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55)

A+A-

    025年2月0日,这一天注定要名垂青史。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一天,这本应当是又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夜。

    就在昨天的同一时间,同样一个寒冷的冬夜,奈尔炼钢厂的器彻夜不眠,又有工人掉进了熔炉里尸骨无存;

    珍妮纺织厂的女工歇斯底里咳嗽着赶工,她们的红肿皲裂在不停流血,白色棉絮飘飘洒洒雪一样塞进了她们的呼吸道和肺,跟着把她们的身体也埋了起来

    一个名为杰克的男孩已经在无光的十几米深的地下矿井里呆了九个时,他咬着自己的拳头,习以为常地忍受着饥饿、寒冷和恐惧;

    洗衣女工丽莎弯着腰沉默而械的清洗着盆里的衣服,眼前发黑,双臂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为了节省时间。管事在她们身后大声吼叫:“才工作了时!动起来!你们这群懒鬼!”

    火车的汽笛声如此威武雄壮,震耳欲聋,轻易碾压过冬夜,也轻易地碾碎了年轻的铁路扳道员的身体;

    码头处灯火通明,又有几艘货船在港口前停靠,劳工们如工蚁一般不知疲惫抗送着沉重的货物,一个人在船上大声吆喝道:“去新大陆淘金的人还有没有?”

    街道上一个流浪汉在睡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巡逻的警察发现了他,叫来清道夫拉走了他的尸体。

    但是,不过过了一天,在另一个寒冷的冬夜中。

    炼钢厂的工人们握着他们能拿到的一切武器冲出了工厂,流入大街巷,头一次,在人还没睡的时候,珍贵的器睡着了;

    纺织厂的女工们跑出了工厂,风吹走了她们身上的棉絮,一部分女人汇聚在了圣翡翠宫门口嚎啕大哭求救,一部分女人则和男人们一起拿起了武器冲上街头;

    郊外的矿场,人类男孩杰克结束了夜班,爬出矿井后,却发现矿场内几乎少了一半的男人,剩下的男人告诉他:“要开战了!快躲起来!”

    码头停靠的货船上的货物堆积如山,水躲在船舱里,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劳工们如水一点点汇聚成了一望无际的海,他们攥紧拳头振臂高呼发出风暴一般的怒吼,发誓要摧毁挡在他们身前的一切敌人;

    愤怒的工人们暴力挣脱了警察们的封锁线,闯进了一个又一个安静的教区,流浪汉们屏声静气震撼地望着这一幕,他们的眼眸倒映着火光;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压过了火车的响亮的汽笛声,火车司强行停下了火车,惊恐地看着前方被炸药炸断的铁轨

    今夜,桑恩城无人入眠。

    工人们已经愤怒了几十年,只需要一个的导~火~索,只需要一丁点火星,火~药桶立刻会被引~爆,火山蓬勃而出,真理的岩浆惊天动地的冲击波会席卷整个城市,全国上下,并总有一天会淹没全世界。

    自此之后,工人的力量再也不会被忽视了。

    他们曾经建造了整个世界,他们也有权利毁灭这个世界,重新建造一个新世界。

    教会从没想过,温顺的羔羊也会露出锋利的牙齿,就像他们从来不会想到,丧钟从来都是为他们而鸣。

    2月日,冲突还没平息,反而越燃越烈。

    整个桑恩城都被卷进了战火里。

    这件事也毫无意外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真理报:“异端审判局当街行凶,血腥时代重现?皇帝陛下震怒,已经派卫兵前去镇压!”

    蓝天报:“神秘蒙面金甲骑士究竟是谁?是人类还是幽灵?他和异端审判局有何仇怨?”

    二便士无赖报:“人心惶惶,商店关门,街道空无一人,请愿工人死伤无数,原因竟是异端审判局意图谋反?”

