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永久(正文完结)
最近的新闻又乱又杂。
高支持率候选人蒋岩涉嫌主导多起谋杀事件,暂时冻结候选人资格;为嘉奖长期以来无偿坚持慈善事业,总统府授予宋枫乔女士特殊功勋奖章;北区某地下格斗场长期无证经营遭到查封,经营者夏某因挟持普通民众生命被警方射杀;北区某私人诊所涉嫌提供腺体移植手术,曾导致多人死亡,主刀医生苏某自首后在监狱畏罪自杀……
阮昀柊的目光停在最后四个字。
“畏罪自杀?真的吗?”
薛越站在不远处的窗前,回头微微地笑了笑,“新闻自杀,那就是自杀吧。”
“是么……”他有些不可思议,在医院昏迷的短短一夜,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想起从弟弟口中听过的,“听苏蜜以前为了喜欢的人,冒死把自己变成omega,结果被丢在北非难民营,后来又被恐怖组织抓去,期间被许多人标记过,阿梓把她救出来的时候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薛越听得皱眉,“所以她才有收集标记的怪癖?”
“也许吧。”他怅然,“我们真的很信任她,组织的人绝不背叛,竟然是真的。”
特别行动局从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民众视野,看着被修改成这样的新闻,该荒唐还是悲凉?
薛越眼底沉着奇怪的光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那之后,已经过去很久。
和社会新闻相比,娱乐圈那些事儿显得渺,娱记在MYU楼下蹲了整整一星期,连薛越的影子都没见着,合作方传出不少“与薛先生终止合作”的通告,包养传闻一直没得到正面回应,阮昀柊那条形同官宣的微博被当作笑料,最终所有人默认:薛越糊了。
临近年底,薛越终于露面了一次,为DZ的圣诞限定新品拍了一组海报,不少黑粉到DZ官博下刷节奏,要求DZ更换代言人,竟然得到了DZ执行总裁江远黛亲自回应。
“这个换不了啊。”她像谈论家常便饭一般,“这可是我们名卓董事长家的少爷,我不敢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自媒体写疯了,连续几天,阮昀柊收到的系统推送都是薛越相关,昔日顶流竟是名卓太子爷之类的标题,看到眼腻。
世俗的眼光总是如此现实,有了这层标签,他们的恋情转眼从员工高攀老板变成了少爷追求少爷,黑粉们一度哑火,找不出半颗能挑的刺,舆论风向一夜之间逆转。
失声许久的薛越终于回应了一句:抱歉占用这么久公共资源,本来不想的,我和阮昀柊就是普通的恋人关系,不管能不能得到祝福,谢谢曾经给予过的支持。
回应发出不久,他收到第一条祝福微博,来自MYU陆秋深,然后是邱思竹,夏湛,还有DZ官方……同公司的所有艺人,合作过的所有老师。
粉丝哗然,有的脱粉,有的坚持,无非如此。
圣诞节前夕,年度影视节颁奖名单公布,薛越凭借《图凰》拿下“最佳男配角”,不少媒体开始夸他演技,这时大家才又记起《昼火》更换男主角的事。
制作方倒是硬气,像赶热度一样放出三分钟预告片,粉丝和薛越演的版本一对比,大失所望。
其实那个制作人后来偷偷找过薛越,薛越回复他:算了吧,老婆不让演亲亲抱抱的剧。
家里的圣诞树装扮好了,阮昀柊窝在沙发上望着薛越倒腾了一整天,树下堆满礼物,据全是给他的。
薛越准备的礼物,他还蛮好奇,趁人不在,偷偷拆开了一个,里面是麋鹿角的头饰,情趣那种。
他黑着脸放下,就不该抱有什么希望。晚上的颁奖典礼的红毯,他还主动配合当男伴了。
换好衣服下楼时,杨晚默默等在车旁边。
出院之后,杨晚给他递过辞呈,被他拒了。他没法等来家里人的道歉,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等。蒋飒安落网后,攀附蒋家的势力被连根拔起,阮家因为联姻告吹侥幸逃过一劫,现任总统与强势候选人的博弈,前者赢了。
生活照旧,宋枫乔继续做慈善,阮昀梓被调去执行更加机密的任务,他还是带着杨晚,如往常一样。
车门开,他坐进后座,斜着眼睛问:“去哪里了?”
