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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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望舒脸色白了白,忍不住握住裴在野的:“四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咱们出去躲一躲吧。”

    如果对太子是逃避和抗拒,对纪玉津,她则是打从骨子里的厌恶和恐惧,想到他前世深沉的心,还有折辱人的那些段,她就害怕的要命。

    裴在野反握住她的:“进去吧。”

    面对纪玉津,躲可不是一个好法子,不过他倒也不太担心,再过几日纪玉津就要入京为质了,他现在想什么都是在想屁。

    他见沈望舒面露惊恐,缓了缓声音:“就算眼下避开,巴陵王府还是能强要你入王府为侧妃,倒不如现在直接拒了。”

    其实沈望舒倒不是担心自己,她主要是害怕四哥和纪玉津直接对上

    她想了想:“那四哥你先躲开,我去吧。”

    这话让裴在野差点没跳脚,薄斥道:“你脑子被狗啃了?我躲?我会怕区区一个纪玉津!”

    月亮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她男人看!

    他反拽住她的,没好气地道:“别放屁了,走吧。”

    沈望舒见他不识好人心,也鼓了下嘴巴,被他拉着一路往正堂去了。

    正堂里,巴陵王妃和纪玉津坐在上首,沈老夫人和沈长流在下,巴陵王妃言笑晏晏,一副亲切和蔼模样:“我素来仰慕你们沈家的风骨,尤其是沈大姑娘,更是你们的嫡长女,姿容出众,人品清贵”

    其实她作为王妃,带着儿子亲自上门提亲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毕竟是纳妃妾,又不是迎娶正妃,倒也没有三媒六礼那许多繁琐礼数,两边同意之后,交换了婚书定帖,一顶轿抬进来,胡乱摆上几桌酒便是了。

    她用最真诚的溢美之词称赞了沈望舒一番,又瞧了眼纪玉津,才笑道:“我素来喜欢这孩子,就连世子,也对她一见倾心,我本想遣冰人来提此事,又觉着委屈了这孩子,为表郑重,我和世子一道来你们沈府,想问一句”

    她笑意更深:“你们家大姑娘,可有许人?若是没有,可愿意给世子为妃?”她眉间略带了三分自矜,言辞恳切:“世子身子已然大安,我也绝不会委屈了沈大姑娘,只要你们点头,便是从四品侧妃之位。世子妃身子眼下也不大稳当,日后沈大姑娘更有前程也不定。”

    她这价码,开的确实很高,纪玉津的身子日渐好转,梁州城确实有些人家蠢蠢欲动,从四品侧妃之位,跟沈长流的官阶相若,而且眼下未进门的世子妃身子不好,若她命短,日后的王妃之位都有可能是沈望舒的,这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来,已经是极大的富贵了。

    若非儿子当真喜欢那沈姑娘,她才不会下这般血本。

    王妃完,又瞧了纪玉津一眼。

    纪玉津还是一身道袍,唇角含笑,里把玩着一串持珠,一语未发。

    尽管他眼下仍是不能断定,那日偷听的女子是不是沈望舒,但他对这位沈望舒,实在是好奇极了。

    与其再费心想些花招,不如把她收进房里,剥光了衣裳,一件一件地慢慢审问。

    他猛地垂下眼,遮住眼底的一丝炽色。

    沈老夫人和沈长流对视了一眼,凭良心,巴陵王妃开出的条件确实不低,就连沈老夫人都有些心动。

    沈长流却温和道:“王妃过誉了,望舒性子跳脱,不喜拘束,做事经常颠三倒四的,恐怕不堪侧妃之位。”

    再委婉的拒绝也是拒绝,王妃面色不觉一沉,纪玉津一托着下颔,轻笑:“是我娶侧妃,我觉着她配,她自然就配。”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威慑,嗓音却不重:“你是吗?沈少尹。”

    沈长流呼吸霎时凝滞片刻,正要开口再拒,就听门外传来一把娇嫩清脆的少女嗓音:“我不配!”