    圣光报:“瓦尔克主教发表重要讲话,便是造反一荒诞不经,是有心人针对教会的谣言,再次重申其拥护皇室立场,要求将闹事暴徒逮捕入狱”

    民主报:“我们是享有人权的莱特帝国公民,不是任打任杀的奴隶!教会随心所欲屠戮普通平民,这是宪法的倒退,是属于人权的至暗时刻!莱特帝国已经彻底沦为国际笑柄!西杜兰王国的工人工会总会长对教会的暴行表达了强烈谴责,他鼓励莱特帝国的工人兄弟们团结起来,与邪恶力量战斗到底,为死去的工友们讨回公道。”

    纯白报:“邪恶异端们向桑恩城发动了战争,他们企图遮住太阳的光辉,用邪恶的黑魔法支配全城所有居民,教廷绝不会让这样的邪恶阴谋得逞!圣殿骑士团已经整装待发,很快就能平息这场,邪不压正!”

    工人报:“奈尔炼钢厂的工人领袖布鲁斯悲痛发声,要求教会整顿规范内部,无条件释放工人作家兰斯卡文迪什,向死去工友以及血腥时代里数十万被无辜处死的怨魂道歉并赔偿!”

    神圣太阳报:“这是骷髅会的阴谋!他们意图挑拨皇室和教会的关系,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布恩河报:“此次冲突,工人死伤一百余人,大街上到处是哭嚎着死去父亲、丈夫和儿子的女人们。一个叫珍妮的女孩,因为教会的暴行,在两天内接连失去父亲和哥哥,母亲在悲痛欲绝下冲去教堂要求赔偿,却被圣殿骑士团乱木仓打死,珍妮因此流浪街头彻底成了孤儿。

    在采访的最后,珍妮蜷缩在墙角,茫然地看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撒在了她的身上,几乎要把她埋了起来。

    记者劝她去阿瑟子爵新开的儿童救济所,在那里,像她这样的孩子也能吃饱饭,工作也比较轻松。

    女孩露出了一个的笑容,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轻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都在天堂等我呢。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记者含泪强行把她送入了儿童救济所。她还,儿童救济所里有许多和她一样失去了父母的朋友,他们互相陪伴也不会孤单。

    记者不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珍妮。

    当天下午,从救济所那里告诉记者:珍妮趁人不注意,跑到了附近的一间教堂,从最高的塔楼上跳了下来。

    她去找她所有的亲人了。

    她所去的那个地方是叫天堂吗?

    天堂之下,是人间。冬日暖阳灿烂明媚,教堂钟声悠扬回荡。白色的高耸塔尖前有白鸽飞过,唱诗班歌声纯净动听,日光透过五颜六色的玻璃在神像前洒下明亮的光柱,神父和修女们沐浴在光中,虔诚地闭目祷告:‘慈悲的主啊!我们赞美您!我们歌颂您!凛冬已至,您是世间唯一的光与热,净化一切罪恶。愿您的旨意在人间畅通无阻,愿您的国重临在大地之上”

    “见鬼!这些狗杂种!女表子养的!下水道里的蛆虫!该下地狱的蠢猪!”

    在莱特帝国的分部教廷会议上,枢主教兼异端审判局的审判长瓦尔克,此时暴跳如雷,双目赤红,从嘴里发出让人叹为观止的恶毒粗鄙咒骂,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养尊处优的神的代行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生活在贫民窟的无赖恶棍。

    异端审判局的第三号人物,检察官安东尼满头大汗,却不敢出声劝慰。

    报纸上的胡编乱造别瓦尔克大人了,就连他看了都气得头晕脑胀。

    别的就先不了,布恩河报写的那个什么从塔楼跳下来的珍妮,一看就知道是瞎话!教堂里那么多人看管把守,珍妮一个孤女是如何摸上塔楼并且跳了下来?

    报纸上如此大面积的抹黑污蔑,一看对方就是有备而来!

