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0万剑归葬
“咳,咳咳。”
徐松元一背在身后,另一拭去嘴角的血渍。
流云剑悬在他的身侧,流转着一股空渺的仙威。
圣主站在一道灵气构建的云梯上,仅是平静地看着徐松元:“你,也要杀我?”
徐松元沙哑道:“除魔卫道,是我蜀山天命所在。”
其实当徐松元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会出剑,圣主退或不退都是同样。
因为他已经只剩下这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不可能放跑眼前这个魔头,为蜀山留下祸患。
但圣主接下来的话,让徐松元有些意外。
“所以你也认为我是恶?”
徐松元抬起了头,也抬起了剑。
“魔教祸乱南疆,血屠百城,浮尸遍野,民不聊生,这不算恶?”
着,徐松元的袖袍随风摆动,隐隐有股玄奥的气息汇入流云剑中。
他本就干皱的皮肤越发皲裂,白眉与长髯继而变得枯卷,就连面颊仅剩不多的血色也即将散尽。
这时,圣主笑了。
“呵,如果这算是恶”
“那你们助纣为虐血屠大周!将蓬莱沉入鲸渊!你们又算什么?!!”
徐松元气息猛地一颤,枯瘦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他震悚地看向圣主,低沉道:“你,你是谁?!是”
未等徐松元完,圣主叹了口气。
“呼”
他闭目稍歇,随后像是释然,也像是颓丧地抬起头。
“你忘了在蓬莱的时候,是谁教会你第一招剑术?”
“你!”徐松元瞳孔地震,“你,你是萧”
“已经不是了。”
圣主神色淡漠,语气也继而变
得轻蔑:“萧忘早就死了,带着他的天真,早就被你们埋葬在鲸渊之下。现在的我是魔教圣主,是你口中祸乱南疆,血屠百城的邪魔。”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嘶哑着震声狂言:“而我不仅会血屠南疆,更会血屠蜀山!血屠大夏!会破开鲸渊!会将此世的一切尽数埋葬!”
“你们要面对的,是你们自己杜撰出的邪魔!”
圣主着,气息暴涨,半步九境的修为瞬间爆发,恐怖的气浪横扫四方!
他身后的虚空撕开一道裂缝,仿佛九幽恶鬼从亘古的深渊中挣扎着逃出!
徐松元瞳仁充血,什么都不再多言。
从萧忘踏上蜀山的那一刻起,徐松元就知道,他除了出剑别无选择。
不论他是谁。
不论有没有理的可能。
不论当年是非到底是何人之过。
徐松元的选择的都只有一个!
流云剑祭起,他的身后骤然映现出一道虚影,那似乎是他中年时的姿态,也是他最强的时期。
那是蜀山功法蕴养的剑影。
剑影即我,我即剑影。
元磁阵法颤动着,剑冢的飞剑似乎受到了感召,一柄柄飞剑凌空而起,尽数汇于天穹!
徐松元的身躯逐渐干瘪,仿佛久旱的枯木,逐渐凋落成尘。
他倾尽最后的余力,并指成剑。
“斩!”
孤悬于空的流云剑应声斩落!
而天穹之上那千万把飞剑汇聚一同,如狂澜般急涌而下!
剑影凋敝,万剑奔流!
但圣主依旧纹丝未动。
他身后的幽鬼张开巨口,四周的灵气盘成涡旋,尽数汇入幽鬼的体内,就连光线都被扭曲。
奔泻的剑海在这诡异的波纹中荡向两侧
,很快如同流火般纷落而下,坠入望山镇。
圣主的身上映现出繁复而吊诡的花纹,如同深紫色的虫子在血管中蠕动!
他抬起,幽鬼也抬起了。
那道凝聚了徐松元最后余力的剑影摧枯拉朽般悍然斩落!
它劈开了云翳,劈开了山岚,劈开了那黑气沉沉的幽鬼,将整片天幕一分为二!
但最后,却停在了圣主的掌心。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老了啊。”
圣主喟然一叹,只是他的目光中并无怜悯,有的只是难言的讥讽。
蜀山上下以及魔教众人都停了。
他们屏息凝神,看着这威凌天地的最后一剑!
最后却在圣主的掌心化开,消散不见。
而那剑意铿锵的老人,却已经燃烧完他残存的余晖,化作漫天的焦烬飘向远空。
“师祖!!!”
蜀山弟子们只觉得脑子里嗡然作响,一瞬间道心失守,剑意崩溃。
他们的宗主,半步九境的存在,竭尽全力的一剑却未能伤及魔教的圣主。
绝望蔓延。
圣主脸上漾起一片痴狂的潮红,他勾了勾,正要拿走无主的流云。
这意味着他的计划很快就能迈出第一步!