薛越嘴角挟着笑,“哥哥今天好好看。”
他故意冷着面容,“最近皮越来越痒了,也不好好工作,就知道在家黏我!”
“我这不暂时没有工作了吗?趁机多陪陪哥哥。”他笑得越发深,总让人感觉包藏什么阴谋,“今天圣诞节哦,我叫了几个朋友,颁奖结束一起回家开party。”
难怪布置圣诞树。他关注到重点,“你还有朋友?我以为你朋友就夏犹一个。”
无意提到,薛越眼睛黯了黯,“我当然有朋友啊,我认识了很多前辈的。”
阮昀柊敏锐地留意到他的情绪。这么久了,薛越对夏犹的事只字未提,却总是时不时对着窗外发呆,满脸落寞的缅怀。
他努了努嘴,“越越,对不起。”
薛越很是意外,“干嘛对不起?”
他缓缓地低下头,“你一直很难过吧,我不该提的。”
有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托着他抬起头对视,“是有些难过,哥哥亲一下就好了。”
还是这么嬉皮笑脸,似乎这就是属于他的消化悲伤的方式。
这样近距离盯着,两人间的温度又开始升高,阮昀柊没出息地紧张起来,“那勉强给你亲一下。”
“我的哥哥亲我。”
“不都一样?”
薛越板起脸,“这怎么能一样?哥哥真的好少主动亲我,不会是不行吧?”
耳根子猛地一烫,“你才不行!”
不就是亲一下嘛,他抓住薛越的肩膀,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
薛越依旧板着脸,“就这?”
他转着眼珠子道:“你还要怎样?”
“算了。”薛越突然压过来,“你也就这样了。”
撩人的松珀香袭来,嘴唇传来剧烈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舌尖被吸得发麻。
车内全是信息素的香味,前排的司机目不斜视,双耳赤红。
这个吻持续太久,推了几次都推不开,他快窒息了,后脑抵在车门上,眼角挤出泪。
薛越终于放开,呼着热滚滚的气,“好了,再亲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他的脸烧得通红。
颁奖典礼在绥南会馆的大厅举行,门口铺起长长的红毯,两边挤满媒体,闪光灯和快门声不断。薛越替他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又检查了领带是否端正,从另一边下车,绕过来替他开门。
车门一开,摄像机的镜头几乎怼到脸上,数个安保人员伸直手臂才拦出去。
夜空有星,风里夹杂香槟酒的甜香,处处欢腾。他挽住薛越的胳膊,忽然感叹惊奇。
影视节的红毯看过无数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挽着男朋友手踏过。
他的身侧,立着心爱之人。他为薛越骄傲,骄傲他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不,此刻他们都是焦点。
阮昀柊偏头望着身侧之人,望见他鬓角几道淡淡的陈伤,望见他唇角残留的轻微红痕。
这是他的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薛越转过头来,满脸明亮的笑,“像不像婚礼?”
他忍不住跟着笑,“婚礼应该比这个更好一些。”
“我也觉得,如果是我们的婚礼的话。”薛越忽然凑到他耳边,用手拢住嘴悄悄话,“阮哥哥,好想和你走婚礼教堂的红毯啊。”
一个动作,惹得媒体猛拍。他感觉有丝轻飘飘的气顺着耳朵流进颈窝,滑到心脏的位置,轻飘飘地挠。
那我们就去结婚吧。他差点出口。
他没法这么毫无顾忌地答应,曾经以为薛越是个普通人时,他担心自己家里不同意,现在他们门当户对了,又开始担心对方家里不同意。
父亲有句话得很对,他们这样家庭的人,很难很难做出自己想做的选择。
红毯不长,走了差不多有五分钟,后面便是大厅。一进门,几个熟面孔围上来,笑呵呵祝贺的夏湛,其他几个也是有名的导演,纷纷给薛越抛橄榄枝。
这就是当初决定放任舆论不管的重要原因,薛越不是需要靠流量数据获取甲方青睐的花瓶,他有实力,有实力的人,总能东山再起。
最后几个嘉宾入场,主持人招呼大家坐下,简单致辞后,开始宣读获奖名单。读到薛越,他由衷地鼓掌,目送人上台。
有个侍者过来,弯腰轻唤,“阮总,那边有人找您。”
阮昀柊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到一位熟人。
他还想听薛越的获奖感言,但那人明摆着特意挑薛越不在的时机,无奈起身过去。
“有什么事吗?”