    参会的教众皆屏声静气,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在疯狂输出了半个时后,枢主教瓦尔克终于骂累了,平静了下来。

    安东尼连忙见缝插针汇报道:“圣座,皇室那边还没有给予准确答复,您看”

    现在已经是号中午了。

    谁也没想到,战斗持续了一夜还没平息,甚至越燃越烈。

    早在昨夜,街上刚有谣言流传,工人们组队包围、冲击各处教堂时,瓦尔克就向皇室拍去了解释电报。

    甚至远在教皇国的教皇陛下都收到了消息,亲自向皇室拍电报解释。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这是一个很容易就澄清的误会。

    虽然教廷也一直梦想着获得更大的权利,但是他们一直倾向于更温和、隐蔽的方式,这样毫无理由的大张旗鼓的主动开战,完全不符合教廷的利益。

    而且驻扎在莱特帝国的圣殿骑士团零零总总加起来不会超过五万人,教廷可没天真到要用这点人来推翻皇室。

    谁能想到,皇室那边却似乎对这种荒谬的谣言深信不疑!

    十万皇家士兵倾巢而动,封锁了圣翡翠宫殿前的好几条街区,防守严密的就连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不仅如此,还有一队士兵现在就围在异端审判局前虎视眈眈!

    想起这个,安东尼心中就有一团邪火。

    昨夜,那群暴民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矮人的武器,打了他们个猝不及防,在起初的确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麻烦。战斗最危险的时候,甚至有一伙暴民闯进了异端审判局,向神像扔了一个炸弹!

    还好被牧师及时展开魔力屏障拦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圣殿骑士团彻底被激怒了。

    这些人毕竟是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平民,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正规圣殿骑士们的对。

    所以很快战局逆转,暴民们仓皇逃窜,不等圣殿骑士团乘胜追击,皇室卫兵姗姗来迟,以维护治安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在教廷门口排兵列阵。

    斯特雷奇三世那头肥猪!若没有教廷的支持,他这种蠢货怎么可能坐稳帝位?!

    瓦尔克响亮的冷笑了一声,“你别看斯特雷奇三世,看样子我们都被这家伙给骗住了。这个谣言来的这么莫名其妙,我看,就是皇室在背后搞的阴谋,就是为了占据大义名义,同时挑唆工人们和我们斗,进一步削弱教廷的力量。他现在巴不得让我们打的越厉害越好,这样皇室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安东尼:“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继续抓捕镇压暴民,无疑就正中了斯特雷奇三世的算计。可是如果站着不动干挨打也太让人憋屈,不是教廷的作风。

    越是在这种时候,教廷才越不能后退,否则人人都会想从教廷身上撕下来一块肉了。

    “吉尔现在在门罗爵士那个老狐狸里,而兰斯卡文迪什却神秘失踪了,要么是他躲起来了,要么是别人把他藏起来了。我看八成他也在那个老家伙里。”安东尼:“只要能找到他,我们的问题应当就能迎刃而解了。”

    他可还记得这群暴民最初是打着解救无辜的工人作家兰斯卡文迪什的旗号来的!只要找到兰斯,让他认罪,证明其并不无辜,这群暴民还有什么理由私下串联进行暴力袭击?

    瓦尔克思索了一会儿,神情莫测,“让卡特去。”

    找到了是应该的,找不到就是他的过错了。

    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他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他惹了吉尔,吉尔就不会因为斗气去抓捕兰斯,就不会被皇室抓住把柄借题发挥,挑拨离间引发工人暴动。

    而且他和兰斯卡文迪什私底下关系还不错,他在这件事里真的清白无辜吗?他不定早就向皇室倒戈了!

    不过,斯特雷奇三世的心思的确是越来越大了。

    趁这个会

    瓦尔克阴狠地眯眼,心中已经做下了决断。

    斯特雷奇三世儿子一大堆。

    他既然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听话的当皇帝!

