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又是一年除夕
那个邮箱的收件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新的来信。对于叶晚意而言,沈星河在身边的日子里,她想不起那些东西,而他不在的时候,除了每天固定时间段里的通话,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整理关于他的新闻,从报纸上的文字,到动态的视频和图片,标上时间、序号、配上文字,她愿意花大把时间做这些,就像学生时代痴迷于用好看的贴纸和胶带去装饰自己的日记本一样,只有把所有的感悟和情绪都倾注在其中,枯燥难熬的时间才会在不经意间快速消逝。
叶晚意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敏感的人,学生时代,谁喜欢她,她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感知。唯有面对沈星河的时候,她拿不准。
感觉他好像有点喜欢,又好像没有多喜欢。
也许他只是觉得新鲜、有趣,并不会持续多久。
后来索性不猜也不去试探了,本就是应该好好学习的年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自寻烦恼干嘛呢。
当边泽将这个邮箱地址留给叶晚意的时候,她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那就是,这一定是和沈星河有关的东西,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又怎么能忍得住不看呢?
今天和其他同事一同在场迎接了李大使的遗体回国,参加了简短而隆重的悼念仪式。这不是我们这样的人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早已经习惯把个人情绪淡化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一些难言的情愫,像是开了闸的洪水,难以抑止,也许是听到部长的那一句我们来接你回家,也许是看到李大使儿子捧着遗像茫然无助的样子和他妻子扶着棺木哭到晕厥的场景
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志、好大使、好外交官,他们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
尸检结果显示为过劳引发的急性心脏病发作。有同事私下议论,出国任职前有严格的体检,按道理不应该,于是,那种用来暗杀的心脏病毒枪再次被人提起,加之李大使身处的国家y国局势敏感,这种猜测似乎有一定的合理性。
真相,无从得知。我们宁愿相信,这仅仅是一个不幸的意外,因为这样,活着的人,心里会稍微舒服些,失去至亲的痛苦可以随着时间逐渐消逝。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让我敲下了这段文字,也许是想留下些什么,因为也许有一天,盖着国旗回来的也可能是我,我不希望他们难过,但是好像,真到那个时候又做不了什么来阻止他们难过。
此时此刻,脑海中除了家人,竟然还浮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七年未见的连旧友都算不上,现在只能称呼为老同学的人。
休假了,可以回国,也可以不回。但是我没有什么必须回国的理由,所以决定留守使馆,我不再像时候那样盼望着团聚,长辈们反而变了,他们变成了催着我回家的人。有一瞬间,体会到报复的快感,但是最后却发现,报复的对象又何尝不是自己。
校庆的在线表格更新,我在某一栏看到了一个名字。这竟然成为了我必须回国的理由,不是理智做出的决定,是心。
如果她过得很好,我不会打扰,可是现在,失去理智的我只想用婚姻绑住她。我开始思考,和她结婚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凭什么不能是我?我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喜欢我吗?这个答案,曾经很重要,现在不敢再问。
其实没有任何把握,这是一次生死赌博,输了的话,万劫不复。庆幸和她结了婚,如果我死了,她可以凭借妻子的身份获得可以保障余生的财产,可是又有几分后悔,我不想让她顶着遗孀的头衔,背负道德的枷锁。
叶晚意,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希望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的愿望。
叶晚意看到了这些信,在她不该看的时候。好在,她看过了之后,沈星河依旧平安归来了。
所有的邮件里,没有一句爱,但是字里行间,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他的心意。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是同一种人,所以她懂。
不再需要试探,不再需要猜测,再也不会选择用将他推远这种愚蠢的方法来试验看他会不会转头离开。
叶晚意在时隔很多年后,再次在自己学生时代那本上了锁的日记本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不会有什么新的生活,因为只有你在的时候,才可以称得上是生活。如果不能白头偕老,我愿意选择生死相随。对儿子,我可以无私舍去一切,唯有这一点,请容许我的自私。
又是一年除夕夜。
在沈叶过生日的前夕,叶晚意和已经上学三年级的儿子爆发了一场自他出生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冲突。
沈叶也从未看过那样表情凌厉发怒的母亲,印象中,母亲是温婉柔和的,即使他再调皮,她都会一笑置之,还会在父亲责骂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他。
起因只是他看新闻时无意间了一句:为什么我们的发言人那么软弱?除了谴责和抗议,还会什么?学校里的同学都外交官是最没用的。
叶晚意当时就冷了脸,她把筷子放下,一脸严肃地问儿子:“你也这么认为?”
当时正值某国发生局部冲突,有中国公民频繁遭到恐怖袭击,沈叶虽然年纪,但是从耳濡目染,习惯了关注时事新闻,在学校各项功课全优,每次参加模拟联合国的活动表现都极为突出。
沈叶默了默,没吱声,算是默认。如果祖国足够强大,为什么不能为它的人民提供应有的保护呢?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蓄意伤害一而再再而三?如果换做其他国家,怕是早就借此会发动战争把那里夷为平地了吧,保护做不到,报复为什么也不能?
