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红的剑刃孤悬于空。

    其上密布着斑驳鳞集的裂纹，有如破碎的青花瓷，华丽，又颓败。

    宁洛并指成剑，长身鹤立，只是神识的幻形却早已龟裂。

    一缕缕轻烟从他的幻身中流泻而出，他的身形逐渐萎缩，连五官都变得模糊，眼看着便要消融崩解。

    苏瑶怔住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确没串错门。

    即便那道幻身面貌不详，但苏瑶依然能够辨认出来，那就是宁洛。

    她看着滚沸的海水，看着游曳的鱼群，看着浮起的孤岛，看着熔岩铸就的坦途以及，那把碎剑。

    苏瑶知道，宁洛他已经什么都懂了。

    苏瑶抿了抿薄唇，那微眯的瞳仁中敛藏着难以言喻的震悚。

    她是功法的先驱者，也是自己走过这条路的人。

    因此她很清楚，宁洛眼下所表现出的悟性到底有多不合常理。

    仅仅只是一个炼气化神，就让宁洛把识海给玩得明明白白？

    苏瑶眼中的惊异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凝重。

    宁洛不知道当晚的对话，也不知道苏瑶拥有随时与神使交谈的资格。

    神使即神之使徒，也就是矩阵的种种幻身。

    苏瑶从神使那里得知，宁洛的能力并非来自于系统的加护，那所谓的神选者称号是矩阵亲自修改的面板，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合乎常理的身份。

    更详细的信息或许只有上位的神使才有资格知悉。

    而神使与苏瑶的交易的内容，简单来就是准许了苏瑶和宁洛的交易。

    只要宁洛夺冠，苏瑶就能跟着他一同觐见黑塔，回到神选者群集的那片领域。

    至于交给苏瑶的任务，就是监视

    。

    就像宁洛的id一样，也像是他对自己的认知。他是bg，是没法处理的bg，所以必须受到监视。

    苏瑶难得正色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做了错事。

    宁洛在这个环境中就像是吃豆人一般，肆意侵吞着肉眼所见的一切养分与数据。

    给他一个契，他真的能够撬动秩序！

    从先前的死道鲸落，到眼下的凝聚剑意。

    虽然以宁洛目前的境界，驱使道意与自杀无异，但他已经触及更高维度的一角。

    甚至死道鲸落还是连苏瑶都没法理解的异常展开。

    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

    苏瑶沉吟之时，那柄烧红的仙剑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剑刃继而指向了苏瑶！

    那不是宁洛的本意，只是剑意失控的表现。

    它锁定了身为侵略者的苏瑶，裹挟着海天云蒸的威势，悍然斩落！

    剑风燎起炽焰，划破虚空，带起一缕赤色的弧光！

    然后，停在了苏瑶的指尖。

    这种程度的剑意，当然不可能伤及苏瑶。

    更遑论这道剑意不仅破碎不堪，又已经脱离宁洛的掌控范围，根本不具备杀伐的威能。

    苏瑶指尖轻弹。

    铛！

    剑啸之音席卷天地！万丈巨浪排空而起！

    而那柄破碎的赤剑也应声崩解，化作无数焦热的断片，落入瀚海之中。

    同时崩解的，还有宁洛的幻身，以及他整片破碎不堪的识海。

    天地灰败。

    时停，回归。

    升序失败

    排位不变

    胜场：0丨负场：2

    公寓房内，宁洛像是醉酒般晃荡了两下，只觉得面前天旋地转，良久才重新稳定下

    来。

    等到他视野恢复清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苏瑶恶狠狠的目光。

    那眼神中写满了苦大仇深。

    宁洛稳定身形，疑惑道：“你瞪我干啥？”

    苏瑶俨然一副大出血的模样，气鼓鼓道：“炼气化神，神识幻形，灵压淬神，元婴同调，识海演武这些你都会了？”

    宁洛闻言挑了挑眉毛。

    灵压淬神？这他还真不会。

    不过这名字一出来，他就懂了，多半和气血焚炼是一个套路，都是用来淬炼神识幻身的方法。

    “嗯，都会了。”宁洛微微扬起了下巴，神色淡漠中透着些许高傲。

    修炼这种事他懂得很，毕竟脑子里有万千卷文。即便很多主角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但贯穿全书的修行体系他还能不懂吗？

    只需要一个灵感，以及一份示范的模板，他完全可以借此举一反三，甚至创造出一条新的修途。

    这才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钱。

    然而苏瑶听到后并未意外，毕竟在宁洛意识模糊的时候，苏瑶已经震惊完了。

    她调出计算器，指翻飞，鼓着嘴道：“我只答应教你提前修炼神识的办法，也就是炼气化神。后面这些都是你偷学的，学费必须补上！”

