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A+A-

    裴在野眯起眼:“我怎么觉着你最近对我话都阴阳怪气的?”

    沈望舒怪委屈的,要不是为了救四哥的一条狗命,她才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夸人,四哥居然还她阴阳怪气,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他神色幽幽的:“实在不想夸我可以不用夸,我还用不着旁人来可怜我。”

    沈望舒:“”

    由于他现在比较脆弱,沈望舒就没再跟他犟嘴,她扁了扁嘴:“哪有?我是真的觉着你厉害才会夸你的!”

    这话裴在野更不愿意听了,她最近每次夸他,都是一副绞尽脑汁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别开脸,郁郁地叹了声。

    她见裴在野情绪又有低落的趋势,忙岔开话题:“四哥,你为啥突然想着给凤凰准备这么一屋子生辰礼啊?”

    裴在野十分记仇地横了她一眼,这才道:“卫国如果不学,我这一身本事岂不是没有传人了?”

    他抄起边强弓,动作随意地就把长弓拉至满月:“就譬如这震天弓,非数石之力不能拉满”

    他边边松开了弓弦,即便没有搭箭,也有一道劲风急袭而且,竟是将屋内一丛用来观赏的牡丹整齐斜斜切下,切口处的断枝整齐平滑。

    他终于找回几分自信,傲然道:“若无这等本事,何以震敌?”

    沈望舒还没见哪个人不用射箭,单凭弓弦带出来的劲风就有如此力道的。

    她又是震撼又是羡慕:“让我也试试。”

    她一痒,也上前试了试,接过连拉开一半都做不到,还是裴在野从后揽住她,这才险险拉开,她真心实意地夸赞四哥:“就是李广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她自觉这回夸赞够诚心了,没想到裴在野还是半点不领情的样,幽幽道:“李广?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可惜英雄易逝,红颜易老,一旦韶华逝去,再出众的英雄美人又能如何?”

    他还两样都占了,既是英雄,又是美人的,伤痛自是比别人更大。

    沈望舒:“”

    她忍不住自我反思了一下,文化水平不够还是不要随便夸人了。

    她再次转移话题:“凤凰是女孩子,也不一定要学到你这个程度吧”她咕哝了声:“我也不会武,我觉着我过的还挺好,哪里像你这样一天愁来愁去的?”

    裴在野就算抑郁了,也是很烦人的那种抑郁啦,他拎着她的细胳膊晃了晃,轻嗤道:“你犯不着愁,你根骨不成,就算想学也成不了大气候。”

    沈望舒郁闷地道:“凤凰根骨也不一定合适习武吧?她要是成不了大气候,学不来你的一身本事呢?”

    裴在野沉吟道:“等她三岁的时候,我为她看一看根骨。”

    他着着再次低落,月亮的也不无道理,眼下孩子还,看不出根骨来,万一她随了月亮呢?

    其实就算随了月亮也挺好,至少有制造上的能耐,就怕卫国既没有好根骨,也没有月亮混饭吃的本事,以后还怎么保家卫国?

    他满面郁色:“那就让你我把这一身本事带进皇陵里吧。”

    沈望舒:“”

    她让四哥准备孩子百日礼本来是想哄他高兴的,没想到他比之前还不低落了,眼看着他眼圈再次微微泛红,她懊恼地掐了自己一把。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岔开话题,余光忽然瞥见墙壁上挂着一把眼熟的兵器,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惊喜道:“四哥,这不是你的佩剑吗?好久没见它了。”

    裴在野在战场比较喜欢用狭刀——砍人方便,这把佩剑是他十四岁去平州的时候,齐太后送给他的,纪念意义远大于使用价值。

    不止如此,她和裴在野第一次见面,他佩的就是这把剑。

    她好奇道:“这个你也要给凤凰吗?”

