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交易
苏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你、你胡什么?!”
她顺着苏绾的眼神看去,纤长的手指搭在手腕处,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脉搏跳动得愈发急躁。
苏绾的眸子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看得苏老夫人莫名心慌,正想挣脱苏绾的手,没想到苏绾倒是提前放开了。
苏老夫人气得直喘气,指着苏绾的鼻子破口大骂:
“狗东西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
苏绾蹙眉,她不明白,究竟她和母亲做错了什么,这般不入祖母的眼。
门口一阵骚动,想来是捞苏茹的来了,苏老夫人赶紧拄了拐杖颤颤悠悠地迎上去。
一着绛红色腾云锦袍之人跨入门槛,后面紧随着抹泪的赵氏。
苏相来了。
“娘,这是何意?”
苏相指着那些搬梯送绳的奴仆,再看看四周凌乱的局面,面色愈发难看,他凌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绾身上。
苏老夫人拉住苏相哭诉:“都是这个赔钱货害的,她不仅把茹儿扔进了井里,还、还污蔑老身得了那劳什子怪病!”
苏相一听,对那些奴仆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二姐拉上来!”
又转向苏绾,“苏绾,祖母的身体岂是可以随意议论的!”
苏绾面色平静无波,声线毫无起伏:“女儿不过就事论事,确实是带下病之兆,从脉象看应是多年淤积,祖母还是重视为好。”
她自幼在荣国公府长大,外祖母乃宣州最负盛名的女大夫,她师承其下,这等妇病自然不在话下。
苏老夫人似是被戳了痛处,支起拐杖朝苏绾去,“你休得胡!竟敢污蔑相府,老身什么病都没有!成茂,把这个畜生给我出去!”
苏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怒道:“苏绾!此事关系重大,怎可对你祖母出这般不尊敬的话来,你可知这种病是……”
他突然顿住,后面未完的话苏绾自然是懂的。
妇人之病,乃家门之耻,晦气得很,大燕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事得了私病的妇人,不能任其在家中休养,须搬到郊外去住,免得遭来牛鬼蛇神,且不能外言,有辱门风。
所以大燕几乎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寻常百姓,没有一女子不讳疾忌医的。
苏相叹气,巡演史一案至今未查清楚,今日上朝时皇上又大发雷霆,连日来的奔波令他疲惫不堪,无力再去多理这些后院之事,他摆摆手,想就此算了,“苏绾出言不逊,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吧思过吧。”
此时,苏茹也被救了上来,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冻得发白,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赵氏心疼不已,赶紧搂过她。
苏茹恰好听到这句,她心中不服,凭什么她成了落汤鸡,这个贱、人只有这么轻的惩罚?
她尖叫起来:“一个时辰怎么够!爹,你看我都这样了,你罚的也太轻了!她对祖母出言不逊,不尊长辈,毫无廉耻,还推我落水,分明是想淹死我,好鸠占鹊巢!依我看,至少四个时辰!”
她急躁得疯狂晃脑袋,冰凉的井水甩到苏相的脖子上,刺得他一个激灵,不耐烦地挥手:“四个时辰就四个时辰吧。刘嬷嬷,扶老夫人回去休息,苏茹也给我回去好好面壁思过。”
苏茹不敢置信,明明错的是苏绾,为什么她也要受罚?她不甘心地想反驳,似是看穿了她心里想的什么,苏相一句话叫她彻底闭了嘴:
“昨日受的罚还不够是不是?”
罢,就要离去,苏老夫人却停下脚步,故意上扬了嗓子,对苏相道:“明儿把张氏的名字从族谱中去了,一个死了的人也不安分。”
苏绾瞳孔紧缩,一眨眼就挡在了苏老夫人面前,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把谁去了?”
苏老夫人被掐的踹不过气,脸色渐渐发青。
"再发疯就给我滚出相府!"
苏相捏住苏绾的手甩开,只听“咔嚓”一声,关节错位的痛钻心而来,她疼得后颈冒汗,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
“活该你这贱蹄子反抗我!”
苏茹幸灾乐祸,从她身旁经过时还故意撞开她,正好撞在那只受伤的手上,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看着苏茹扬长而去的背影,苏绾眯起了双眼。
*
是夜,万籁俱寂,相府仅祠堂还亮着微弱的光。
苏绾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跪在那些苏家的列祖列宗前,她把中间那尊弥勒佛像搬下来,随手一扔,任那佛像如何傻乐。
她单手撑上桌案,盘腿坐下,握住右手腕错位的关节,蓄力一扭,正骨完毕。
手腕处早已肿|胀发紫,她愣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苏绾的手刚触上裙角,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她瞥向垫在屁股底下的大红桌布——
捏捏,啧,舒服,是上乘的游南水稠,好货色!