    “价格我给你列出来了。”

    “牛奶蔓越莓爆浆曲奇3箱，抹茶绿豆饼3箱，杏仁蔓越莓千层酥3箱，麻薯糯米滋3箱，蔓越莓奶芙3箱，新百巧克力棒大礼包3袋”

    宁洛：“？？？”

    苏瑶像是念经一样，念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

    宁洛张口结舌，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他本来都酝酿好了台词，结果听苏瑶念完这一长串零食名，思绪直接就被格式化了。

    现在脑子里一片

    空白，啥都不剩。

    这么多零食

    类比的话就是，一般人游戏氪金自己是氪了多少多少钱，但氪佬不同，他会自己足足氪了几分钟几时。

    苏瑶的所为，大概就是这么个概念。

    宁洛麻了。

    苏瑶顿了顿，换了口气，然后语气威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可别想赖账！”

    宁洛回过神，当即不满道：“我自己琢磨出的识海应用技巧，怎么就成从你这偷学的了？”

    “那我问你，是不是我先教了你炼气化神，你才想出来后续的？”

    “你这分明是耍无赖啊，哪有你”

    “我不管，反正你不买我以后就不教了！”

    卧槽，资本家都没你这么赖吧？

    我靠自己脑子构思出来的运用技巧，凭什么要给你倒付钱啊？

    宁洛额角青筋隐现，但又生不出气。

    毕竟苏瑶现世和异界的模样大相径庭，现在看着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跟她讲道理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宁洛觉得再这么较劲下去，会显得自己很屑，很抠。

    因为买零食的钱他还真的不缺。

    这样至少能减轻一些骗孩的背德感。

    就当先玩了破解游戏，然后再回头补个票呗。

    宁洛心情平复。

    反正苏瑶要求也不高，就当女儿养得了。

    然而当宁洛扫了眼菜单，他还是忍不住道：“你，你买这么多零食，不我家摆不摆得下，你能吃得完吗？”

    苏瑶拍了拍胸脯：“放心，决赛前就能吃完！要是吃不完的话，我我再免费教你一，你想学什么都成！”

    flg立下。

    宁洛闻言眼前一亮，这种自信竖旗的宣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会翻

    车。

    虽然宁洛也很好奇苏瑶到底哪来的自信，但苏瑶的授课可是无价之宝，毕竟以她对修行的理解，大概是能得诺奖的那个级别吧。

    宁洛坦然应下，加购的过程有些漫长，他顺带问道：“对了，我最后尝试剑意的时候，为什么会识海崩溃？”

    苏瑶微眯着眼，冷静地思索着措辞，生怕又被宁洛偷学去什么。

    良久，她才回应道：“因为你的身体承载不了意。”

    宁洛神色微惑：“但是我此前分明用出过剑意，虽然受伤有些重就是了。不过那道剑意我蕴养了多年，肯定比这次危险多了。”

    苏瑶听到这话，也是隐隐有些不解：“那多半是因为剑骨吧。剑骨可以承载剑意，但你身体的其他各处都不行。通常来，在尘渊界中，即便是超越者也理应没人能使用出意，用的话和自杀没有区别。”

    “但你，唔大概是神选者的优势吧，因为你的道语大幅加深了你对天地道意的共鸣，所以才勉强挺过剑意的爆发。”

    宁洛微微颔首，心中大致了解。

    简而言之就是，以他目前的境界，剑意只能收纳于剑骨。

    一旦提上识海，那剑意就会转瞬将他自己的识海绞碎，这种行为与自杀无异。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将之催发而出的话，他的身体倒是能勉强承受，不准可以用作杀锏。

    然而苏瑶很快给他浇了一头凉水。

    苏瑶猜到了宁洛的想法，警告道：“但你下次可不能乱用了！这剑意要是再蕴养一段时间，即便是你的肉身也绝对不可能撑住。尤其在黑潮时，你难以加深与天地共鸣的前提下，强行使用剑意，必死无疑！”

    宁洛神色一滞，不过并未觉得可惜。

    反正即便不用剑意，他也照样无惧于他人

    。

    况且苏瑶虽然了撑不住，但她也没见过自己**境的肉身啊。

    “眼下炼气化神成功，等我真正完成了大一统，撑不撑得住还未尝可知。”

    一念及此，宁洛不再纠结剑意的问题。

    现在他的第一优先级还是完成大一统功法，还有学两招技法术法的绝活，确保没有短板。

    路还是得一步步走，总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付款之时，恰巧苏瑶此前点的外卖到了。

