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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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天,傅红雪又宿在了秋星的香闺里。

    除了来到边城的第一天,傅红雪是宿在乌衣巷的最后一间屋子里,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秋星的香闺里睡着的。时间总是一件让人觉得非常奇妙的事情满打满算,他也只在边城度过了不到十日,可这短短的几日里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竟已足够让他爱上一个人。

    秋星窝在傅红雪的怀抱中,伸去抓他漆黑的发,傅红雪仰躺在柔软如云朵的床榻之上,一只紧紧的搂住秋星。

    而他的另一只,却紧紧地握着刀。

    ——他从来也没有放下过这柄刀的,即使在他昏迷过去的时候,这刀依然被他紧紧地握着,好似这已不是一把刀,而是傅红雪肢体的延伸一样。

    秋星盯着他骨节分明的。

    她问:“你为什么总是握着这刀呢?”

    傅红雪也垂下眸来,和秋星一起看着自己握刀的那只。

    傅红雪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刀,它要饮血,要饮仇人的血。”

    秋星道:“可你为什么从不放开?”

    傅红雪愣了一下。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问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回答,半晌,他才低声道:“因为只有这把刀属于我。”

    在十九年的人生里,除了这把刀,他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

    或者,母亲根本不曾允许他拥有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

    秋星也是母亲绝不会允许他拥有的。

    他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来,像是两颗安静的星星,他垂眸看着秋星。

    秋星的鼻尖有点微红,她漆黑柔软的头发有一点点卷曲的弧度,懒洋洋地贴在她的脸上,她缩成一团时,其实就是一只,傅红雪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很轻松的把她笼罩在自己的怀里。

    秋星抬头,用那双猫一样的漂亮眼睛看着他,道:“难道你现在也觉得只有刀属于你?”

    傅红雪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秋星立刻炸毛。

    她瞪大双眼,几乎是不可置信般的瞪着傅红雪,而傅红雪则安静的垂着眸子,接受她的审视。

    半晌,他才道:“我我怕你离开。”

    秋星一愣,忍不住道:“你什么?”

    傅红雪忽然涩声道:“我只是一个跛子、一个残废,你与我本是云泥之别,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想要我?”

    先前,他躲避着秋星的热情,那是多么痛苦而甜蜜的时期,可当他下定决心接纳自己,下定决心要与秋星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爱情这种事是极其复杂的。

    快乐和痛苦,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事情。得到时有多么的快乐,失去时,痛苦就会以同样的力道回馈。

    一个正常的人,应当明白感情乃是这世上非常珍贵、非常稀有的东西,或许有时你会得到它,但或许有时,它的离开就是不可控的。世间万物,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即使有一天,真挚的感情已离开、爱人已经变心,那也只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而已。

    “永恒”难道不是人类自己给自己许下的谎言么?

    可傅红雪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过于孤苦、太过于绝望,他就好似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一样,嘴唇已干涸到开裂,身体已无力到在烈日骄阳之下爬行。

    他太缺少爱了,所以得到一点点的时候,就已快乐到要发狂。

    与此同时,那种有可能会失去爱人的不确定感也在无时无刻的折磨着他,当他快乐与满足时,痛苦如影随形,他的心里将永远都有一个癫狂的人在呐喊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发誓你不会离开我好不好?

    而他又已习惯在痛苦之中忍耐。

    在他爱上秋星的那一刻,就已在无时无刻的忍受着这种不安感的鞭笞了。

    他垂下眼眸,轻轻地道:“我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这句话的时候,从秋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眼角又开始泛红,他好像永远都处于那种委屈的、想哭的状态。

    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去触碰他的眼角。

    傅红雪无力地闭上了眼,浓密的、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乖顺的接受她。

    她嗔道:“你这傻子,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傅红雪张了张嘴,没有话。

    他本来立刻是想要质问,可他又把那种质问的念头给强行压了下去因为他很明白,如今这些问题,都只是他庸人自扰,何苦让她一起受罪?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秋星,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沙哑,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秋星一愣,陷入了沉思。

    对啊,她究竟喜欢傅红雪的什么呢?

    半晌,她都不出话来,傅红雪闭着眼睛,连呼吸声都是抖的,好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一样。

    秋星最后道:“嗯或许因为你是最好的?”

