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 第 54 章 他将这份挂念藏在心底,不宣之于口
“瞧瞧, 上次是谁让我别摆谱的,”楠竹指尖一弹,烛火登时亮起, “你难道不比我会摆谱?”
“你又来做什么。”厉闻昭的语调很慢, 第一次连吐词都不清晰,看来是醉得太深,眼前火光浮荡,全是重影。
“来和你神兽谷的事, 查到的头绪, ”楠竹看到满地的酒坛,略微吃惊,“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
厉闻昭没话,他站不太稳, 一步三摇的走到了榻边,自顾自躺了下去, 然后沉吟不语。
“吵架了?”楠竹见他不愿意话,兀自揣测, “和江淮?”
“没有。”厉闻昭回道, 除此之外,再无下文。
“那是怎么了?”楠竹走到桌子边, 给他倒了杯茶来醒酒,“怎么这么消沉?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啊, 怎么自从浮罗山开始变成这模样了?”
厉闻昭将手臂垫在脑后, 偏过脸, 不看他也不话。
“因为谢霄?”楠竹将茶送到他嘴边, 道, “厉闻昭,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厉闻昭接过茶盏,猛灌了几口茶水,眼睛抬也不抬地回道:“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你要听哪件?”
楠竹吃了闭门羹,把茶盏放回去,把厉闻昭往里面一推,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床榻边沿:“就听谢霄的,吧。”
“什么?”厉闻昭反问。
“我要听实话,厉闻昭,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有缘由的就去养一个孩子?还他妈是仇人的孩子,”楠竹盯着他,“当年你不肯也就算了,现在都这样了,还是不肯吗?”
“没什么好的,”厉闻昭回道,语气不屑,“能得,在那天都完了。”
想起当年的场景,楠竹皱眉:“胡扯,那天你明明屁都没放一个。”
厉闻昭不再理他,阖上眼,想要休息,这些天的事情太多,他连着几夜未眠,便是憩片刻,也总有下属前来禀告要事。
“那不就算了,”楠竹自觉无趣,主动到了其他方面,“这次我来,也是想和你谢霄的事,事关你们九嶷山。”
厉闻昭终于转过脸来看他。
“谢霄去毁了神兽谷的事你知道吗?”楠竹问他,“是你让他去做的吗?”
厉闻昭赫然望住他:“什么意思。”
“谢霄是你的徒弟,他的法术都是由你传授的,再好认不过,”楠竹,“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你做的,我想听你实话,厉闻昭,真相是什么?”
厉闻昭忽然笑了笑,没作声。
“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但是我没有办法帮你辩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楠竹肃穆道,“神兽谷被毁一事,是大事,别仙门不会就这么算了,连不周山的神仙们都不会放任着不管的。”
默了片刻,厉闻昭终于道:“本座没派他去。”
“他自己做的?不可能,他的修为还不到这个境界,”楠竹立时否认,“绝对是有人帮衬,要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摧毁,我来找你,也是因为这件事,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在了你身上。”
厉闻昭又是笑:“你觉得是本座指示的,还是你觉得是本座帮衬的?”
楠竹被他问住了,这回,换作是他缄口不言,他来之前,确实想过这件事是厉闻昭安排的,即便自己想了各种借口替他开脱,但扪心自问,他是站在什么立场替厉闻昭话的?何尝不是因为兄弟二字?而不是因为信得过。
“无碍,本座不怪你,”厉闻昭看出他的心思,道,“听他们谗言久了,连本座自己都要信了,何况是旁人?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听本座的话?便是了真相,又有谁会相信?若他们愿意质疑,那便随他们去了。”
楠竹低头看他,两个人对视着,半晌没有话。
厉闻昭得对,就算了,会有人信吗?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人来承担仙门所犯下的过错而已,只要正是正,邪是邪,那真相是什么,对于那群人来,并不重要。
楠竹看着昔日的故友,久久不语。
世事如此,天道宁论。
“楠竹,你知道本座为何会把心思放到江淮身上么,因为他每回遇难之时,第一个想的不是自己会如何,而是本座的安危,”厉闻昭忽然起了别的事,眼眸往下沉了沉,“本座幼时便被生母抛弃,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杀我,用水淹,或者想烧死我,有时候她甚至会趁我睡着,想着把我掐死。”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感觉自己今夜的话格外多。
“本座想过很多种可能,不是她亲生的,又或者是因为父亲的死,让她恨极了我,可这些都不是她要杀我的理由。”厉闻昭到这,稍稍喘了一口气,酒精肆意流淌在血液里,让他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醉意。
“为何?”楠竹接他的话。
“因为,本座的血不干净,她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族,而本座的父亲是魔族,”厉闻昭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了一些,好让呼吸通畅,“本座自幼时起,就苟延残喘的活着。”
“魔族,不是早在五百年前就被灭了?”楠竹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的幼时,有过无数种想法,但如何都没想过会是这样,“既然她这么讨厌魔族,为何又要生下你?”
