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 第 56 章 阿淮。
厉闻昭再醒来时, 已是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头脑昏昏, 日光憧憧, 一时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昼夜。
“楠竹。”想到昨夜交谈,他翻了个身,道,“那些事你勿要和旁人了去, 昨夜是本座失言。”酒烧过的嗓子, 是哑的,他手摸到床沿,撑起来身子,想要喝水。
口干舌燥, 喉咙也不舒服,见半晌没人应声, 抬眼去看,这才发觉房间里空空荡荡, 早就没了楠竹的身影。
他坐起身, 扶额默了片刻,努力回忆自己昨夜都讲了些什么, 但人还没有彻底清醒,想了须臾, 只牵扯出一些零星的对话。
不多时,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楠竹见他醒了, 将粥搁到了桌子上, 替他倒了杯水。
“见你迟迟不醒, 就特意给你做了粥,多少吃点,缓解缓解酒意,”楠竹把水递给他,见他脸色仍旧不太好看,道,“先喝点水,昨晚你喝太多了。”
厉闻昭将水饮尽,缓解了喉咙里的灼烧感,目光落在了楠竹脸上:“昨夜失言,要是了什么不好听的,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什么不好听的,”楠竹,“尽是些陈年旧事,你过的那些,除了江淮,你你很喜欢他。”他在笑,笑里多有调侃的意思,他怕厉闻昭知道自己多言了以后会耿耿于怀,话里掺了假。
“是么。”厉闻昭约莫信了他,他仅存的记忆里,只有人间月色,他于月色下自斟自饮地消遣。
“对了,江淮换地方住了吗?”楠竹问道,“我本来想找他,发现他不在平时住的那里啊。”
“大概是跑别的地方玩了。”厉闻昭想到这,忽然道,“本座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去香斋坊,不过他这几日好像一直都没有来找本座。”
“你先把粥吃了吧,再不吃要凉了,”楠竹揶揄他,“吧,想让我喂?还是想让你徒弟喂?”
厉闻昭斜了他一眼,唇角不自禁有笑意浮现:“滚。”
见对方心情好了不少,楠竹总算道出了自己想的:“江淮是不是和谢霄走得近?你不嘱咐几句吗?现在谢霄出了事,他万一……该的还是得。”
“知道了。”厉闻昭草草应付了两句,盯着碗里的粥看,是青菜粥,白生生的粥面上浮了点翠绿的碎叶,太素了,提不起胃口,还不如上次的腊八粥看着让人有食欲。
他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圈,最后道:“本座去看看他。”言罢,撂下勺子就走了。
“喂,你倒是先把粥吃了啊,”楠竹追上去,作势要揽他的肩,“你难道怕我在里面下毒啊!”
“确实有这份顾虑,”厉闻昭拦住他的冲劲,屈指在了他的左肩,轻而易举的将他往旁边带过去了,保持了距离,“都是做神仙的人了,还是没有规矩。”
楠竹笑着趣:“果然,装腔作势,还是你厉闻昭在行,别人摆个架子,都得给你嘲两句。”
厉闻昭只是笑,不接他话茬。
两人沿着长廊来到了暮烟居,暗红色的雕花门是关着的,江淮住的地方,由于没有侍从婢女什么的,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厉闻昭用魔气感知了一下蛟骨的位置,发现就在房间里。
但是周围寂寂无声,房间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不在,我过了。”楠竹上前,本想直接推开,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选择先敲了敲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清脆的叩门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厉闻昭微微皱眉,上前推开了门,门没有挂锁,就这么一推就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屋里陈设规整,被褥也是叠好的,看起来确实没人。
他直接快步走到了桌案边,跟着魔气的指引,开了一个抽屉,蛟骨被放在抽屉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厉闻昭预感不好,把蛟骨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又把叠上的纸开来看。
纸张素净,落了折痕,楠竹凑过来看,看见上面用笔墨写了几个娟秀的字——年年岁岁。一撇一捺,顿挫有致,能看出是很用心的在写,只不过笔法不是很好,应该是因为不怎么用毛笔写字的缘故。
厉闻昭沿着折痕,把纸重新叠好,放回去,盯着蛟骨沉思许久。
心下凛然,却是一字难言。江淮去哪了?他能去哪儿?厉闻昭眼神扫过桌案上的东西,把他平时爱看的画本子都拿出来翻找了一遍,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楠竹见他忧心忡忡,也上来帮忙,然而两个人把屋里屋外,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没见江淮留下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了那张写了字的纸上,厉闻昭把纸重新展开,陡然发现纸的边缘有道细的撕痕,他难以定心,揣测江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悄悄跑了。
能有什么事,跑了擥忶都不跟自己一声?很重要么?厉闻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过了一遍,江淮会觉得重要的东西。