    看来,那件事要提前了。

    刚经历过一场混战,格洛斯特街的路面血迹斑斑,

    流浪儿尼特魏尔德猫着腰,躲在垃圾堆里,透过缝隙观察路面的动静。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路面看不到一个人影。

    昨天下午就开始打起来了。

    街上到处都在异端审判局要造反。

    昨天晚上,工人们包围了异端审判局,和教会的骑士团打了起来,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工人们竟然和惩戒骑士们还有法师们斗了个不分上下,两方各有死伤。

    听天亮的时候,异端审判局的门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不仅如此!

    似乎全桑恩城的工人们都出动了!

    他们包围了无数个教堂,听还包围了瓦尔克主教的房子,用暴力为死去的工友讨公道。

    之前,从没有人在乎过他们的命。

    昨天过去,桑恩城的所有人都无法再忽视工人的力量了,他们也总算感受到了工人生命的重量。

    那一夜,对于全桑恩城内的所有人来都是不眠之夜。

    皇室也派兵了。

    这也是应当的,毕竟异端审判局要造反呢!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让他摸不清头脑了。

    皇室的军队来了一回,然后又回去了,没有镇压骑士们,也没有帮助工人们,似乎是中立。

    今天报纸上议论纷纷。

    听街上的报童,教皇都发表了文章,声明教会拥护皇室的决心,而瓦尔克主教更是在报纸上大倒苦水,异端审判局受了无妄之灾,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尼特没怎么听懂。

    唯一明白的,好像,似乎,大概异端审判局没有想造反?

    那昨天他们为什么当街杀了那么多人?

    他又想起了昨天。

    他亲眼看到了一个会飞的骑士!他的身后似乎有龙的幻影!

    他蒙着脸,全身覆着金甲,飞过每一条街道,从惩戒骑士们的刀下救下一个又一个可怜的工人。

    尼特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体温极速升高,宛如发烧。

    他惊叹地看着这一切,浑身颤栗不已,好像赤身踏入滚烫的热水。

    他不懂胸口处翻滚的澎湃何处而来,在无知无觉中泪流满面。

    他当时用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回神智,收回眺望的目光,将目光重新投向金色骑士飞过的长街。

    惩戒骑士们生前耀武扬威,一身白袍纯洁无瑕,此时却断了脑袋,伤口已经冷凝,半截身体倒在堆满马粪的地板上,白袍浸透了鲜血,无端让人想起屠宰场现杀的猪。

    想起之前无数工人们支援工友,追杀惩戒骑士的震撼情景,尼特就头皮发麻,心脏乱跳,又害怕,又兴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

    当工人们聚集在一起,举起武器时,就连惩戒骑士们都不是对!

    原来,主的代行人们也是血肉之躯,也会被这么轻易的杀死啊。

    尼特对惩戒骑士们并无好感。

    准确的,他是对一切有钱人都没什么好感。

    尼特从记事起就在大街上流浪。

    最初,垃圾桶是他的食堂,乞讨是他的主业,他偶尔也会去工厂打点零工。

    值得一提的是,经常施舍他的都不是什么太有钱的人,以工人和女支女居多。大家都在底层讨生活,更能明白彼此的难处。

    至于有钱人家的先生姐们,他们出门都带着许许多多的仆人,像他这样卑贱的下等人还没近身就会被赶走的,有时候还会被打一顿。

    教堂里的神父和修女们,他们有时候也会施舍给他们一些食物,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把流浪儿送进济贫院和济贫工厂里。所以尼特大多数时候都对他们避而远之。

    到了晚上,警察会驱赶在大街上睡觉的无家可归者,像尼特这样的流浪儿会被强制送到济贫工厂工作。

    尼特不想去济贫工厂。

    他在街上流浪好歹还能讨钱,还能捡点剩饭剩菜,偶尔还能去教堂得些救济面包,去了济贫工厂就只能没日没夜干活累死了。

    但是他没钱,而且他年纪这么,也租不来房子。

    在夜间东躲西藏了几年后,尼特在七岁那年终于熬出头了——他被人看上,跟着他学一门吃喝不愁的艺。

    最初从偷帕开始学习,学好后就能上街实战,那时候就能赚大钱了!

