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青瓦的城墙连绵包围着偌大一个幽州城，仿佛母亲纤弱却有力的臂膀，护卫着自己尚在年幼的孩子。

    胥嵇的面庞隐隐有了支离之态，他想要否认，却也明白聪明如佑宁，他根本不会相信。

    “你话啊！是不是？胥嵇，你到底是不是？”佑宁俊俏的脸早已被泪水冲刷地一塌煳涂。他紧紧拉住胥嵇的手臂，声声追问。

    胥嵇勉强淡淡一笑，刻意不去看那张让他心痛怜惜的脸，“佑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和你过了，我不是你的师父。”

    “不！我不相信！你明明就是师父，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以为你把头发弄黑，然后每天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假装我们互不认识，我就会相信了吗？师父，我是佑宁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不辞而别？你要是生气，可以我骂我？你为什么要不认我呢？”

    佑宁惶然激烈摇头，胥嵇否认的话语一字一句尖锐扎在他的心上，那种凌迟一般的痛楚激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胥嵇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住心里滴血的痛楚。狠一狠心，甩开佑宁的手，“我都不是了。”他的声音有沉沉的隐忍痛苦。

    佑宁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扯唇苦笑，“好！好。我知道了。”

    他语气里的自苦和凄厉让胥嵇心头一震。胥嵇猝然转头，见他笑得无害，一步步往围墙边上走去。

    ——佑宁的脚步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父皇欺我瞒我，慕维冷心冷意，从没将我放在心上。如今，连对我不离不弃的师父也这样绝情，不肯认我。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终究已经一无所有。不如从这里跳下去，了此残生也好。”

    佑宁眸中死寂，犹如死灰，看得胥嵇心如刀剜。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佑宁嘴角一动，眉宇间已含了一丝决绝。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围墙，只需轻轻使力，就可以远离所有痛楚。

    “不要！”胥嵇猝然伸手拉住佑宁，声音焦灼而无奈，“你何苦逼我？我……”

    佑宁眼珠一转，甩开胥嵇的手，冷冷道：“既然你不是我的师父，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过数十天，萍水相逢，无亲无故。你何必管我死活？”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雕娃娃摔到胥嵇手中，“这东西还给你。我不要了！”

    胥嵇接过一看，知道是那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送给他的木偶，心下又喜又惊，喜得是佑宁既然将自己送给他的玩意贴身带在身边，惊得是佑宁这样决绝将东西送回，分明是不要他这个朋友了。

    想到这里，胥嵇心下一堵，脱口而出道：“你三岁的时候，哭着闹着要一个木偶娃娃，你忘了吗？”

    佑宁惊讶地睁着眸，眼中的泪水在顷刻间凝结住了，只有眼眶干涸的的灼热痛楚提醒着他眼前的事实。

    “呜呜……师父，师父，涵哥哥好坏……呜呜……呜呜……”

    鲛绡帐凌空垂落的空濛世界里，的佑宁跌跌撞撞，一边朗声哭着喊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四处找人。

    “呜呜……师父，你在哪里？佑宁在找你，师父？呜呜……”的包子发髻随着佑宁一步一跌上上下下地晃动，可爱无比。

    “我在这里。”有清越动听的声音从重重鲛绡后传来。

    稚嫩可爱如陶瓷的佑宁一听，欢喜地飞奔了过去，红艳艳一身衣服，蹦跳之间，宛若火苗。

    “佑宁给师父请安。”佑宁明亮的眼眸闪着泪光，规规矩矩给面前的墨衣男子请了一个安。

    他一个人，却十足做出大人的规矩来，叫人又怜又爱。

    墨衣男子俯下身，宠溺拭去佑宁眼角的泪，“师父的佑宁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只是今天怎么了？哭得泪人一般？”

    佑宁闻言故意在墨衣男子面前哽咽了几声，“呜呜呜……涵哥哥坏，弄坏了佑宁的人偶。师父给佑宁变一个。师父给佑宁变一个。呜呜呜……”

    墨衣男子爱怜搂着佑宁的身躯，淡淡笑着，眉宇间的寂寞萧瑟却像是怎么也化不开的雾，笼罩在他倾国倾城的面上，“你父皇是泽国至尊，有什么人偶是你要不来的？你涵哥哥给你弄坏了一个，你再要一个就是了。怎么还哭得泪人一样？”