“你的那个什么香斋坊,他会不会是自己去那里了?”楠竹提醒他,“他可能看你忙,自己一个人去了,没和你,见过他几次,还是挺懂事的。”
日光顺着窗台淌进来,厉闻昭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那个缺口瞧了很久,最终摇摇头,道:“不会。”
再下去,就要到谢霄头上了。这是厉闻昭暂不能碰的界限,楠竹模棱两口,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出来,看着他指尖不断敲着桌沿,想来又是在压情绪了。
门在此刻被人从外推开,厉闻昭霍然抬头去看,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复又凝固下去。
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胖乎乎的橘色花猫,它顺着门缝溜了进来,长长的尾巴晃荡着,跑到了厉闻昭面前,舔了舔爪子,跳到了他的鞋面上,看起来一副不怕生的样子。
厉闻昭微微皱眉,想把它拨到旁边去,然而这花猫像是能察觉到似的,转而扒住了他的下摆,不肯松爪子。
“哪来的猫。”楠竹上前一步,把它揪了起来,想要扔出去,却止于厉闻昭按住他手的那一刻。
他从楠竹手上接过猫,发现这只猫大概是能通人性,乌亮的眼睛一直紧盯自己,喵呜喵呜地叫着。
“你总不能还懂猫语?”楠竹觉得奇怪。
“这不是真的猫,是幻化出来的。”厉闻昭把猫放到自己腿上,施术,魔气大涨,把这只猫包裹了进去,没过多久,魔气退散,原本趴着猫的地方,成了一张信笺。
“这手段,还怪可爱的,”楠竹凑上前,看见了上面的字,“信上写得什么?”
***
漫长的时间线里,江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谢霄为了确认他是否是真心的,还是把他带回了祁连剑宗,即便自己一路上想了各种方法跑,但还是逃不过谢霄的双眼。
他坐在马车里,和谢霄面对面瞅着,这马车非比寻常马车,马肋生翅,展翅,可以掠于天空,收翅,可以驰骋于陆地。
谢霄面容含笑,将盘子往他前面推了推,道:“饿了就吃点,你这样赌气,受罪的是自己。”
酥油的花生酥,堆叠在盘子里,一落落的,碎末都积在了盘子底部,江淮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坠入了冰窟,又像是被捞起来扔进了油锅,每分每秒都让他备受煎熬。
心里有情绪纷涌上来,他看着那叠花生酥,越看越不是滋味,临走前没有给厉闻昭留信,除了蛟骨,什么都没有留,几日未归,厉闻昭肯定要担心的。
想来,他还好了要和师尊一起去香斋坊,可他现在坐在这,连音都传不出去,里里外外都是祁连剑宗的人,他稍稍一动,都要被盯上半天。
浑浑噩噩的跟着谢霄走了几天,心神全都被散了,所有对厉闻昭的担心全都涌上来,反反复复的折磨他,他担心厉闻昭知道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有什么举动,又害怕,他知道了也无动于衷,或者是,他和上次一样,一个人来祁连剑宗,之前那次回去还受了伤,这回要怎么办?
厉闻昭自幼反叛,天生傲骨,宁折不屈,要是怒意上来了,单枪匹马的闯过来,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不要来了,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再次落入险境。江淮坐立不安,周而复始的顾虑敲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明明吹到面上的风都是热的,却偏偏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凉透了。
他希望厉闻昭来,又害怕厉闻昭真的来了。如此反复,心是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手脚好似怎么放都不自在,不舒服,他看着那盘花生酥,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淮陡然捂上眼,在一片虚无的暗沉里,浮荡出了厉闻昭的眉眼,他害怕自己沉陷进去,赶紧又松开手,睁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淮。”低柔的声音乍响在耳畔,回应着他的心事。
师尊!江淮陡然掀开帘子去看,眼神迅速扫视了一遍,然而周围都是乌泱泱的白衣弟子,哪里有厉闻昭的身影?他扒在窗口,不肯松手,直到谢霄把他拽回来,他才从厉闻昭声音的错觉里惊醒。
江淮再也无法定神,厉闻昭的声音像是燎原的火,明明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却摧枯拉朽的,点燃了他全部的心绪,让所有的顾虑与不安,悉数溃散。
他起身要走,想着就算是被逮到了,拼了命,也得给厉闻昭传音报个平安,不能让他担心。
然而他连腿都还没迈出去,谢霄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点在他的命脉上,冷声道:“师弟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就算是厉闻昭来了,也保不了你。”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楠竹:这青菜粥是咸粥啊,我特地做的,又不给你放毒,你能吃别人的不能吃我的???
厉闻昭:……本座不要。
楠竹:这兄弟不做也罢。
厉闻昭默了片刻:只吃一口。
楠竹: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