    同尼特一起学艺的还有五六个孩子,他们一般年纪大,都是流浪儿。

    贼头儿底下掌握着几十号流浪儿,他已经金盆洗,靠源源不断的学费摇身一变成了体面的绅士。

    贼头儿当然不是做慈善的,他们出师后每周都要给贼头儿一大笔学费。赶上收成不好的时候,尼特经常入不敷出,饭都吃不饱,而贼头儿却能赚的盆满钵满,衣食无忧,实在是让人嫉妒。

    但是尼特又不敢不给。

    贼头儿和警察关系很好,如果他不出学费,就只能被关进监狱吃苦头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他一直在苦恼如何摆脱贼头儿的控制。

    然后,就在现在,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点想法。

    贼头儿是很厉害,但是难道有惩戒骑士厉害吗?

    他知道,这次动乱中有个组织在背后操控、动员,让一盘散沙似的工人们凝聚在一起组成了无坚不摧的堡垒,让这些人就像军队一样训练有素。

    他从一些人身上发现了骷髅的标志。

    他们都是骷髅会的人。

    骷髅会太有名了,就连他这样的孩子都知道。

    教会肯定不会忍气吞声的。

    他就等骷髅会会是什么个下场。

    如果日后骷髅能撑得住,那他一定要加入!有骷髅会撑腰,贼头儿压根不算什么!他日后不定也能赚大钱呢!

    尼特收回思绪,把注意力投给空无一人的长街。

    团结而愤怒的工人们,还有在天空飞来飞去的蒙面金甲骑士,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应该会继续战斗吧?他们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

    尼特心脏跳的更厉害了。

    真的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过他们之前,的确是一直在为国会改革而不断y行。

    所以,他们真的如此大胆?

    他们连教会都敢打,还有什么不敢的?

    在街头摸爬滚打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尼特,要乱起来了。

    他要躲起来!

    他耐心地躲在垃圾堆里,呼吸微弱,竭力降低存在感,完全当自己是一具尸体。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他才心地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低头弓腰,沿着墙根一溜跑,像一只灰扑扑的老鼠。

    不能去码头,那里都是骷髅会的人。也不能去贫民窟,贼头儿最近胃口越来越大了。

    去哪里好呢?他现在头钱也不多,要省着点花。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兰斯先生。

    对了!最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他告诉了兰斯先生,肯定会得到一大笔情报费!

    之前他让他调查米利的神秘死亡案,现在也有了一点眉目——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谋杀——一个流浪儿看到了凶,好像和骷髅会有点关系。

    这两件事一起告诉他,兰斯先生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金镑?

    有了这一金镑,他就能凑齐出城的路费了!

    是的,他打算离开桑恩城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他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夜幕低沉。

    路两旁的煤气灯亮了起来。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他耳朵一动,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齐刷刷的跑步声,他再次钻进了路旁的垃圾堆,透过微的缝隙观察外界。

    很快,他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然后便是一双又一双黑色的长靴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靴子上都印着太阳的徽章——这是教会的标志!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明亮而灼热的火焰。

    突如其来的火焰冲天而起,与此同时,爆炸声此起彼伏,木头碎屑迸溅得哪里都是,地面似乎都在震动,一时间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垃圾堆摇摇晃晃,垃圾哗哗啦啦崩塌,露出尼特抱头蜷缩成一团的身体。

    “呀,发现了一个老鼠呢。”

    尼特头晕眼花中,不妨被人提着衣领直接拎了起来,他迷茫地对上了一双火焰般鲜亮的双眸。

    红头发女人问他:“家伙,你还好吗?有哪里受伤了吗?”