    傅红雪一愣,睁开眼睛。

    他看到秋星歪着头,大大圆圆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她的表情倒是很认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傅红雪忍不住道:“我是最好的?”

    秋星点点头:“对啊。”

    傅红雪古怪地道:“你竟一个跛子一个患了羊癫疯的人是最好的?”

    他难道不是自卑的么?

    他的跛脚、他的疯病,在他本就艰难的人生上雪上加霜,因为这些残疾,他忍受了十多年母亲失望的目光,那种目光就好似在对他: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你为什么要出生?你根本不该出生、你根本不配做白天羽的儿子!

    他怎能不自卑?

    可他又一定要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剖开给秋星看,好似是一只满身伤口的狗,正在露出它的肚皮来,求那个它所爱的人抚摸抚摸它。

    秋星却很奇怪地道:“那你也是最好的呀,你的这些,同你是最好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星是妖怪,人类的很多东西其实她都很一知半解的。

    就好似傅红雪的癫痫,她知道那很痛苦,可是正因为傅红雪很痛苦,才给了猫咪可乘之,不是吗?

    至于跛脚拜托,他轻功很强诶,天生有限制的人,还能练成比健全的人还要强上十倍、百倍的轻功,难道不正证明了他拥有坚韧无比的意志、拥有绝伦的天赋么?

    这哪里是缺点,这明明就都是优点呀!

    傅红雪愣住。

    他愣愣地看着秋星,她朝他笑,脸上露出两个的酒窝、绿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满心满眼都是他,从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傅红雪可以看到他自己的倒影。

    他看起来那么苍白,她怎么会用这样好的眼神去盯着这样一个苍白的人呢?

    他忽然理解了,秋星真的是一个怪物,一个和正常人行事逻辑完全不一样的怪物。

    他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怪物,或许才是绝配。

    傅红雪忽然伸,紧紧地搂住了秋星,他嘴唇翕动、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秋星、秋星、秋星”

    秋星就很亲昵地蹭蹭他。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抬起头来,道:“哦对了!”

    傅红雪道:“嗯。”

    秋星叫道:“最近有人送了一套很漂亮的衣裳给我,可翠浓却这衣裳只能穿给你看的。”

    傅红雪:“???”

    他没懂。

    他道:“什么衣裳是只能传给我看的?”

    秋星扬唇一笑,道:“我换上给你瞧瞧嘛。”

    傅红雪就道:“好。”

    秋星一溜烟跑去换衣裳了。

    她总是这样充满神气的活力的,傅红雪看着她的衣袂,嘴角已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很快,秋星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那是一套非常艳丽的衣裳,这年头,艳丽的衣裳是很难得的,因为那代表了非常复杂的染色技术,因此,漂亮的衣料总是自发达的江南地区来,所以在这贫瘠的边城,鲜少能见到这样鲜亮的衣裳。

    但、这衣裳却不仅仅只是鲜亮而已。

    这套衣裳的衣料实在是有些少,露出她大片大片奶白色的肌肤,珠圆玉润的臂之上,挂着许多漂亮的首饰,大臂上还串着好几个金钏,她赤着脚,纤细的脚踝之上也锁着金环,随着她一步一步的动作,发出钗环碰撞时的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

    傅红雪的眼睛忽然也已发直。

    他直勾勾地盯着秋星,甚至已忘记了收一收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早已从狗变成了狼。

    秋星却好似全无知觉的样子,她站在傅红雪面前转圈圈,转了好几圈之后才摇头晃脑的停下,歪着头道:“你瞧,是不是很好看?可为什么不能穿出去呢?我若把这身衣裳穿出去,全边城的人都要被我迷死啦!”

    傅红雪仍死死地盯着秋星。

    半晌,他才道:“你若这样穿出去,全边城的人的确都会被你迷死。”

    秋星脸上红扑扑的,朝着傅红雪笑:“我就嘛,翠浓骗人!”

    傅红雪的拳头忽然也已紧紧地攥住。

    他忽然咬紧了牙关,脖颈侧的青筋也一根一根的凸起来,好似费劲力气在忍耐,半晌,他忽然道:“可我不想叫你把全边城的人都迷死!”

    秋星外头道:“嗯?为什么呀?”

    傅红雪的双眼里几乎能冒出火来:“因为我根本不想叫别人来抢你!!”

