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 第 68 章 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皎月,如霜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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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我不好, ”江淮轻声,“如果我之前给你留了信,讲清楚一些, 也不会这样。”想到厉闻昭一人来此, 要遭受怎样的处境,他就抑制不住的心疼,厉闻昭再厉害,终归是个人, 怎么能保证次次全身而退?一旦有失误, 又该如何自处?

    “师尊。”他声唤他,声音是软的,“我以后不会了。”像是认错的孩子,他得十分乖巧。

    “这件事不怪你, 是本座一时没有权谋好,”厉闻昭和他解释, “剩下的事,三言两句不清, 等回去再告诉你, 好不好?”

    “嗯。”江淮点点头,眼里有泪, 觉得愧疚,又补充道, “要是不妥, 也可以不, 我不一定什么事都要知道的, 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厉闻昭笑, 摸了摸他的脸, 江淮的脸上泪痕未消,眼里还泅着水汽,许是刚哭过,连鼻尖也红了,是一副惹人垂怜的美态。

    他瞧着心疼,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斟酌须臾,最后只得笑:“好了好了,以后不要这样哭,本座会受不住的,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哪值得你以泪洗面。”不会太好听的话,就用这寥寥几语,表明了心绪。

    江淮感觉鼻子泛酸,怕他担心,道:“我不哭了。”他着,赶紧用手去擦眼,以挡住眼底的泪意。

    手被按住,厉闻昭握着他的手腕,眼里有疲惫,却还是笑道:“不干净,不要揉了。”他边边拭干净手。

    江淮抬脸看他,脸被厉闻昭碰到,他能感受到厉闻昭的指腹摩挲在眼下,是烫的,灼烧着血液和心。

    厉闻昭将他的泪痕都擦尽了,做得十分仔细,然后道:“阵应该是被人从外面开了,我们先出去。”

    想了想,又怕有埋伏,干脆让江淮撑着玄伞,自己先走在前面,好保护他。

    江淮听话,跟在他旁边,顺着道朝外走,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死侍,皆是面目全非,不少人的衣裳已经被烧烂,露出身上黑焦的肉。

    师尊真的没事吗?他抬眼去看,然而瞧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厉闻昭喜好穿深色的衣裳,背脊也是挺的,衬着他的人,如同夜里面无波无澜的湖面,倒映着潇湘月色,和万里青山。

    他这样的人,明明看起来和十恶不赦沾不上一点边,却偏偏落得个声名狼藉。

    不过这样也罢,世人的偏见总是如此,也不求着能改了,那就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皎月,如霜似雪。

    江淮的视线从厉闻昭身上溜过去,落在他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十指相扣,交织的是彼此的心绪,还有万千情意,潺潺绵绵,好似将心都给融化了。

    两个人从阵法里出去时,外面早就大乱,谢霄在祁连剑宗山下安排了数名死侍,况且掌门令也落在他的手上,外围弟子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听他的,犹豫不决之时,被谢霄的人先下手了。

    阵法是白渺关的,江淮刚出阵,就瞧见她灰头土脸的朝自己跑过来,却在看见厉闻昭那一刻,顿下了脚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掉头跑了。

    杀气已尽,谢霄从山道上走来,衣衫上都是血迹,天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朦朦胧胧,叫人看不大清,他吩咐手下收拾残局,而后朝厉闻昭走过来。

    厉闻昭沉默着,看他走到自己面前,深深欠身:“师尊。”

    “想做的事,做成了,”厉闻昭不咸不淡地道,“既然夙愿已了,倒不如跟本座回九嶷,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他知道以谢霄的性子,定会觉得无颜回去,愧疚于心,所以直接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若是顺着意思去了,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谢霄抬头,顿了半晌,笑着摇头:“怎敢。”

    厉闻昭看着他,静默半晌,等他下文。

    “其实,我一直想问师尊,当年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霄想了许久,终是问出口,“我谢霄从来都不是什么糊涂的人,倘若当年师尊能亲自启口,也不至于毫无回旋的余地。”话到这个份上,意思明了,他不会再回九嶷山了,关于谢家的前情旧债压在他的身上,他自觉亏欠厉闻昭,可倘若父亲当年没有这茬事,厉闻昭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子辰对厉闻昭来,始终是个威胁,他不信厉闻昭之后也会无动于衷,他也没法服自己,再去面对厉闻昭。

    事情走到这种地步,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罢了,他心里无怨。

    雨后初霁的天,难得一见的清湛,日光照在眼皮上,让人觉得刺目。

    厉闻昭静默许久,道:“本座和你父亲算不得深交,他只来找过我一回,便是你知道的那回。本座之所以答应他,倘若没有私心,你也不会信,你对于你父亲的了解,仅浮于只言片语,那些都当不得真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那时候还,本座便是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些事只会让你活在仇恨里,你不应该做这样的人,本座既然答应过你父亲,就更不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如是而已,他和本座之间,谁都不欠谁的。”

