那她一定长得很可爱吧?
“”
从灌木丛遮挡的位置望过去,先是看见两颊垂下各一缕黑色鬓角,和贴着脖颈后脑勺微翘的毛绒绒发尾,穿了一身奇怪的黑色裙装,上衣两枚扣子被胸撑得崩开,身材绝对完美,但可惜就是看不清脸。
——字面意义上的“看不清脸”。
年轻男性把一声抽气捂在了嘴里。
这个有着毛绒绒黑色短发,脾气很差,会骂人,但是身材很好的女孩子居然没有脸。
脸部的位置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却能够发出声音,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什么恐怖片的猎奇向角色,但这个黄头发的子却完全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在对着一个看不到脸的家伙大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