“她我长得和父亲很像,只要一天看到我,一天就忘不掉那些日日夜夜的耻辱,”厉闻昭想逼迫自己清醒点,手撑起身子,要坐起来,“她我的父亲是骗了她,她才同意成婚的,她原以为我的血是和她同种血脉,直到我六岁那年,她发现我身上还有一半魔族的血,她再也不能接受我的存在。”
楠竹不出话,看着他整个人都醉眼朦胧的,又去给他倒了杯茶。
“倘若她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天道,那本座势要与天道为敌,哪怕一辈子恶名昭彰,又如何?”厉闻昭接过水,一饮而尽,舒缓了几分醉意,“楠竹,你不是想知道本座瞒了你什么吗,今夜都告诉你了。”
楠竹默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的不是这个。”
“要是江淮的话,”话止于此,厉闻昭的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他很可爱,本座很喜欢,和之前的感觉不一样。”他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样的感情,便只能藏在心底,不宣之于口。
不出来也好,要是有了挂念,还如何能够安的下心,将一切都置身之外。
“这不需要你,我自己能看出来,”楠竹将茶添满,放到桌子上,以便他一会要喝,“你的母亲,是不是让我帮你找的那个人?临川元君,素芷?”
“是,”厉闻昭凝注他,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她当年通告天界,给魔族安了莫须有的罪名,让魔族之人全被绞杀,本座迟早要她偿命。”
“你这么久不飞升,也是因为她?”楠竹迟疑着,看不透他的想法,“可是你不飞升,如何能接触的到她?她一直在天界,从不下凡。”
“本座知道,”厉闻昭置之一哂,“这件事,本座有自己的想法,无需任何人多言。”
楠竹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厉闻昭不肯多,那他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话回来,你准备把谢霄怎么办?我想了想,既然你不是你派他去的,那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和旁人串通好来栽赃你的,你真的要就这么放任他去了?”
“不知道。”厉闻昭破天荒的给了一个虚渺的答复,迟迟没有下文。
屋子里再次归位寂静,厉闻昭酒醒了一半,他只手扶额,掩去了眼里的情绪,觉得自己今夜似乎得实在太多了。
那些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的只言片语,想不到会在今日全部道来,积压了许久的心事借着酒意悉数倾泻,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快意。
灯影从四面笼罩住他,他坐在这摇曳的火光里,轻吁短叹。
“这件事须得查清楚,既然你和你无关,那我也信得过你,”楠竹认真道,“不过这件事和谢霄是脱不了干系的,你不要到时候又偏袒他,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你好端端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背了那么久的骂名,难不难受?”
又或者,哪有人不难受?楠竹把最末的这句话去了,跟了厉闻昭这么久,又何尝看不出来?
厉闻昭保持沉默,似是不愿多,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透进来的月色又开始变得雾蒙蒙,像是隔了层纱。
在这满屋的光下,他好似看到了幼时的谢霄站在自己身旁,牵着他的手,用脆生生的声音叫他“师尊”……
谢子辰当年到底是何种想法,才会把自己的子嗣留在一个灭门仇人的面前?厉闻昭想象不到,他本想将这件事永远掩埋在心底,不让谢霄挣扎在两难的境地,然而,百密一疏,终究是让谢霄知道了。
今夜酌酒数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在心头,让他缓不过气。
倘若一切可以重头来过,他宁愿自己心狠一点,拒绝谢子辰的要求,不在看到谢霄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哪怕自己事后没有将谢霄留在身边抚养,也好过现在这番境地。
谢霄的霄,还是不适合扶摇直上九重霄,成事者,路上总要是苦的。厉闻昭闭上眼,沉入一片黑暗里。
苦的不好,若是萧萧肃肃的萧就好了,他生得君子端庄,讨姑娘家喜欢,日后还可以娶妻生子,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谢霄啊谢霄,自有云霄万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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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我没有在虐,我会补糖的,啾咪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