    尼特惊恐地环顾四周,地面还残留着爆炸的痕迹,火焰熊熊燃烧,教会的士兵们血肉模糊倒了一地,不知死活。

    几个断腿断的士兵或躺或趴,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声。

    尼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下头,紧紧闭着眼睛,大声:“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哑声笑了起来,“灵鬼,别怕,我不杀孩子。”

    他被轻轻放了下来,一只温柔的揉了揉他的黏糊糊的头发,女人似乎蹲了下来,声音听不出丝毫嫌弃,温声问:“哪里受伤了吗?”

    尼特用力摇了摇头。

    “你有住的地方的吗?”

    尼特犹豫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心地瞥了一眼这个红发女人,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缇娜姐!”他惊呼道。

    火焰女巫缇娜惊讶地上下打量他,道:“我们之前认识?”

    尼特这下子松了口气,彻底镇定下来,笑嘻嘻地:“您大概不记得了,我是尼特,您之前请我吃过面包。”

    他又补充道:“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所以您放心吧,我今天什么也没看到!”

    缇娜请过许多人吃东西,就算尼特这么了,她还是没想起来他。

    “我这次记住你了,尼特。”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桑恩城马上就要乱起来了,你这段时间不要乱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知道了吗?”

    尼特用力点了点头,二话不转身就跑,刚跑几步,又停了下来,扭头飞快地对缇娜姐道:“缇娜姐,您要心!如果遇到麻烦您可以去码头找骷髅会,他们也和教会不对付!”

    望着家伙一溜烟消失的背影,深渊女巫芭芭拉扭着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笑吟吟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她挥了挥,召唤出了一只使魔让它远远缀在男孩身后保护他。

    芭芭拉女孩似的亲密挽着缇娜的胳膊,浑身仿佛没有骨头,娇滴滴撒娇道:“娜娜,别担心啦,我会平安把他送回去的,你别苦着脸了,笑一笑嘛!”

    缇娜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一个少年蹦蹦跳跳在尸体间穿梭着,他经过的地方,尸块蠕动着聚合,歪歪扭扭地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孩,亡灵之书俯身的新身体,不满嘟着嘴抱怨道:“当初就不应该用火药炸弹,太暴力了,好多尸体都砸碎不能用了!”

    芭芭拉无所谓道:“等会儿会帮你找到更好的尸体的,现在桑恩城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了。”

    她又看向一旁明显强颜欢笑的缇娜,嘟了嘟嘴,脸上的表情也因此更加鲜活,有些心疼地劝道:“你就是太好心了。这是战争,是底层工人对上等人的战争,也是我们异端向教会的清算,战争是没有不死人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尽快取得战争的胜利,这样才能少死点人。”

    缇娜沉默地点点头。

    那些贵族老爷们死了再多她都不在乎。她只心疼那些工人们年轻的生命,以及像尼特这样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

    还有兰斯

    不知道这孩子是否平安无事?

    还好,女巫的祝福会给予他不可思议的好运气,他就算身处险境也会化险为夷的。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问芭芭拉:“祂给予你启示了吗?”

    两个人都对这个祂心知肚明。

    这是她们共同侍奉的某位伟大古神。祂自漫长的沉睡中复苏,将会一点点收回自己的权柄,主宰这个世界。

    是祂让她们来到了桑恩城,顺应了命运的潮流,做她们应该做的事情。

    也是祂让她们帮助这些起义的工人们。

    给教会找麻烦,女巫们甘之若饴。

    “祂让我们大闹一场。”芭芭拉双眸兴致勃勃,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这是祂给予我们的复仇权利。”

    复仇吗?