    裴在野无精打采地道:“且看吧,若她习武上头有几分天赋,等她十六岁的时候,我也送她去边关历练,那时候再给她也无妨。”

    他对孩子的要求极高,绝不会允许自己像睿文帝那样,养出一屋子只会勾心斗角的废物出来。

    沈望舒痛苦地抿起嘴巴,暂时把想发表的意见吞回肚子里。

    她拔出剑翻来覆去地瞧了几眼,灵一动:“四哥,好久没看你舞剑了,你让我看看吗。”

    裴在野一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不要。”

    沈望舒只好使出百试百灵的招,抱住他蹭来蹭去:“让我看一看吗,就看一会儿,我要看我要看”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裴在野骨头只剩下二两重,一下子骨浮肉酥的,不过脑子就应了:“成吧,把剑给我。”

    他拔剑出鞘,气势如彗星袭月,偏身姿矫健灵巧,一时间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到屋内数到交错纵横的剑光。

    沈望舒摇头晃脑地背诗:“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十分捧场地鼓掌:“好看好看!”

    裴在野嘴角终于不经意地翘了下,回剑入鞘:“哪里好看?”

    沈望舒见他脸色终于有所好转,隐约琢磨出了点门道,试探着道:“四哥哪里都好看!”

    她颇为油腻地道:“舞的剑好看,舞剑的人更好看!”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给自己麻了个好歹出来,裴在野却极为受用的样儿,佯做矜持地道:“还成吧。”

    他又不确定地挑了挑眉:“你别是为了哄我高兴吧?”

    沈望舒有点摸索出四哥吃哪一套了,连忙道:“没有没有。”

    她捧起裴在野的,十分夸张地赞道:“看看我家四哥的,指修长如梅骨,骨节分明,一个指头快赶上我的两个长了,掌宽阔有力,只有你这样的,才能握剑握的好看!看的我都走神了!”

    裴在野耳朵烫了起来,又止不住地嘴角上扬:“马屁精。”

    沈望舒可算是明白了,四哥就喜欢别人他好看啊!

    枉费她最近为了赞扬四哥的品行,学了那么多成语,结果四哥就只要最低端的那种,太肤浅啦!

    她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上还是一脸热忱:“哪有,我就是觉着你特别好看,特别英俊,这才忍不住想夸你的!”

    裴在野本来还在心里暗喜,结果在她高强度的表扬之下,一个没忍住,暗喜变明喜了。

    他矜持地岔开话题:“别光我,卫国这屋子满月礼你觉着怎么样?等她再大些,就可以准备习武了。”

    按照裴在野那个培养计划,还不得把闺女弄的五大三粗的

    她敷衍道:“她现在还没一把剑重呢,以后再吧。”她打岔哄他:“四哥,我让人给你赶制了一套凤凰百日礼时候穿的衣裳,我带你去试试吧。”

    于是裴在野就在她的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跟着她去试衣服了。

    沈望舒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疗四哥心里头毛病的窍门,从早到晚上把他夸个没完。

    不过这法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就譬如现在,裴在野才沐浴出来,身上仅松松披了件松绿色的松鹤中衣,身上半干,衣裳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

    沈望舒正埋头苦读一本成语注解,见他走出来,她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随口夸了句:“四哥,你月要好细。”

    裴在野擦头发的顿了顿:“我月要细?”

    沈望舒刚开始夸他的时候还颇为羞耻,现在却对这一套到擒来,真诚地道:“不光月要细,腿也很长,个子也高。”

    裴在野没什么,表情却有点古怪。

    虽然女子六个月胎像就稳固了,不过裴在野那时候一直忧虑她的身子,一直没有碰她,有问题都是自行解决的。

    再算上她坐月子的时间,两人也有很久没那般了。

    月亮是不是想要他了?

    裴在野稍稍侧头,看了眼她粉润的侧脸,摸着下巴琢磨片刻,终于确定了——月亮肯定是不好意思和他直,所以才故意和他东拉西扯的。

    他身为男子,自然该主动一点。

    沈望舒正认真看书呢,忽然感觉人被打横抱了起来,她疑惑道:“四哥?”

    裴在野沉吟道:“虽然我眼下没什么兴致,不过既然谁让你要求了呢。”

    沈望舒:“?”