    谢霄勉力呼吸着,觉得胸口闷痛,厉闻昭的话如同烈火,燎烧着他的喉咙,也燎烧着他的心。在刚知道真相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度埋怨父亲的自私与狭隘,觉得厉闻昭是在落井下石,久而久之,他被仇恨泯灭了本心。

    他靠着出卖厉闻昭来博取沈耀的信任,想借此让两人自相残杀,可每每想到厉闻昭抚养他的一百多年,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软,于是,他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倒戈。

    若真的要有一个人非恨不可,那也不该是厉闻昭。

    “有些话,出来,怕你觉得可笑,”厉闻昭话未完,倒是自己先笑了,只不过这笑里,多半是自嘲,“本座一直都想让你如你父亲所愿,扶摇九霄,想着倘若有一天,你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还可以换个身份活下去,那时,就要看你自己选择了,而今你有了自己的选择,反倒是本座舍不得了。”

    谢霄听他完,心里是浑浑噩噩,却还是装作平静温和的样子,眼底全是泪,却执拗地不肯流出来。

    厉闻昭不再多言,假借回身和江淮话之势,给了他一个舒缓情绪的机会。

    江淮的视线全被挡住,耳边忽听厉闻昭问道:“刚刚感觉怎么样?”

    江淮一时间没反应上来,不知道他所指何事:“啊?什么感觉?”

    厉闻昭不话,而是竖起一根手指,轻悄悄压在了他的唇上,望着他笑。

    江淮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所指何事,脸上止不住发烫,一直烧到了耳廓,现在是这种事的时候吗?

    然而厉闻昭还像个无事人一样,和他对视着,将他笼在自己的目光里。

    “还……还行吧,主要是,我也没什么经验,没个参考的。”江淮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再去看他的眼,偏过脸,以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

    得对,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没经验,也不能乱点评,要是消了人家的积极性怎么办。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厉闻昭又问。

    天!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这要怎么回答?很舒服吗?这也太直接了点,跟干了什么事似的,实在不妥,可不舒服……也没有不舒服,这要怎么表达才好……

    江淮郁郁,好似日光都渗到血液里了,将自己的脸烧的滚烫,耳边呼吸声忽然贴近了,厉闻昭微欠着身子,:“我是指,你的伤。”

    他看江淮的反应,大概也是知道对方想到哪里去了。

    这下,江淮更囧了,恨不得直接挖个坑给自己埋进去,以缓解自己的尴尬,比起厉闻昭,他觉得自己才更像是浮花浪蕊里走出来的风尘过客。

    “要不要紧?”厉闻昭问。

    “哦,不、不要紧,”江淮还窘迫于自己刚刚的浮想,连着话都磕巴了一下,“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有点想吃东西。”他身上有伤,好在伤得不重,都是无关要紧的。

    “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吃的。”厉闻昭忍俊不禁,屈指扣在他的额上,如往日那样,很轻,像是在趣。

    江淮抿嘴笑,方才所有的窘迫,在厉闻昭的化解下,全部消散。

    另一边,谢霄已经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上前道:“师尊,我想清楚了,如果我要跟你回去,只怕会拖累你,我有自己的算,这些时日,是我对不起你,我先声抱歉,这是我欠你的。”

    厉闻昭眼风从他身后掠过去,满目残骸,祁连剑宗这回算是岌岌可危了,就算是要重振旗鼓,少也得三年五载,等那时,宋晏不再有任何可以危及他的地方。

    “想清楚了?”他问。

    “嗯,”谢霄道,“其实,我想重振谢家,父亲许我众望,我不想让谢家在我这里埋没下去。”

    这回,厉闻昭不再话,只是轻点头,应许了他的意思。

    日光寂寂,两人再无别的话可,相继沉默。

    山道上很快被清理干净,厉闻昭经历了一晚上的刀光剑影,此刻,竟像无事发生,没有一丝一毫地不妥。

    虽是初春,但山上的树木已经拨绿,叶片交叠着,遮蔽了一些光,倏尔有鸟鸣声穿过,不过转瞬便会消散在天边。

    江淮听完两人的交谈,不明白其中含义,也不问,这是人家之间的私事,问了倒显多余。想及此,他目光又朝旁边掠过去,想到了九嶷山的春天,他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有海棠,来之前就已经抽了芽,想必现在应该开了,红艳的花叠着青绿的叶,一簇簇的,盛着南方的春意。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他惦念的,他最喜欢的,还是九嶷山的那一方天地,的天地间,有独属于他的人间皎月。

    *

    作者有话要:

    厉闻昭出感觉怎么样的一瞬间——

    江淮:师尊他好像在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