    沈望舒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

    裴在野面色不善地紧跟其后。

    他本是想着,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张口?他本来想自己应付纪玉津,没想到月亮嘴巴倒快,还没进院呢,先大喊了一嗓子。

    他担心纪玉津会对她不利,便紧紧跟了过来,目光淡然地落到纪玉津身上。

    纪玉津第一次和裴在野正面相见,一时竟忽略了沈望舒,落在他的身上。

    他发黑唇红,姿容妖异,当然并不女气,眉梢眼角都有种凌厉的美感,尤其是一双凤眼,幽暗深邃,透着杀伐果决的狠意。

    他这样的容貌,便是男子,亦可称绝色,但因气场太过霸道,却让人有些本能地畏惧,甚至出于畏惧,不敢细瞧他的美貌。

    纪玉津这一生见过无数风流人物,独独见到这人,他心头生出一种极为危险的直觉,好像被更强大的猛兽盯上了一般。

    他眼睛微眯了下,暂时压下询问的心思,目光落到沈望舒身上:“为何?”

    沈望舒回头看了眼四哥,道:“我和表兄早有婚约,自然不能嫁给别人了。”

    听了这话,愣住的反而是裴在野,他和月亮有婚约?什么时候有的?他怎么不知道?

    月亮都喜欢他喜欢到这个地步了吗?以至于和他在梦里定下婚约?

    裴在野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骗纪玉津。

    不过就算有了这个猜测,他的心头还是有点飞扬,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纪玉津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微微一笑:“可有婚书凭证?”

    裴在野不觉看了眼沈望舒,轻轻皱眉,担心她拿不出来。

    沈望舒倒是全无所觉,从脖颈上拉出红绳:“有玉佩为证。”她瞧了眼四哥:“表哥那里也有一只。”

    裴在野的唇角尚未完全扬起,一下便僵住了,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霍然,他转过头,目光死死地落到那块半月玉佩上。

    她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婚书在乡下老家,暂时取不来。”

    我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

    她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

    她居然和陆清寥早有婚约!

    裴在野仿佛被一道惊雷迎面劈下,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在哪,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她怎么敢?!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一时间他这个‘未婚夫’的脸色,比纪玉津还要难看。

    幸好暂时无人注意他,沈长流忙附和:“内子早便帮望舒和清寥定下婚约,方才我一时混忘了,还望王妃世子见谅。”他还真有意给女儿和‘陆清寥’许婚,这时候承认,不过提早些罢了。

    纪玉津笑意收敛了几分,目光在沈望舒身上停驻了片刻,又问裴在野:“哦?当真?”

    他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在野脑仁叮咣作响,恨的心摇身颤,他很想拔剑宰了纪玉津,顺道回一句真个屁,他还没同意呢!

    但是眼下这般情景,他又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给沈望舒添麻烦?

    他强压下胸口堵着的恼恨之气,面无表情地道:“她和我,陆清寥,早有婚约。”

    这话当真是字字饮血,他还得把气血咽回肚子里。

    纪玉津迫近了几步,轻笑:“你的未婚妻,生的极美,你不过一介布衣”他上下打量裴在野几眼:“凭你,可护不住她。”

    他话的虽戏谑,但里头隐含的威胁意味,谁都能听出来。

    不过他身量比裴在野略低些,这话从气势上便打了几分折扣。

    裴在野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只淡淡道:“世子不妨试试。”

    纪玉津见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种被忽视的不愉。

    他微微眯起眼:“等有会。”

    他转头看向一脸不快的王妃:“母妃,咱们回去吧。”

    纪玉津隐隐觉着沈望舒的这个‘陆表兄’,气场有几分熟悉,好像他在很多很多年前见过,但一路思忖下来,又想不起是谁。

    不过,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个人绝不简单,得留心才是。

    沈望舒吓得要命,瘫在椅子上不住拍着胸口,沈长流瞧她脸色不太好,忙叮嘱:“望舒先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沈望舒实在给吓得够呛,都来得及多看一眼她家四哥,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出去了。

    她还没走到自己院,忽然身子翻转,整个人被裴在野抵在了墙上。

    沈望舒惊了下:“四哥?”