    缇娜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天,下意识祈求红月的眷顾。

    三轮红月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经久不散的雾霾遮住了所有的星辰。这并不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她再一次想起了杰克复仇记。

    芭芭拉她们对人类的书籍不屑一顾,她们向来鄙夷人类,古往今来留下一段又一段捉弄人类的传轶事。

    可是缇娜做了太久人类了。

    做人类时,她不识字,觉醒为女巫后,她就通晓了各种族的文字。

    比起复杂深奥的魔咒书,她还是更喜欢阅读人类的。她没读过太多书,无从对比,不知道杰克复仇记在人类的书籍中处于什么样质量水平。

    但是毫无疑问,她喜欢这本书!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杰克复仇记和果壳之王冕下创作的与太阳搏斗者很像。

    它们故事不一样,题材不一样,人物也不一样,但是,它们又似乎都在讲一件事。

    一个有关抗争的故事。

    前者是一本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创作的人类,而后者则是神秘学世界的无上瑰宝,是来自远古传的伟大传承,把这两本书相提并论,简直是对后者的羞辱。

    所以缇娜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为了合群,她也没有向女巫们推荐这件书。

    她把对杰克的喜欢和支持藏在内心深处。

    她希望他能复仇。

    现在,站在桑恩城的街头,亲眼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由工人发起的战斗后,缇娜心中的微弱的希望不知不觉已经抽枝发芽,长成了根深蒂固的信任之树。

    她坚信杰克们一定能复仇。

    是的,人类并不孱弱,他们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

    她现在所见证的一切,都不过是一首盛大复仇乐曲的前奏。

    女巫们,德鲁伊们,还有亡灵种族的加入,则为这首复仇乐曲添加了更加磅礴绚丽的变奏,而终曲早已决定。

    命运写下的剧本不容更改。

    芭芭拉没骨头似的趴在缇娜的肩膀上,声音甜腻如情人间的低语,“我们趁乱炸掉本顿维尔,解放那群可怜的奴隶吧。”

    缇娜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们必行的又一个目的。

    与太阳搏斗者即是来自远古的伟大传承,又是那位伟大存在给予她们的一个考验。祂通过这本书向神秘学世界传达了来自本顿维尔地底的求救声。

    他们将向祂尽情展示力量,努力取悦祂。

    缇娜坚定地:

    “我们一定会把他们从本顿维尔监狱里救出来的。”

    芭芭拉眼珠转了转,“我有件事好奇很久了,你陪我调查一下吧,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那么我们会收获一个强大的帮呢。”

    矮人,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装备武器制造商了。

    体内没有魔力的孱弱人类竟然普遍使用矮人的装备器具,这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矮人之国真的消失了吗。

    芭芭拉乘坐扫帚冲天而起,在熄火了大半的工厂烟囱上空飞过。

    它们都是工业革命的产物。

    夜幕低垂,鳞次栉比的工厂隐于暗色,是秘而不宣的巢穴,也似一个又一个隐秘的矮人之国。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

    林无咎似笑非笑地看着辛西娅女伯爵,微妙反问:“皇室这是打算借工人们的对教会下?”

    从头到尾,都是工人们脏了,最后事情闹大了就处决领头的几个刺头,皇室从头到尾什么也没做。

    辛西娅女伯爵没打算瞒着他,她轻描淡写地把教会和皇帝那边发来的电报讲给兰斯听。

    “教会极力声明是误会,但是惩戒骑士当街到处杀人,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单凭教会的只言片语很难取信于人。”

    “所以现在皇室态度暧昧,整体处于观望状态,”

    “只是观望?”林无咎挑了挑眉,“皇室就没下场再添几把火?”

    辛西娅看了他一眼,和聪明人话就是这点省事。

    “是的。”辛西娅女伯爵叹了口气,眸中染上一些轻愁,“皇室和教会枝繁叶茂,而且都有一定默契,不会真的闹得不可开交,到头来,工人们会成为唯一的牺牲品。”

    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炮灰和替罪羊了。

    皇室是正义的,教会也是正义的,最后,只有工人们是非正义的。

    还有

    她深深看了兰斯一眼,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

    林无咎耸了耸肩膀,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容,笑嘻嘻道:“伯爵大人要把我交出去换赏金吗?”