    他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自爱上了秋星之后,就对她生出了无尽病态的占有|欲,别人只要看她一眼,傅红雪就忍不住要砍了那人,秋星若是对别人笑一笑,他简直就已嫉妒得发狂。

    可他明白,自己不能那样偏激、那样病态!

    所以他一直都在忍耐,直到此时此刻。

    秋星柔声道:“我怎么会叫别人来抢我自己呢?你这傻子。”

    傅红雪低下了头。

    秋星笑着过来,拉住了他的晃了晃。

    她轻轻柔柔地道:“那我就不把这身衣裳穿出去,好不好?”

    傅红雪的鼻尖又沁出了一点汗,而他的脖颈上,似乎也沾上了一层薄汗。

    他喃喃道:“好。”

    秋星笑了。

    她忽然又娇嗔道:“傅公子为什么不看我呢?难道是瞧不上奴,要去找别的女孩子?”

    傅红雪霍的抬起头来!

    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你叫我什么?”

    秋星笑道:“傅公子呀!你干什么装作这样无辜?你都坐在我房里了,还装!还装!”

    着,她就要去拉傅红雪的衣襟,傅红雪脸上的肌肉忽然都开始抽动起来,额头上爬上了一层汗,他的忽然啪得一声扣住了秋星奶白色的纤纤玉,用力的捏紧了她。

    ——习武之人的,控制力道本是那样的精准、那样的稳定,可如今的傅红雪,却好似已无法精准的去控制他的力气了。

    秋星就笑了。

    她道:“你竟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我看你呀,当真是傻到不能再傻了。”

    傅红雪忽然猛地一拉,把秋星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

    朔月刚过,如今的月相是上弦月。

    只看到这样的月亮,其实就能理解,这江湖上为什么有种兵器,叫做圆月弯刀,而这种兵器,又为什么那样的可怖、那样的声名远扬。

    只看到这样的月亮,就似乎可以明白,所谓的广寒宫里,究竟是一副怎么样的萧瑟,怎么样的冰冷。那月宫中的桂枝,并没有馥郁的芬芳,而是一种冷寂的香气,而月宫中的玉兔精——

    ——秋星没见过,不知道是啥样,但她想象了一下,觉得可能是一个美艳大姐姐,但是本体是垂耳兔兔的那种!还可以在垂耳上挂绒花,肯定超级可爱啦!

    她把这个了不得的高论告诉了傅红雪!

    傅红雪:“”

    傅红雪简直不出话来,他其实更不明白的是,秋星怎么能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刻,去想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他一向是个很真诚的人,他仔细思考了一个秋星的话,又在自己的大脑之中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志怪故事,最后十分确定,他根本没看过志怪故事!

    傅红雪实诚地道:“我不知道,我没看过志怪故事。”

    秋星失望地哼了一声。

    傅红雪忽然觉得有点吃味,她为什么要去想月宫,为什么要去想垂耳兔兔?而不多想想他呢?

    他紧实有力的臂用力的搂进了秋星,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一言不发。

    秋星伸捏了捏他的耳垂,道:“你吃醋啦?”

    傅红雪道:“没有。”

    秋星笑道:“瞎!我都看出来了!”

    傅红雪只好叹气。

    面对秋星,有的时候他有千言万语,有的时候却什么都不出来。

    秋星道:“你是不是想问问我,你好不好?”

    傅红雪搂着她的臂骤然收紧!

    他眼角的那一点点红,忽然红得那样艳丽,把他整个人衬得好似一只艳鬼一般。

    他根本不肯话的。

    秋星继续笑道:“那我可要啦,我觉得你好,你好得简直不得了,比那些别的男人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呢!”

    傅红雪猛地看她。

    他的声音好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你竟还知道别的男人好不好?”

    秋星自然而然地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的嘛,大家聊天的时候,她们就告诉我了呀。”

    无名阁的女孩子们,都是极为凄苦的,在遇到秋星之前,简直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来了无名阁之后,日子仿佛是从地上到了仙宫,每日只要快快乐乐的在无名阁里,穿着漂亮的衣裳做点事就好了。

    偶尔,女孩子们窝在暖阁里面开茶话会,也会谈到以前的日子,秋星自然也会听上一听,久而久之,那不就知道了嘛。

    傅红雪:“”

    傅红雪:“你竟拿我和那样的男人比!”

