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菟裘三百甲(为盟主小祖宗的小祖宗加更!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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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菟裘邑,大风吹扬。

    宰予立于高阶之上,眼眸紧闭。

    夫子的教诲似乎就在耳边回响。

    半个月前,夫子于学社中,于同窗面前为他辩护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虽然夫子竭力为他回护,但宰予的言论依然在曲阜舆论圈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连带着为他话的同窗,乃至于夫子都遭到了舆论的一致攻讦。

    那些议论,有的是来自不明真相的国人,有的却是别有用心之上故意引导。

    孔门弟子最近两年来在鲁国的势力愈来愈大,朝堂之上看他们不过眼的人不在少数。

    只不过先前因为夫子在鲁国声誉极高,所以国人不会轻信他人的诋毁。

    可这次齐国使者事件酝酿爆发后,过去两年孔门学子积累下的声誉几乎毁于一旦。

    有人指责宰予创办仁报用心不纯,有人指责夫子沽名钓誉,还有的则质疑孔门学子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俗话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宰予也没料到这一次的事件居然能在部分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不过有人对宰予不满,自然也有人对宰予心怀感激。

    阳虎在那天之后,曾经与宰予来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一来是为了宰予的行为道谢。

    二来是询问宰予是否需要他出面协助,揪出那些暗中散播流言的人。

    对此,宰予的答复自然是否定的。

    因为他为阳虎辩护并不是为了求得什么帮助,而是维护鲁国的团结,以便应对即将侵入鲁国的齐军。

    再者,他也不排除那些诋毁他和夫子的言论就是由阳虎放出的可能性。

    这倒不是宰予恶意联想,而是以阳虎的品性,他真的很难完全信任对方。

    毕竟这位可是能出‘为富则不仁,为仁则不富’的春秋枭雄。

    阳虎这两年因为没有得到晋国的支持,统治地位也随之动摇了起来。

    而齐国的国书更是狠狠地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这让阳虎心中惊惧无比,时刻担心会遭到反对派的攻击。

    孔门儒生的势力虽然不算庞大,但对于现在的阳虎来,蚊子再也是肉。

    如果用三两句流言便将儒生们争取到他的阵营,这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宰予如果真的答应他镇压舆论,那么就等于是全面倒向阳虎,彻底坐实了阳虎党羽的属性。

    他当然不能上了阳虎的当。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日朝堂上齐国使者田书的表现。

    田氏的使者,难道是他们给齐侯提的建议吗?

    对于齐侯来,以声讨阳虎为名出兵,可以占据大义。

    但这对于田氏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田氏之所以支持齐侯争霸,为的就是想要借助战争消耗齐国的国力。

    而阳虎则是鲁国的亲晋派首领,把他击倒,对于齐国来是件好事,但对于田氏却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啊!

    宰予回忆着田书那日的一言一行。

    “战场之上,我田书,随时恭候阳子与宰子的到来”

    阳子与宰子?

    这是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

    想要逼我倒向阳虎一侧?

    难道他们看出了阳虎在国内局势不稳,所以想要给他找盟友并以此来支持阳虎继续执政?

    宰予心里咯噔一下。

    齐鲁两国的经贸往来十分密切,宰予对齐国的派系了如指掌,没理由田氏看不懂鲁国的局势啊!

    阳虎虽然反齐,但却并不反田氏。

    而田氏这些年除了收买齐国的民心以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外交上。

    他们与各国的卿族关系都不错,而与那些所谓的‘乱臣’更是交往甚密。

    像是阳虎这种出身草莽的人物,各国的世卿大夫几乎没有一个看得上他的,因此阳虎在外交阵线上长期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而田氏最喜欢的,恰恰就是这样的掌权者了。

    原因也没别的,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盟友足够忠诚罢了。

    越是孤立无援,就越会珍惜来自田氏的友谊,不会突然给你来一刀背刺。

    因为背刺了田氏,他就真的再也交不到任何朋友了。

    想到这里,宰予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

    田氏和他来往,果然是没安好心啊!

    想到这里,宰予心中腾的窜起一股无名火。

    田恒,上辈子你摆了我一道,这辈子还来?

    真当我的春秋都是白读的吗?

    你阴我也就算了,还想拖着夫子和我的同窗们一起下水,斩断我们的退路,从此沦为田氏消耗齐国国力的马前卒

    我宰予苦心经营,步步谨慎,好不容易才完成了布局,结果差点被田氏的一步棋弄得满盘皆输。

    这怎么能让他不愤怒?