    裴在野现在的神情很不对,眼神阴郁的要命,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点,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他心下极为焦躁,现在迫切的,想要从她嘴里听到肯定答案。

    裴在野唯一庆幸的是,陆清寥八成已经死透了,不然他真的想要宰人了。

    沈望舒眨巴了下眼睛,本能地道:“喜欢啊。”

    裴在野表情和缓了下,又问:“为什么?”

    沈望舒被问的一头雾水:“你人好,对我好,母亲当初也,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所以才会给咱俩许婚”她想了想,又很快补道:“最重要的是,咱俩有婚约啊。”

    其实沈望舒是一个愿意记人好,远胜于记人坏的人,四哥总是护着她帮着她,还把母亲的梅花袖箭送给她,让她也怪感动滴

    除了婚约之外,她似乎也有点朦胧微少的奇怪感觉,让她心里有点酸有点甜,但是她闹不明白。

    就是觉着怪不好意思承认的。

    裴在野像犯了偏执症似的,拉着她翻来覆去地问:“若是没有婚约呢,若我不是你未婚夫,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沈望舒摇头,嘟了下嘴巴:“四哥,我可不是水性杨花的人!怎么能喜欢除了自己未婚夫以外的人呢?那样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

    他握着她肩头的力道越来越大,她轻轻‘哎呀’了声:“四哥,你弄疼我了。”

    裴在野觉着眼底又酸又涩,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才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所以,她对他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他是‘陆清寥’,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他简直要气疯了,那个叛贼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能得到月亮所有的好,他死了还能这般搅和!

    如果,如果她知道自己不是他表兄,会怎么样?

    如果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月亮而已。

    他完全称不上一个好人,他自十二岁起便迈入朝堂,战场朝堂纵横多年,他的心肠早已被淬炼的如同铁石一般,如果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比纪玉津才残忍狠辣。

    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害怕他?

    裴在野只要想一想,就觉着窒息般的难过,难过的要命。

    沈望舒见他表情变幻,又紧紧抓着她的肩膀不撒,不由有点害怕:“四哥,你又怎么了?”

    冬天真是令人厌憎的季节,一阵阵冷风吹过来,吹的他眼眶发涩发红。

    裴在野狠狠地背过身,声音里都透着过分强调的狠劲:“我才不稀罕呢!”

    不稀罕什么?

    沈望舒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脑袋,还没等她细问,裴在野已经迈开步子走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地把叶知秋叫来,也不知道吩咐什么好。

    他一下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觉着叶知秋走路先迈左脚讨人厌得很,一会儿又觉得树枝上的鸟吱哇乱叫,叫的他心烦。

    现在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陆清寥已经死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觉察不对劲陆清寥之死的不对劲,但是他这样的人,竟也学会了自我安慰。

    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夜,叶知秋被折腾的满头大汗,心翼翼地出声:“殿下,您,您究竟怎么了?”

    裴在野根本没听见,皱眉狠狠地盯着里的公文,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恰在此时,周平敲门进来:“殿下”

    他见着裴在野眼底的淡淡青黛,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周平是之前负责暗中保护沈望舒的人,也是近来和齐总督的接头人。

    裴在野不耐烦地叩了叩桌子:“有事事。”

    周平被他阴郁强大的气场吓得够呛,只敢缓缓开口:“之前您让卑职和齐总督查验那些刺客尸首的事,您还记得吗?”

    裴在野心头莫名生出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甚至不想让他再下去了。

    他稳了稳心神:“然后?”

    周平面色隐隐凝重:“卑职怀疑,那叛贼陆清寥,可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