    秋星很乖巧,拉了拉他的头发:“我错了嘛。”

    傅红雪又长长地叹息。

    ***

    他们两个虽然谁也没有什么定下终身的事情,但实际上,却已定下了关系。

    只是两人身上都有沉重的担子,虽然定下了关系,也没有法子一直安宁的厮守,他们必须去解决、解决那些因为命运而压在头上的事情。

    傅红雪要复仇,秋星要找回猫妖的内丹。

    但她已有了主意。

    秋星道:“猫妖内丹不在万马堂,已被马空群幕后之人所取走了。”

    傅红雪的拳头就紧紧地攥住了。

    秋星却已过了生气地那劲儿,她道:“但我已猜到了他的幕后之人。”

    傅红雪哑声道:“是谁?”

    秋星道:“其实就是那剩下的,杀死你父亲的那些仇人们。”

    傅红雪一愣。

    他不解:“为什么?”

    秋星道:“因为这猫妖内丹之时在江湖上传开,正是白天羽去世后的不久,而马空群的那方士,又实在来的太巧,那方士若是想用内丹赚钱,为什么不去卖给更有钱的人呢?当时的万马堂可算不得一等一有钱的武林帮派。”

    这一切都太巧了。

    傅红雪皱眉。

    他道:“可——可假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既然已杀死了我父亲,又为什么希望他复活?”

    秋星道:“因爱生恨,因爱生悔。”

    傅红雪一愣。

    他已想到了一个人。

    这是从马空群嘴里出的,唯一的一个已知身份的凶。

    此人正是丁家庄的“白云仙子”丁白云。

    丁白云在白天羽的刻意追求之下,无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可白天羽却只是一个在花丛中流连的风流男人,他见自己已征服了她,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这个女人,让这个失去贞洁的女人自生自灭。

    她甚至还怀了孩子。

    别什么白天羽不知道丁白云怀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他只是不在乎而已,不在乎她会不会怀孕会不会死,就像那些流连于青楼的风流浪子,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可怜的青楼女们怀孕就是九死一生,可他们在乎么?不在乎的。

    所以丁白云要杀白天羽。

    可莫要忘了,丁白云疯狂的爱上了白天羽。

    这份爱疯狂到让她杀了白天羽,却也同样可以支撑着她去寻找让白天羽复活的会。白天羽若是复活了,这生命就是她给的,白天羽是否可以拒绝这样大的恩情?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股寒气忽然从傅红雪的背上慢慢地升起。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么?被疯狂的恨意所裹挟,看着曾经的爱人血尽而死,然后又被更加疯狂的悔恨所裹挟,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不停的去寻找一些缥缈的东西,只为了把那个自己亲杀死的人给复活。

    这是在是很可怕的一个人。

    人性,有的时候就是会呈现出如此可怕的特质,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或许都没有人心可怕。

    傅红雪忽然喃喃道:“那只猫妖它知不知道,因为人性的可怕,它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秋星一怔,望向傅红雪。

    而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复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好似痛苦、好似歉疚。

    秋星道:“谁知道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傅红雪道:“可可我若是遇见了那只猫妖,也一定会夺走它的内丹!”

    秋星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我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类,我、我不想让你死去。”

    他想起了秋星的痛苦,她病得那样重。

    她吐出的血简直连擦都擦不完,明明是这样巧的一个美人,怎么可以吐出那样多的血,多到好像要将她的身子都淹没一样。

    他这句话的是这样的重,任何一个人听了,都知道他所的,绝没有半句虚言,可他脸上的那种痛苦和歉疚也是那样的真切傅红雪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很明白,为了自己的事情,去杀死一个全然无关系的人,无论初衷是什么,都是一件恶事。

    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必然是恶人!

    秋星望着他,忽然笑了。

    她:“可这猫妖内丹,根本就不在猫妖的体内呀,你莫要忘了,那东西早被从猫妖身体里剖出来了,原本在马空群身上,现在在丁白云身上呢。”

    傅红雪道:“我知道,只是只是”

    秋星点了点他的鼻头,道:“你这傻子,为什么要被一件你想象中的事情弄得那样痛苦呢?”