    叮咚。

    尊敬的k003客户，您的外卖已送达指定地点，请输入取件码

    宁洛接过外卖。

    那是一份饭盒比他脸还要大两圈的酸菜肥牛鱼，起码是三到四人份的量。

    “哟，这次终于想起我来了？”宁洛笑道。

    苏瑶闻言抢过外卖，跟护食的猫一样，戒备地盯着宁洛：“你想什么呢，这是我一个人的份！”

    笑容僵滞。

    宁洛脑后冒出一溜儿问号。

    我看你这腰也挺细的啊，凭什么可以一个人吃四人份的量啊？？？

    结合苏瑶那可以容纳成箱甜食的四次元胃，宁洛觉着苏瑶的生理结构多半挺特别的，指不准肚子里藏了个储物袋。

    宁洛语重心长地叹了声：“少吃点，又不会饿着你，我不差这点饭钱。”

    苏瑶拆外卖的悬在了半空。

    她忽然一脸感动，低声道：“那，那你再给我点一份，这些我吃不饱的！”

    宁洛：“”

    是夜。

    序列之争对大脑的负荷过高，即便这已经是第二次，但宁洛仍然难以适应。

    他早早睡去，而苏瑶则是蜷缩在沙发上的毛毯里，无聊地刷着论坛。

    她像是根本不会困一样，至少宁

    洛从没见过睡着时的苏瑶。

    一道如涟漪般摇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客厅之中。

    那是神使，也是穿越模拟器和世界秩序的缔造者。

    “”

    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苏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

    苏瑶披着毛毯，直起身子，神色隐约有些倦怠。

    “”

    “他确实有异常。”

    “他触发了鲸落。”

    “！！！”

    “”

    “那时，漫天的死道垂落而下，几乎覆盖了整片天幕。”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想杀了他，也不知道那会不会是对他的馈赏，更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吸收了死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那毕竟是死道。”

    “所以直觉告诉我，我该阻止它。”

    “”

    “我如实告诉你这一点，是因为信守契约。”

    “但我不是没有感情的器，我不会拿这种危险的事情做实验。”

    “况且序列之争既然在神域进行，那你姐姐应该也看到了。用不着你上报，她也知道这件事情。”

    “”

    “我觉得？”

    “唔我跟他认识也不久，但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

    “”

    “没错，即便以我的标准，我也这么认为。”

    “”

    “回见。”

    虚空的涟漪逐渐淡去，最终水平如镜，再复通透。

    幻影也因而消失无踪。

    苏瑶缓缓踱步至落地窗前，望着疏星寥落的天幕，以及那座穿云的高塔。

    她的心境其实和宁洛相仿。

    宁洛觉着苏瑶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心底却始终对她保有着最起码的警戒。

    苏

    瑶觉着宁洛是个连超越者都比不过的弱鸡，但对宁洛的提防却也分毫不减。

    一片灰败的虚无之中。

    羽絮飞散，一道身影凭空乍现。

    少女娇瘦弱的身形单薄如纸，浑身上下近乎不着片缕。

    她已经跟姐姐确认了鲸落的真伪。

    宁洛和苏瑶到底谁更危险？

    在鲸落之前，她觉得是苏瑶。

    但在鲸落之后，她更怕宁洛。

    因为前者是不守规矩。

    而后者，是无视规矩。

    晨风破晓，云雀高歌。

    宁洛揉了揉颈椎，一脸惬意。

    序列之争对治疗浅睡失眠还真是挺有作用的。

    他睡得很沉，也对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这种事情宁洛实际上并不在乎。

    矩阵，苏瑶，尘渊身为穿越者，身为老书虫，宁洛多少对很多细节有些敏感。

    但他也知道。

    比起自己眼中能看到什么，他更在意自己的双，能做到什么。

    就像那诡诞的秽与黑潮一样。

    只有当你弱于它，对它无能为力的时候，你才会感到铺天盖地的未知与恐惧。

    但只要火力足够，那就不过只是一团异样的兽罢了。

    宁洛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推门而出。

    没等他大脑完全加载，一道慵懒的声音忽然传来：“喂，十六强的副本选择出来咯，这次的副本有点特别呢。”

    “特别？”宁洛拍了拍太阳穴，疑惑道：“什么副本这么特别？”

    “问道书院。”

    “书院不是很常规吗，有什么特别的？”

    苏瑶翻了个身，头枕在沙发的扶上，长发垂落及地。

    她不顾走光，倒着看向宁洛，

    语气神秘：“因为这次书院副本的时间线比往常后移了些，所以，这次的副本里”

    “有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