    裴在野顾念她身子,没有太久,沈望舒却把脸埋在枕头里,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她闷闷地声音从枕头里传了出来:“你不是人。”四哥学坏了!

    裴在野令下人备水,他用清水漱了漱口,好笑道:“你讲不讲理?我伺候的你,你倒是不高兴了。”

    沈望舒勉强抬起脸,目光触及他的殷红双唇,一下子又觉着没脸见人了,把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

    裴在野倒是心情不差,把她挖出来吧唧亲了几口,这才搂着她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这还是自孩子出生以来,裴在野头回心情愉悦,因此去早朝的时候,他都是眉眼含笑的。

    不过就是在朝上,又闹出了一件让他不大痛快的事。

    果然如他所料,因为睿文帝皇陵塌陷一事,坊间竟有传言,这是睿文帝死因未明,在地下无法安寝,这才致使帝陵塌陷,必须得重审睿文帝暴毙一案,方才能令九泉之灵平息,不至于影响国运。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旁人不,沈望舒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背后冷汗涔涔的。

    裴在野听完回报,长久不语,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大理寺卿额冒冷汗,跪下道:“臣以为为了陛下的圣名,也为了国运昌隆,应当重启先帝暴毙一案”

    他话没完,就被裴在野里的奏折砸到了脸上。

    裴在野下这是稳准狠,砸的大理寺卿痛叫了声。

    他令人取了当初睿文帝暴毙一案的卷宗,撂在大理寺卿面前,先发落大理寺:“重审先帝暴毙一案?亏你想得出来,当初先帝因服用丹药暴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你难道还要挖了帝陵,把他的尸首刨出来再验一遍,让整个朝廷再好好地出一回丑?!”

    他冷笑了声:“当初审案的卷宗里,你这个大理寺卿签过字按过指印的,现在是反悔不认,你这正二品的高官便是靠着朝三暮四话当放屁才升上来的吗?要你何用!”

    又工部:“区区一个皇陵塌陷,你们修了半个月没修好,任由谣言越演越烈,我是半点不信鬼神之,但若先帝在天之灵真的不安,也是因为你们工部无能!”

    最后连内阁一并发落了:“我不想听什么重审不重审之类的废话,我只知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内阁设立本就是为了辅佐护卫君王,你们好大的能耐啊,因为这么点事,致使先后两任君王一起受辱,连君王都护不住,你们这些阁臣是如何做的!”

    他这一番发落,竟是没有一个字不点在要害处,当真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一时间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连辩驳都辩驳不出。

    裴在野道:“朱寺卿愚钝无用,难堪大任,着今日起撤除大理寺卿一职,陈尚书难任中枢职位,重新回外地历练吧,内阁”他眸光冷淡:“三日之内,你们的陈罪书若是没有出现在我的桌上,别怪我不念及君臣之谊了。”

    裴在野的段,一向是这般稳准狠,不发作则已,一发作便是震惊朝野,几个挑头不服管的都给发落了。

    若他只是一味发泄倒还罢了,众臣也不至于怕到这个份上,偏他发作的字字在理,让人请罪都张不开嘴。

    这桩因帝陵塌陷而骤起的君臣较量,终是以裴在野大获全胜而告终。

    不过裴在野没有就此罢的意思,点了京兆尹出来:“若只是帝陵塌陷倒也罢了,偏偏帝陵塌陷之后,妖风四起,着令京兆尹彻查此案,半月之内,我要见到眉目。”

    有前头几个杀鸡儆猴,京兆尹忙不迭跪地答应了。

    裴在野这才缓缓起身,神色冷淡极了:“你们既然想不明白为臣的本分,那朕就好好地教你们个明白,想来诸位,也不想让朕再管教第二回了吧?”

    他也不等群臣反应,直接宣布下朝,自然而然地去了凤仪宫。

    一见到月亮,他再没了那张帝王冷脸,肩膀也垮下来,臭着脸,十分孩子气地和她嘟嘟囔囔:“一群贱皮子,好好话非不听。”

    沈望舒吓得不轻,她已经打发走了殿里所有下人,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声道:“四哥,真要重审先帝暴毙一案吗?”