然而一道灰色的剑影瞬息掠过!
魏海潮瞳孔骤缩!
那是蜀山的剑隐师伯,有着八境后期的修为。
也是另一柄仙剑,承影剑的主人。
魏海潮没想过他会出现。
因为按正常的剧情来走,9年徐松元死后,会交给他一个秘密的任务,从而让这位师伯没能在魔教攻山时赶回来。
但这次不同,现在是第年。
魏海潮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但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承影剑无声无息,刹那间刺向圣主!
然而未等它及身,一柄苍翠的灵剑凭空乍现,挡在了承影剑身前!
铿!
火花迸溅,灵气爆散!
剑隐身形偏移,尚未来得及脱逃,就被鬼影刹那咬在口中!
圣主轻蔑地瞥了眼剑隐。
这种程度的偷袭他自然早已算到。
昔年大周古匠借鲸渊寒铁锻出九柄仙剑,据拥有破开鲸渊之威能。
大周覆灭后,蜀山独占其三。
一曰流云,一曰承影,一曰青枯。
流云和承影互为表里,前者归属于蜀山掌门,后者归属于蜀山剑隐。
而青枯则在后来蓬莱沉渊之时,与蓬莱仙岛一同坠入鲸渊。
也就是方才挡住承影的那把。
幽鬼的巨颚猛地用力,恐怖的咬合力下,剑隐师伯也不再有余力抓住那柄黝黑的仙剑。
“这样,就是三把了。”圣主勾了勾。
“休想!唔啊啊啊!!!”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剑隐师伯却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臂骨!满口血沫地嘶吼着,将承影剑掷向望山镇的战场!
“蜀山,弟子接!剑!”
这位剑隐即便将死,也未曾放弃最后的希望。
承影剑落入阵中,只是无论是南疆的魔修,还是蜀山的弟子,都无人胆敢捡拾。
魏海潮也犹豫了。
他知道,捡了这柄承影剑,就意味着他将与圣主搏杀。
但魏海潮很有自知之明,八境的他即便拿了承影剑,也绝无可能赢过圣主。
毕竟他甚至连圣主放出的一道鬼影都难以招架。
而他倘若不捡承影剑,那么就可以继续屠戮魔修,从而增加蜀山守卫战的贡献
分。
他不知道圣主为什么突然进境这么快,也不知道魔教为何在第年就攻上蜀山,更不知道宁洛到底在哪。
魏海潮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混分。
毕竟他可是有八境的修为,气息一震,就能击毙诸多魔修!
这修为恰烂分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就在他犹豫之时,天穹之上的圣主已然毁去流云剑的禁制,将之据为己有。
他意念一动,两柄仙剑环绕身周。
圣主的目光移向下方,他盯着那柄直直插在请仙典仪祭台上的承影剑,刚打算动身
然而下个瞬间,流云和青枯却猛然颤动起来!
“什么?”
圣主目光一沉,但却忽然惊觉,异动的不止是流云和青枯,更是在场的所有灵剑!
南疆魔修与蜀山弟子近乎停战。
有一道人影穿行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带着皂色的斗笠与面罩,几乎只留下一对眼睛。
这身行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融于夜幕的刺客。
但问题是,现在是白天。
宁洛他慌啊。
其实他原本设想挺好的。
他要给魏海潮带来一场华丽的失败。
那句话的意思是,他会在20年突破到八境中后期,然后前往蜀山守卫战的战场。
届时,他就可以利用天生剑体的优势,强势斩杀圣主!
从而让魏海潮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
但宁洛一来没想到魔教年就攻山了,二来,他把自己的社恐给忘了。
这么多年过去,宁洛的社恐其实早就缓和了很多。
站在请仙典仪的祭台上,他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侃侃而谈。
但,魔教攻山这场
面未免太大了些。
当一群蜀山弟子和南疆魔修奋勇厮杀,当他们一边喊着“踏平蜀山”,一边喊着“除魔卫道”,然后双目充血,唾沫横飞的时候
宁洛走了进来。
这一身黑衣尤为醒目,甚至吸引了双方的目光,让他们不自觉地停了。
于是无论是天上的圣主,还是踏剑而行的魏海潮,以及近乎所有魔修和蜀山弟子,他们的目光尽皆汇聚在宁洛身上。
宁洛慌了。
他并不怕人,只是害怕视线,那是刻在dna里的恐惧,难以消除。
他的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就像是冷天牙床的战栗一般,抖动的频率甚至堪比昆虫的振翅。
只是宁洛忘了,他是剑体。
他在颤抖,于是整座蜀山的剑都跟着颤抖!
宁洛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在极力装作一团空气,然后心中急切地思索着该如何缓和这股恐惧。
“分散注意,我得分散注意!”