    佑宁腻在墨衣男子的怀里，唿吸着他身上清冽咸湿如海水的气息不肯出来，“那是人家进贡上来的木偶，做得可好看了。只有一个，父皇也没有了。”

    墨衣男子目光清净如波澜不惊的水面，“既然这样师父就给你变了一个好不好？”着，长袖一转，手上已多了一个精致可爱的泥偶。

    佑宁欢喜从墨衣男子手上接过，清水一般明亮的眼眸却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不喜欢吗？”

    佑宁嘟着粉嫩俏皮的嘴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佑宁要的不是这个娃娃。佑宁的那个木偶可好玩了。点一点他的肚子，他会话的。师父，你再给佑宁变了一个，变一个一模一样的。”

    墨衣男子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佑宁，你那个人偶会话？他会什么话？”

    回忆起玩偶的好玩之处，佑宁天真无邪地笑着，“他可有趣了。点他的肚子，他会发出嘶嘶的声音，可得意了。可是被涵哥哥弄掉进香炉里，烧坏了。”佑宁稚嫩的面上满是失落。

    墨衣男子心神一敛，嘴角已含了一丝笑意，安慰道：“佑宁，你还，那个的娃娃不适合你玩。以后师父送你一个更好玩，更得意的，好不好？”

    “为什么不适合？”佑宁侧头一问，包子上的流苏在他稚嫩俏皮的面上划过完美的弧度。

    墨衣男子一边嘴角含笑，一边轻轻掠着他发上的流苏，哄道：“这个娃娃叫鬼降。弄不好会被他控制，那样的话，佑宁就要成为降头，没有自己的意识了。”

    “什么叫做没有自己的意识？”的佑宁是个天生的好奇宝宝，一遇见不懂得，立马就发问。

    “就是，以后师父叫佑宁，佑宁也听不见了。师父要陪着佑宁一起玩，佑宁也没有感觉，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话了。就像一个牵线的木偶一样。”墨衣男子温柔笑道。

    “呜呜……佑宁不要变成降头，呜呜……不要！佑宁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呜呜……不要听不见师父和佑宁话，不要不能和师父一起玩。呜呜呜……”的佑宁显然被墨衣男子的话吓到了，一味哭喊着往他怀里缩。

    “好了好了，是师父吓坏佑宁了。我们不哭了，好不好？师父不会让我的好徒儿变成降头的。”墨衣男子安静拢佑宁入怀，温柔低声哄着。

    “降头？”

    记忆纷至沓来，佑宁茫然开口，声音仿佛是从古旧的回忆里穿梭而来。

    “你是师父的好徒儿，师父怎么会让你变成降头？佑宁，我们不哭了，好不好？乖乖下来吧。”胥嵇深深看着佑宁，语意温柔，绝世倾国的脸仿佛有魅惑人心的作用，看得佑宁如痴如醉。

    “师父，你真的是师父！”

    心中有一股滚烫的强力激荡汹涌，佑宁只觉得一直顶在心头的那束坚冰被这暖流冲击的化了，整个人欢喜得手足酸痛，一动也不动，几乎要委顿下来。

    “心！”胥嵇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险些从围墙跌落的佑宁。

    “师父，呜呜……你知不知道佑宁有多想你，师父，你为什么不认佑宁？呜呜……”佑宁伏在胥嵇的肩头低低哭着。

    胥嵇温柔环抱住他，声音悲凉如弦月，“佑宁，师父让你受委屈了。”

    佑宁默然摇了摇头，语气幸福而满足，“佑宁不委屈。佑宁有师父陪着，一点也不委屈。师父，你千万不要不理佑宁。呜呜……”佑宁着，离开胥嵇的怀抱，抬起头泪眼汪汪看着他。

    胥嵇的心软了又软，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和他相认，“师父以后都不离开你了。”

    得到师父的保证，佑宁欢喜擦干眼角的泪，狡黠笑道：“我就知道师父最疼佑宁了，绝对不会弃佑宁的生死不顾。”

    胥嵇嘴角的笑意渐渐凝结成漠然的冷意，“你刚刚是故意吓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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