“饭不用吃了。”叶晚意冷声摔了沈叶的筷子,“去罚站,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答我。”
沈叶不服气,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
“凭什么让我罚站?就因为爸爸是外交官,我就不能给出自己心里的真实评价了吗?是,他们是很辛苦,为了国家抛妻弃子几年不回家,好像做出了牺牲,有莫大的苦劳,但是功劳呢?成果呢?为什么看不见。”
话音未落,叶晚意上去就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几乎把沈叶打懵,印象中,母亲从来没有动过,更遑论耳光。
“所有人都有资格误解他们,他们的工作做得不好,但是你没有。”叶晚意掌上火辣辣的疼,眼睛红了一圈,“打仗是军人的事,不是外交官的事,外交官要做的,是化敌为友,是怎么样在避免冲突的同时维护国家利益,如果什么时候都想着用武力来解决,还要外交官做什么?开启一场战争远远比结束一场战争容易得多!”
“他们不委屈吗?他们要化解矛盾,要息事宁人,还要被你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评头论足,用鹰派和鸽派,态度软弱和强硬来评价他们公平吗?客观吗?”叶晚意激动不已,声音几乎哽咽,“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能用抛妻弃子形容他?”
“妈妈你别哭了。”
沈叶看着掩面而泣的母亲,忽然也难过起来,主动去罚了站。但是好面子的沈叶,还是憋着一口气,没有当场开口认错,即使他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刚才的观点大错特错,但是那一记耳光,也伤了他的心。
一连几天,母子俩都僵持着,谁也不跟谁多话。
直到除夕前一天,沈星河利用春节长假回国探亲,沈叶开门,看到几年未见的父亲。
印象中英俊帅气、高大伟岸的父亲,竟然多了许多白发
沈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爸!”泪水夺眶而出,沈叶扑了上去,抱着沈星河痛哭流涕,“我错了!”
闻声而来的叶晚意也看见了沈星河,即使视频里天天看见,但是和看到大活人真真实实站在眼前是两个概念。
明明视频里还都是黑发为什么一夕之间,白了那么多?
他才四十岁不到啊
叶晚意泪水抑制不住,也冲了上去,母子两人一齐抱着他哭。
沈星河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们被他的白发吓到了,淡淡解释道:“飞赶得急了点,没来得及染黑。你是没看见唐礼,他白头发不比我少。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都哭成这样?”
事后,沈星河了解到母子二人在家为了他这个不在的人吵架,笑着宽慰叶晚意:“儿子还,才三年级,你要求他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是不是过分了点?道理讲清楚就好了,打他耳光,他也下不来台,而且你打了不疼吗?回头他大了,估计你都打不动了。”
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可是那样的话,叫叶晚意怎么能不生气呢。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叶晚意反思了自己的育儿方法,沈叶也主动认了错。自此,母子危解除,又恢复往昔一派和谐的模样。
除夕,正值沈叶的生日,他白天关在书房埋头创作了几时,年夜饭之前拿出自己的大作,骄傲地念给爸爸妈妈听他新写的作文我的外交官爸爸。
“写得怎么样?”他期待地看着沈星河,“我这个拿去参赛应该会得奖吧?”
叶晚意扑哧一声笑了:“还是别去参赛了,你这跟夏洛特烦恼里面袁华的我的区长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叶:“”
沈星河:“”
沈叶灵一动:“那不能去参赛,你们给我发个奖吧,奖金也行。”
沈星河问:“你要多少奖金?”他想着,要是不多,当个压岁钱给了也行,毕竟儿子吹他这些话,听着也是挺顺耳的。
“不多”沈星河竖起指头,比了个九。
叶晚意直接拿来钱包,取出9张钞票给沈叶。
“不是九百”
沈星河似乎在考虑可行性,给也不是不行,但是对于孩子来讲,还是多了些:“9000?”
沈叶弱弱纠正了一下:“九万。”
“九万?”叶晚意皱眉,“你想干什么呀沈叶?”
“买游戏道具是限量的。”沈叶解释,“我就放假玩一玩,不影响学习的。”
沈星河果断拒绝,表示不行,还不忘嘲讽儿子:“要做就做实力玩家,人民币玩家算什么本事。”
沈叶:“”
过了一会,沈叶还是不死心,他声嘀咕:“明明干爸,金钱也是一种实力”
叶晚意没好气地怼回去:“那你跟干爸要去,看他给不给你9万。”
沈星河在一旁友情提醒:“他还真的可能给”
“不可能,我跟边泽了,不准他随便给沈叶钱。”
不准随便给,那就是可以正儿八经给。
果不其然,沈叶要到了这九万,然后还不忘在叶晚意面前炫耀。
“嘿嘿,干爸真好,给他拜个年,就给了,还让我跟你,这是压岁钱,不是乱给的钱。”
叶晚意怒气值飙升,立马给边泽打了电话过去质问。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给孩子这么多钱?”
边泽就知道过一会沈叶他妈要来兴师问罪,这不钱刚转完没几分钟,电话就杀过来了:“9万也不多啊再了,孩子嘴怪甜的,我听着也高兴啊,高兴了不能发个红包呀。”
“他嘴甜?”叶晚意不信,“他什么了?”
“他,爸爸和妈妈是一对,干爸和干妈也应该是一对呀,要我加把劲呢。”
叶晚意:“”
沈星河闻言,在一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