    虽然这是田氏设的局,但源头却是出在了宰予去齐时,在齐侯面前的一番谏言。

    如果不是他暗示齐侯去动阳虎,田氏估计也不会对鲁国的儒生出。

    宰予想起夫子与子贡等人对他的信任,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愧疚之情。

    大风吹过,带起宰予的披风,他猛地睁开眼。

    目光所及之处,城头之上遍布赤红宰氏旌旗,殿陛之下尽是披坚执锐之士。

    自古以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诸君以国士待我,予自当以国士报之!

    宰予目视之处,军容齐整。

    三辆战车居于前排,每一乘上,四名身披乌黑漆甲的精锐之士持长戈傲立于前。

    他们的脸上覆着奇诡的饕餮纹面盔,看不出神情变化,只能透过双目留出的孔隙中看出一丝淡淡杀气。

    正所谓,周鼎著饕餮,有首无其身,食人未及咽,灾祸害及身,善恶当有报,以此言报更!

    在他们身后的,是刚刚完成全面武装的菟裘三百甲。

    三百甲士,前有执盾者俨然鹄立,中有持戈者立如长林,后有背强弩者威风凛凛。

    阳光洒满大地。

    嵌甲生光,照出一世星光璀璨。

    赤旗飘展,如诉万古血色长河。

    正在此时,菟裘南门外一辆战车从城外急速驶入,全身披甲的子路立于车头,头顶战盔的羽翎随风飘动。

    他威武的臂膀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着中来自国君的旌节,以此明他使者的身份。

    子路的战车穿过菟裘城中笔直的主干道,径直来到高台之下。

    只见他踏步下车,一步一步登上顺着长阶登上高台,迈步之间,披风舞动似有呼呼风声。

    子路来到宰予面前,冲他微微点头,随后高声喝道。

    “国君有令,菟裘大夫何在?!”

    宰予闻言,摘下头盔托于左,半跪在地俯首回道。

    “菟裘大夫宰予,闻听君命!”

    子路展开简书,声如洪钟传遍四野。

    “寡人蒙历代先君余泽,得皇天后土垂怜,幸得继承君位,代守疆土,祭祀社稷。

    自寡人登位以来,已历数载春秋。

    然先君教诲莫敢忘怀,师保之教无法遗弃,圣王之赐不容亵渎。

    而今齐侯无德,犯我鲁人疆界,违天地好生之德,背两公山海之誓,残害百姓,贼杀万灵。

    寡人追先君之所思,感百姓之所苦,将兴义师,以戍鲁国历代先君遗留之疆土。

    诸卿大夫世受鲁之恩泽,享万民之利,值此国难之际,当为万军表率,行守土之责,履御敌之务。

    昔日商汤伐夏,于亳地作汤诰昭告天下。

    其中有云: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武王伐纣,于孟津作泰誓激励将士。

    其中有语: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寡人资质鄙陋,德行浅薄,莫敢言商汤、武王之德,只敢窃其言语铭刻于心。

    各军将士只管尽力杀敌,诸卿大夫自当奋战奋行。

    若得胜战,功在两军。

    如若不胜,罪在寡人。

    特下此书,以此昭示,寡人卫疆守土之心!”

    子路念完此书,将竹简一收,两捧起交于宰予之。

    宰予再拜受命。

    “守土之责,岂能忘怀?

    君王之恩,岂容忘却?

    国君托臣以讨贼守疆之效,委臣以率土安民之责。

    鲁齐之战,予自当舍生忘死,竭力而战,以报国家养育之恩,君王提携之德。

    此战,予不攻则已,攻必败贼。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无攻无胜,则请君王诛我于宗庙之上,戮我于庙堂之中。

    予纵肝脑涂地,难谢君恩。”

    子路听到这话,被宰予的决意吓了一跳,他赶忙想要搀扶着宰予起身。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些懊悔曾经怀疑过这个师弟的意志。

    “子我,不至于不至于”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台下响起一片雷鸣般的齐整之声。

    “我等同主君,共领国君之命!”

    三百甲士居然同样俯首半跪,高声领下军令状。

    如此声势,纵是子路,也不免震惊。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见宰予一声厉喝。

    “歃血!”

    申枨闻言出列:“领受君命!”