    辛西娅叹笑出声,摇了摇头。

    有时候她倒是希望他不那么聪明,这样会少很多烦恼。

    林无咎在地球上很喜欢看历史书。

    他知道,古今中外,一些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它们的导~火~索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事。

    3年,一名西班牙士兵砍掉了一个英国船长的耳朵,直接导致英国对西班牙宣战,这场战争由此又被称为耳朵之战。

    而在中国,引发了吴桥兵变的导~火~索甚至是一只鸡,从此大明王朝一路溃败,彻底一蹶不振。

    林无咎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也做了一回导~火~索。

    他当时让珍妮发传单,只是想发动舆论战,给教会施压。

    这是他用惯了的把戏。

    他相信皇室不会错过这个会。

    他当初就是用这套把戏救出了尤兰达。

    谁能想到竟然会演变成真刀实枪的全武行。

    这也明了此时社会矛盾的尖锐已经无法调和了,底层民众的愤怒急需发泄渠道。就算不是他,也早晚会有其他人充当这个导~火~索。

    但是不管如何,工人们已经喊出来了拯救兰斯卡文迪什的旗号,他这个人就彻底成为了烫山芋,坎贝尔女伯爵开始觉得他烧了,毕竟这一代的坎贝尔家的主事人明面上沉迷文学,对政治避之不及。

    “我要走啦。”林无咎站了起来,真心实意向她鞠了一躬,“我欠您一个人情。”

    “我并没有庇护你。”

    “但是您也没有向教会告发我,也没有把我交给皇室当筹码,不是吗?”林无咎直起身,笑嘻嘻地对女伯爵眨了眨眼睛,“还有”

    “还有?”

    “还有乌鸦。”

    坎贝尔女伯爵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她甚至还露出了一个适当的困惑表情,“你是指我们家族的家徽?”

    “在监狱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乌鸦呢。”黑发男孩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闲话家常,“出狱后倒是不经常看到了。”

    坎贝尔女伯爵镇定的笑了笑,“本顿维尔监狱已经有些年头了,大概有乌鸦在那里筑巢了吧。”

    两人笑眯眯地对视了一会儿,表情都是无懈可击的完美。

    林无咎嘴角的笑容扩大,突然道:“要打个赌吗?”

    坎贝尔女伯爵暗暗提高了警惕:“赌什么?”

    “赌战争的结局。”

    坎贝尔女伯爵若有所思反问:“战争的结局?”

    林无咎眼神笃定:“我赌工人胜利。”

    坎贝尔女伯爵哂笑了一下,不以为然道:“就凭这顶多五六万的工人?你太看皇室和教会的力量了。”

    “现在会失败,但是未来就不一定了。”黑发男孩眉目间已经隐隐带上少年人的成熟风味,他是那么肯定,那么镇定,目光清醒而悠长,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看到了所有人结局。

    他斩钉截铁如同在复述一个真理:“皇帝也好,资本家也罢,离开了百姓是活不下去的,而百姓们离开了这些人的欺压与剥削,反而会活的更好。”

    坎贝尔女伯爵不赞同道:“百姓是羔羊,而皇帝是牧羊人,没有了皇帝,群羊无首,外部还有豺狼凶兽虎视眈眈。无论多少羊聚集在一起,羊始终是羊。”

    “我无意仅凭言语就服您。时间会证明真理。”

    林无咎握上了珍妮递给他的,身体如水在空气中飞快蒸发,他悠闲地笑着反问:

    “不知道乌鸦会不会喜欢盛大的烟火表演?”

    辛西娅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到了辛西娅的肩膀上,嘴里发出粗噶的叫声。

    然后它很快飞走,又有新的一只乌鸦停靠在在辛西娅的肩头。

    来自外界的情报源源不断向她汇聚,辛西娅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事情已经失控了。

    工人们的愤怒并不只局限于教会。

    他们仇恨一切不把他们当人看,不给予他们基本人权的特权阶级。

    战火的范围扩大了。

    观火之人,要心不会被火燎到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