    傅红雪忽然伸,一把揽住了秋星纤纤一握的腰身,一下子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看上去是个苍白、冰冷的人,可他的怀抱却不是冷的,而是带着一股子炙热的血气。

    秋星的双攀上了他的脊背,傅红雪的脊背就也微微的发着抖。

    他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轻轻地捏住了秋星的下巴,又用充满厚茧的拇指去抚摸她的唇,他的指粗糙,秋星的嘴唇却好似是娇嫩的花朵一般。

    然后他就凑了上去,去撷那花。

    秋星也闭上了眼,软绵绵地窝在他的怀里,她是个很奇妙的女孩子,对付敌人毫不软,其实对付傅红雪,她也没少心狠辣,可傅红雪却永远恨不起她。

    她这样的女孩子,难道还有人能够恨的起么?

    半晌,傅红雪才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有那么一点红、那么一点湿润,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因为这种湿润而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秋星抓着他额前的碎发,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在指尖。

    傅红雪捉住了她的。

    她的竟然也像是猫爪子一样,又、又软乎乎的。

    他忽然道:“你总我是个鬼头。”

    秋星道:“是呀,难道你不是鬼头,是大鬼头不成?”

    傅红雪忍不住笑了笑,又道:“那你多大?难道你比我还大不成?”

    他看不像的。

    秋星却笑了。

    她道:“我秋九,在江湖上成名了五六年,你若是还没你大,岂不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成名了?”

    傅红雪道:“你这样的人,十二三岁,少年成名,又有什么不可能?”

    秋星又笑:“可你怎么能问女孩子的年龄呢?”

    傅红雪一愣,道:“不可以问么?”

    秋星道:“傻子,自然不能问,你要这么去问别的女孩子的年龄,你看看她们会不会打破你的头?”

    傅红雪也忍不住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积雪融化成了春水、冰山生长出了盎然绿意。

    他道:“别的女人的年龄,同我有什么关系?但你若不喜欢,那就不必告诉我。”

    秋星眯着眼笑起来了,看起来更像一只猫了。

    傅红雪的喉头就动了动。

    他轻轻道:“秋星,夜已深了。”

    秋星看了他一眼,傅红雪却已垂下了眼眸。

    秋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拉了拉傅红雪的,道:“那我好累,不想自己走楼梯啦。”

    傅红雪立刻道:“我抱你。”

    秋星道:“好呀。”

    着,她就伸出双,环住了傅红雪的脖颈,傅红雪微微低头,好叫她的动作能更不费力一些,然后,他忽然一使力,就把秋星稳稳地横抱了起来。

    傅红雪虽然苍白,却并不瘦弱,相反,他浑身肌肉紧实、腰身劲瘦,只抱着她这样一个巧的女孩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傅红雪就把她抱回了她的香闺。

    ***

    傅红雪想要复仇,秋星想要拿到内丹,他们的敌人却是重合的。

    于是,秋星提出了一条计谋,一条毒计。

    俗话的好,要把秃子集齐了再用开水浇,报仇也是这么个道理,与其天南海北的四处搜寻,不如就坐在边城,叫他们一个个送上门来,葫芦娃救爷爷。

    傅红雪打断:“葫芦娃救爷爷是什么意思?”

    秋星一愣。

    这故事她是从她的好朋友鹰英俊那里听来的,鹰英俊是从他的好友吸血姬李鱼那里听来的嗯?李鱼的原身是人类,土生土长的猫妖秋星还以为这是流传于人类社会的故事呢。

    但也正常,傅红雪也不是正常的孩,没有正常的童年,花白凤才不会给他讲故事呢。

    秋星十分同情傅红雪,于是就讲了一个藤上七朵花,开出七个不同颜色的葫芦的讲给了傅红雪。

    傅红雪明白了。

    他道:“这爷爷,就是马空群?”

    秋星笑道:“那是自然。”

    想要把当年的那些仇人一次性都引过来,自然得靠马空群。

    马空群现在已是个废人了,秋星给他灌下了整整一瓶可以令人口吐真话的秘药,他倒是在秘药的效果之下了真话,只可惜,作为代价,他已是个傻子了。

    不过,马空群这辈子都生活在杀死白天羽的恐惧之中,时时刻刻都被有人会来复仇的重担压着,如今他痴傻了,却也拜托了自己内心的枷锁,岂非是件好事?