    只见寒光一闪,他拔出腰间佩剑,割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黄鸡脖颈。

    施何则捧朱盘踏步上前,将流出的血液装入盘中。

    很快,盘中便盛满了鲜血,宰予伸出指蘸入盘中,直到血液浸过他的指节,方才拿出。

    随后扬起指尖一划而过,血液瞬间涂满唇间,立刻将他的唇齿染作朱红色。

    溢出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道血行。

    三百甲士也如样效仿,一时之间,三百甲士人人带血,血腥的味道飘过每个人的鼻尖,原本就肃穆严整的军势在鲜血的激发下,又上了一个台阶。

    做完了这一切,宰予深吸一口气,他又想起了田氏先前的种种作为。

    你们不是想要断了我的后路吗?

    用不着你们代劳了。

    后路,我宰予自断之!

    不拿下此战,夫子与各位同窗的声誉就无法逆转。

    不拿下此战,他们的声誉就会因我而受到玷污。

    既然是因我而被玷污,那我宰予自当以死来证其清白。

    大丈夫可横尸沙场,岂能狼藉都市?

    大丈夫可为玉碎,岂可瓦全?

    大丈夫患死之不中节尔,何畏之有?!

    子路望着宰予这副模样,连忙劝阻道:“子我啊!你你要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我可以向你致歉,可你何至于如此啊?

    夫子常常教导我:父兄尚在,怎么能一听到什么事就马上去做呢?

    君子,不能争一时之高下啊!”

    宰予闻言,只是微微抬:“兄长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子路听了,心里只觉得压了块石头。

    要是宰予他们真的因此战而死,他还不得内疚一辈子?

    子路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连声叹道:“你可知齐将何人,齐军数目几何,你贸然立下这样的誓言,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申枨听到这里,也冲着子路出声道:“师兄,你真的不用再劝了。

    这个决议不是子我独自做出的,如若此战不胜,兄长可往沙场为我等收尸。

    大丈夫战场杀敌,如若不成,不过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子我从前便过:士可杀,焉可辱?

    曲阜国人不是对我们有所非议吗?

    既然如此,便让他们看看,谁才是一心为鲁国尽忠的那个人!”

    “决议不是子我一个人做出的?”

    子路琢磨着这句话,他听到这里,忍不住扫视起了周围。

    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被他发现问题了。

    菟裘守军誓师,怎么不见子贡、冉求等人。

    他赶忙问道:“子贡、子有他们呢?”

    申枨闻言,眼神飘忽不定。

    “子贡他们”

    子路虽然为人粗野了些,脾气也直率,但这不意味他的脑袋不好使。

    他一看申枨这模样,立马就想明白了:“该不会是他们出来劝阻,你和子我就把他们关起来了吧?”

    申枨浑身一抖,只是心虚的念叨着:“没没有。”

    子路听了,怒的直接上前揪住了申枨的衣领,生生把这个八尺的壮汉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子可别骗我!”

    宰予忽然出声问道:“这种时候,师兄你就别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不知此次齐军现在何处?”

    “现在何处?你现在知道问了?”

    子路气的把申枨往地上一摔,差点骂了出来:“齐师兵分两路,水陆并进。

    齐国水师发动数十艘大翼、过百艘桥船,顺济水南下,昨日拂晓前就已经攻破阳州。

    齐国陆路引军过万,他们虽然不如水师行动那般迅速,但前日也已经通过留舒,看样子是准备围攻阳谷。

    而我鲁国目前也才将将动员两万余人,两军对垒胜负犹未可知,更何况齐国这次引军者也是沙场宿将,哪里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宰予闻言也不恼,只是问道:“齐将何人?”

    子路听了,没好气的朝着宰予一瞪眼。

    “领军者,齐之二守,国夏、高张!”

    “我军于何处集结?”

    “汇于梁山之阴,汶水之阳。”

    宰予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向申枨传令:“申司马!”

    申枨赶忙从地上爬起:“在!”

    宰予摸了摸唇边的血,高声喝令:“通令全军,往梁山之阴,汶水之阳进军!”

    “领受将命!”

    宰予走下高阶,正准备登上战车,可还未走远,便听见身后传来子路的爆喝。

    “子我!”

    宰予一回头,就看见子路瞪大个眼睛,怒发冲冠的登上了他的车驾,一把从御者的中夺过缰绳。

    “子路你这是?”

    子路怒目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啊!不是好了,大丈夫不过一死而已吗?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题外话------

    我知道你不会给我投票,但只是骗骗我也挺好。

    ——节选自宰予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