她满意勾唇,哗啦撕下一条红布,给自己的手腕包扎起来,完了还个蝴蝶结,真漂亮!
砰!
祠堂大门被突然踹开,刘嬷嬷带着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她只当看不见苏绾这大逆不道的行为,只想速战速决好去老夫人那里交差。
只见刘嬷嬷大手一挥,那些下人立刻上来直冲张氏的牌位,苏绾一脚踹掉那人,弯身去捡她生母的牌位,却不想刘嬷嬷竟先她一步抢过了牌位。
苏绾迅速跟上,眼看就要够到那块牌位,刘嬷嬷就干脆抓起一旁的烛台戳上木牌,瞬间火星四射,她射出数根银针,刘嬷嬷不得不放开牌位。
苏绾赶紧踩灭火星子,可惜为时已晚,张氏的牌位烧得只剩下一个牌尖。
“不、不是老奴故意的啊……是、是老夫人命老奴这么做的……”
刘嬷嬷本就被扎得半天没缓过来,见状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带着人跑了。
苏绾颤抖着将那块焦屑握在手中,青筋暴起,再次睁眼,是毛骨悚然的恨意。
很好,计划提前了,是你们逼我的!
苏家,剔除名单。
*
长月当空,连串的灯笼将整个皇宫点亮,虽夜如昼。
东宫内,萧烬手持幽洮经,半支着脑袋,跳跃的烛火照得冷硬的银面通红。
单淇给萧烬添了第三次茶。
“殿下,陛下又来催了。”
萧烬恍若未闻。
哧——
“什么人?!”
一支铜箭破窗而入,直冲眉心。
单淇一时不察,眼见就要射中萧烬。
突然什么阴影中了箭身,强行改了铜箭的方向,插入梁柱,紧接着,三枚银针钉在萧烬面前的木案上。
单淇拔出铜箭,箭尾是斧轮倒扣铆钩的图腾。
“殿下,是王家。”
可是王家与殿下不曾往来,这恩怨何从谈起?单淇百思不得其解。
萧烬盯着案上的针若有所思。
方才救他一命的三枚银针下,钉着一片玉兰花瓣,拿起来透过烛光,两个簪花字逐渐显现:
交易。
还未等二人想清楚这玉兰来自何方,它便突然冒出火星子,自燃起来,温度灼烫,萧烬不得不扔掉剩下的花瓣。
很快,花瓣连同字瞬间化作一抔灰烬。
萧烬双眸微眯,搓揉着指尖方才触碰玉兰留下的钻石样的粉末,嗅于鼻尖——
白磷。
“出来吧。”
夜风骤起,殿内的烛火一排接一排熄灭,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一根银针做到的。
黑影从纱帐后走出,月光下,显现出一张秀气的瓜子脸来,远山黛眉、眼波流转、一点樱唇,妥妥的江南美人。
萧烬眸子抖动,垂目掩下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指腹刮蹭着腰间匕首刀柄处的红宝石,“不知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听着他这般明知故问,苏绾笑了,“殿下心如明镜,莫非是眼睛疲累不好使了?那敢情好,臣女略懂医术,正好给您扎几针试试。”
着她便作势从袖子里拿出什么来,萧烬手下一顿,那头单淇立马闪身过来抠住了她的手腕。
“谁给你的自信,生手也敢对本宫动手动脚?”
嘴是这么,萧烬的眼神却克制不住往苏绾手腕上那只碍眼的大掌瞟一眼,再瞟一眼……偏生单淇这个家伙天生缺根筋,没法与他隔背传目。
萧烬指腹刮蹭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苏绾的角度没法看到萧烬的动作,她忆起初来那日萧烬的反应,顿觉后背一阵寒凉,她无法确定这一世的萧烬对她的感情是否还同上一世那样,又或者,这一世所发生的,早已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但是……
苏绾作势要从袖中抽出手来,单淇立马加重手上的力道,却不想下身被苏绾膝盖用力一顶——
无法言喻的痛苦!
昏过去之前,单淇脑海最后一丝清明是:他这辈子怕是完了。
萧烬下意识双腿夹紧,侧过身去,握拳半掩口鼻,轻咳一声。
苏绾拍拍手,来到萧烬面前作揖,“殿下,可敢与臣女做个交易?”
萧烬正了脸色,看着跟前人儿如玉的额头,指腹微颤:“来听听。”
苏绾抬起头,炽热的烛火在她晶亮的眸子里跳跃,他看到自己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垂。
“想必您不会不知臣女师承南纾老妪。”
面具下眉峰一挑,她外祖母么,出自宣州著名的医药世家,据深受那边的百姓爱戴。
“我为殿下治病,做您在内宫的眼睛,您帮我保护一样东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