    而对于秋星来,这也是件好事。

    她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冷光,道:“我们放消息出去,就马空群已经疯了,一直在胡话,再一些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系的话。”

    傅红雪道:“当年的那些人,一定会想要来灭口。”

    秋星道:“即使旁人不来,丁白云也一定会来,因为她和马空群互相知道底细,而且,马空群还知道丁白云当年为白天羽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江湖上的人可都不知道。”

    傅红雪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半晌,他才道:“因为这是一件丑事。”

    没错,丁白云并不曾婚配,一直到现在,还住在丁家庄里,丁家庄乃是江湖名门,声誉极高,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丁白云,就连丁家庄都要受到耻笑。

    所以,丁白云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杀死马空群。

    而且丁白云会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方士已确定,秋星就是那只猫妖,丁白云为了得到整颗内丹,一定会前来找她,杀妖剖丹。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用马空群当做幌子,不过是秋星又一次欺骗傅红雪的辞罢了。她并不想要傅红雪知道她是猫妖,最起码现在不是时。

    她无忧无虑的一生,早在十年前就已被破坏了,这十年,她每一个月的朔月之夜,都是在那种无尽的痛苦之中熬过来的,即使是没心没肺的猫咪,也已怕了。

    ——她已不愿意告诉傅红雪自己的身份。

    ***

    无名阁是个以买卖消息为主营业务的地方。

    所以,秋星想要传递什么消息,那是非常快的,不出半个月,整个武林便已知道,万马堂威名赫赫的三老板马空群已经疯了,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人,万马堂的两个场主云在天和花漫天接管了万马堂。

    这消息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实际上却让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震。

    活到马空群那岁数的人,还做出了那么大的事业,他的心里要是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马空群身上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一个决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于是,有人动了起来。

    丁白云被这消息引来,她带上了她的侄子丁灵中。

    而花白凤也早在路上,她是被沈三娘的信所引来的,她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杀死这个胆敢勾引傅红雪、阻碍他复仇大业的女人!

    与此同时,还有号称“快剑”的杀路佳也朝边城赶来,他是一个神秘的人,一个冷漠到令人胆寒的人,与十年之前纵横江湖的第一杀中原一点红似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人又为什么来?他和这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另一路的人(妖)也来了,它就是秋星的好朋友鹰英俊,它是一只在猫头鹰界非常英俊的雄性猫头鹰,在妖界以救过吸血姬李鱼而出名。

    它知道,秋星已同那夺走她内丹的人类到了决一死战的地步,这英俊的雄性猫头鹰也止不住的为自己的好友担心,于是它也决定过来看看,来之前,它还托人(妖?)去给隐居的吸血鬼夫妇送信,希望吸血姬李鱼能再赠送秋星一点血,以备不时之需。

    而此时此刻的吸血姬李鱼

    李鱼正窝在一点红的胸膛上睡觉。

    十年过去,她的容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是娇媚而艳丽的,她不施粉黛,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裳,他们现在地处极北的苦寒之地,住在一片无人问津的深林之中。

    他们的屋子里没有烧柴火,但这两个人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的冷意,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十年过去,李鱼找到了将一点红也转化成吸血鬼的法子,这法子才不跟那种电影电视剧里的一样,初拥一下就好了,事实上得集齐很多稀有的妖怪珍宝,才能使人类化身成精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成功,现在,一点红已可以同她永永远远的厮守在一起了。而且他身为炉鼎男子的那种甜蜜芬芳,竟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再喝他的血,已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了。

    但凡是总有舍有得。

    李鱼在一点红怀中悠悠转醒,一点红闭眼假寐,见她醒来,哑声道:“你醒了。”

    李鱼笑着凑上来,亲吻他的下巴,一点红伸捻过她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十年过去,这二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一点红调起情相当的熟练,再不是当年的模样。

    一点红道:“猫头鹰派人来了,要求你的血,是那猫妖同当年暗算她之人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李鱼唔了一声。

    一点红挑眉:“你想出门了?”

    李鱼道:“一直这样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去凑凑热闹。”

    一点红轻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正有此意,十年不入江湖,他竟有点怀念江湖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  就快写到全篇冲突最激烈的地方了!!!但是雪星的感情线一直很甜对吧??放心放心结局一定妥妥的e。

    认真码字一年半,感觉这个故事应该是我写过的剧情与感情结合的最自然的一个故事,在技法上我认为同之前相比是有进步的,个人很满意嘻嘻!

    十年后的大雪会出场!天涯明月刀里的大雪真是太香了,必须让你们都康康。

    下一个故事开楚留香x鲛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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