    她有点惊慌地咬着指:“帝陵塌陷到底是谁干的?要是真的重审,查出什么来,会不会影响你”

    裴在野忙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脊背哄她:“没事的,当初那桩案子已经审核的明明白白了,难道还能让他们挖了帝陵再验一回尸不成?”

    他轻捏她后颈,等到她呼吸舒缓下来,他才回答了她第二个问题,淡淡道:“是齐氏,哦,齐玥也在旁边蹿腾了几句。”

    齐皇后?

    沈望舒骇然睁大了眼:“她想干嘛?”

    裴在野抱着她坐下:“这倒也不能全怪她,大理寺卿那几个本就对我不满,他们想生事,又不便出面,就煽动了齐皇后,这才使帝陵那边出了乱子。”

    他嘲讽地扬了扬嘴角:“他们是想以先帝暴毙一事辖制我。”

    其实睿文帝到底怎么死的,当权的几个心里都有数,只是不会拎出来罢了。

    何况睿文帝早已失民心,炼丹修道都是他自己选的,他人走茶凉,也没人会拿这个去新帝那里找不痛快。

    只是如今有人重提此事,无非是觉着裴在野强势太过,想压一压君权罢了。

    所以大理寺卿那几个只是暂时处理,等京兆尹公布了案情,他自然还有法。

    朝堂上的事儿沈望舒不大懂,也很自觉地不掺和,她犹豫道:“那齐皇后她们,你要处理吗?”

    裴在野唔了声:“其实叶知秋前日已经查明真相了,我却按下了没有公布,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京兆尹再查一遍,你知道这是为何?”

    沈望舒也听明白了:“你想光明正大料理了齐皇后?”

    裴在野垂眸嗯了声:“其实当初她毒害祖母,我就已经想杀她了,只不过祖母不允,我才发落她到国寺。”

    沈望舒敏感地发现他情绪有些低落,犹豫着猜测:“要杀齐皇后,你心下不忍?”

    裴在野摇了摇头:“外祖母怜我年少丧母,在我身上投注的心血和情谊,甚至远超过她几个亲孙子,她如今年岁渐长,我担心她知道后伤心,身子撑不住。”

    沈望舒想了想:“要不把齐皇后关牢里吧,大不了一辈子不让她出来。”对于一个老人来,要杀了她的亲女儿和亲孙女,实在太残忍了。

    裴在野眸底泄出一丝冷锐来:“不可能。”

    他顿了下,又淡淡道:“背后挑事的朝臣或许是针对我,但齐氏二人生事,分明是要对你不利。”

    他又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我之前太纵着她们,她们才敢胆大到肆意妄为,就算是为着社稷安稳,我也不会再留着她们。”

    沈望舒犹豫道:“那威国公”

    裴在野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佩剑上,顿了顿方才道:“世事难两全,我这些年为齐家废了不少心血,这回绝不能再姑息。”

    他脸上虽然淡然,但还是禁不住双眉微蹙,眉宇间带了丝绝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的脆弱和失意:“我登基大典的时候,外祖母就称病没有来,想来已是心生隔阂。”

    所以为什么自古以来帝王都自称为寡人呢,越往上走,便越是孤家寡人了。

    但他能坐视齐皇后生事,坐视外戚坐大?那不就跟睿文帝一个德行了,搅的朝纲不稳战乱四起的。

    沈望舒心疼地抱了抱他:“也不一定,外祖母性情刚烈,明晓是非,她也不是那样一味偏袒护短的,你还没和她当面谈过呢,如何知道她对你有了隔阂?不定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呢。”

    裴在野下巴搁在她颈窝里,闷闷地哼了声,没有话。

    自裴在野登基以来,威国公就没来过长安,这回凤凰百日礼,她还特意给威国公去了帖子,也没见回应。

    她琢磨着,就算为了消除这对外祖孙的隔阂,也得想法在孩子百日礼上把威国公请来一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