“昆仑镇龙脊,神庭下重楼,绛宫从雷动,万壑始争流。”
“昆仑镇龙脊”
宁洛开始不断地背诵着道解的四句道语,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永无止休。
他开始麻痹自己,尝试极力克制社恐。
但在别人的眼里却并非如此。
剑修们骇然地看着自己上的灵剑,只觉得在这一刻,那相伴十余年的本命剑似乎并不属于他们。
剑刃颤动着,雀跃着,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尽皆脱而出。
万千柄灵剑穿过战场,盘绕在宁洛的身周,仿佛在护法一般。
甚至就连魏海潮脚下的飞剑也飚射而出,归于万剑之中!
圣主立于天穹之上,不知为何有些发怵。
他看着那笼在一身黑衣
中,低着头默然前行的青年,心底涌上一阵难言的恐惧!
因为他眼中的画面与他人不同。
他看着宁洛身周一圈一圈的灵气荡漾开来,仿佛石子落入湖面荡开的涟漪,也像是茶盏中晕开的一滴墨珠。
更像是一柄行走的剑!
他的锋芒甚至割裂了虚空,撕碎了地脉,最终走到那柄承影剑的身前。
宁洛的掌伸向承影。
这一瞬,在圣主的眼中,时间的流速近乎放缓。
“这人是谁?他想要承影?他夺剑是为了什么?”
圣主思绪繁杂,意识几乎过载,但却找不到有关宁洛身份的任何线索。
他唯一知道的是,承影绝不能交由宁洛!
鬼影尖啸,黑雾滔天!
圣主眼见宁洛即将握上剑柄,他急不择言,只能慌张地暴吼道:“住!!!”
但宁洛的已经摸上了承影剑。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看看。
这剑一看就属于是那种满级装备,论坛的攻略里也有提及,玩家虽然能摸到流云剑,但眼下还没消息有人拿到过承影剑。
都这么了,宁洛能不好奇吗?
反正杀圣主又不难,我就康一眼,看看就行。
但圣主的这一声暴吼,让宁洛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与投来的万千视线交汇在一起。
仅仅一瞬,宁洛的耳垂就开始发热,喉咙也继而变得干燥起来。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周围数不尽的剑鸣,还能听到那些魑魅魍魉的沙哑低语
这游戏,玩不下去了。
宁洛重心微沉。
轰!!!
请仙典仪的祭台瞬间崩塌!
地面龟裂,蛛般的裂纹转眼蔓延而来,几乎覆盖了整
座望山镇!
紧接着,他的下盘骤然发力,气浪摧毁了方圆数十丈的民居,漫天瓦砾向外横飞!
宁洛的身体仿佛化身成一柄仙剑,在万剑的攒聚下破天而出,仿佛要凿碎这整片天幕!
剑风掀起音爆!
如同贯日的长虹!
圣主仓皇地催动鬼影,然而那黑雾尚未凝聚成型,一束流光就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刹那间贯体而过!
这一刻,圣主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能够引得青枯和流云颤动。
因为那是剑体。
九境的剑体。
那是,九境!
圣主殒命,坠落而下。
时间逐渐停滞,世界也继而变成灰白两色。
魏海潮张大的嘴始终无法合拢,他看着那悬停在半空,一分为二的圣主残躯,只觉得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半步九境的圣主,连还的余力都没有,被人一剑穿膛而过?
那,那这人又得有多强?
难道是隐藏剧情?
不应该啊。
蜀山副本里,尘渊界最强战力不就是半步九境的徐松元吗。不可能有隐藏角色能比徐松元更强吧?
魏海潮脑子有些宕,明明是很简单就能看破的事,但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或者,是他不愿意想明白。
他不愿意相信那道身影是宁洛,不愿意相信那是他的对。
因为他带了足足5条天命,他志得意满,年就达到八境,已经是最最离谱的战绩。
而那能够斩杀半步九境的剑光,又怎么可能出自只带了一条天命的宁洛?
但事实摆在那里。
因为时间停止之后,高空中那道身影却动了。
“呼”
宁洛捂
着自己的胸口,他第一次觉着心脏骤停竟然是件这么舒服的事情。
他长舒了一口浊气,社恐的感觉已经尽数消散。
既然我解决不了自己的社恐,那我就解决掉给我带来社恐的人。
很简单的道理。
朴实无华,没什么毛病。
宁洛舒展了一下筋骨,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瞠目结舌的魏海潮。
他展颜一笑,远远地挥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像毫不在意魏海潮一般,又径自别过了头。
天光即将落下。
宁洛摩挲着下巴,心道:“十八年九境,挑战姑且是完成了,希望我的猜想没有出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