江远黛穿一身雪白礼服,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薛董事长想见您一面,就在隔壁餐厅。”
阮昀柊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以他的身份,对方大概率不会提出500万离开我儿子这样的条件,该不会要效仿他的亲妈,动他手底下艺人吧?
那可真是他的死穴。
满心忐忑,手心冒出了汗。江远黛似乎有所察觉,冲他开玩笑,“阮总这样的人见男朋友家长也会紧张啊?”
他浅咳几声,端起张冷面,“你从哪里看出来我紧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薛董。”
江远黛笑眼弯弯,替他拉开餐厅的门,“请吧。”
装修奢华的独立餐厅,中间摆着长方形餐桌,隔着精心设计的餐桌花,坐了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
适才在门外的气势一下子萎了。阮昀柊拘谨地站在跟前,“薛董,您找我?”
薛辛卓这才抬头,十分随意地朝对面一指,“来了啊,坐吧。”
他听话地坐下,双手放好,脊背挺直。
这确实不是与这位商业大亨的首次会面,他们在酒宴上见过多次,也有过招呼。彼时他还不知好歹地将薛辛卓还当作商业敌手,如今多出个辈分,尴尬。
不过,今天的薛辛卓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少了几分高位之人的疏漠,躬着背玩手机,像一个普通的叔叔。
“这些人不用吃饭睡觉吗?成天到晚绞尽脑汁我家越越坏话,当初我就了,吃饱了撑的才去做明星,去自己家公司上班不舒服么?”
吐槽来得猝不及防。阮昀柊呆了呆,“您在看什么?”
“微博啊。”他烦躁地扔开手机,“你这个经纪公司到底怎么开的嘛?这些骂人的,就不能处理一下吗?”
阮昀柊飞速眨眼,“一般路人的言论,没那么好管控,而且现在大方向舆论已经转好了。”
“哎算了,我也就一。”他摆摆手,“有什么想吃的吗?”
阮昀柊再次眨眼,“这里的松鼠鱼做得不错,薛董想尝尝吗?我陪您。”
薛辛卓夸张地挑眉,“不想吃就不想吃嘛,直接就行了,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不用这么拘谨。”
奇怪……
这么,他就更加拘谨了。薛辛卓直勾勾地量他,一边量一边,“其实我和你爸还算有点交情,他老喜欢提他两个儿子,你格外多。”
阮昀柊委实意外了一把,家里二老明显更喜欢阮昀梓吧。
“我什么?”他问。
“你可惜啊,但是比你弟弟好,至少不用在生死线跑。”他叹了一口,“当父母太难了,想知道你们的心思更难,所以我才从来不管薛越,管也管不了。”
这个话题,他不知道怎么接。
薛辛卓又问:“你觉得越越怎么样?”
他咽了咽口水,“在同龄人里,很优秀。”
“优秀吗?其实我感觉把他惯坏了,别人家的少爷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除了玩什么都不会。”
这样未免不公。阮昀柊严肃地反驳,“我见过的家境与他差不多的,大多不学无术,越越知道自己努力,从来不会抱怨吃苦,虽然有时候是会犯些错,但一次就改,而且从来不把不开心发泄给身边的人,单这一点就很难得。”
薛辛卓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还有呢?”
“还有很多啊,他细心会照顾人,从来不端少爷架子,特别会哄人,上次我们……”
“你们怎么?”
阮昀柊脸颊发烫,“没……”
着着,差点变“越吹”了。
薛辛卓哈哈大笑起来,“我以前和你过几次照面,感觉是个很冷很有手段的后辈,我还奇怪薛越怎么会喜欢你,现在明白了。我听江,你是omega是吗?”
气氛变得怪异。阮昀柊点头,“嗯。”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老阮家基因太好了。”他的笑变得慈祥,“有没有想过来做名卓的少奶奶啊?”
阮昀柊浑身僵住,“这个……”他没敢想过。
“哈哈没事,你别紧张,反正你们两情相悦,可以慢慢处,我叫你来就是随便聊聊,顺便给你包个红包。”他朝站在边上的助理招手,“把我支票本拿来。”
生平头一次,阮昀柊觉得脑子转不过来。
薄薄一张支票很快递到手里,上面零的个数多得令人咋舌。他急忙拒绝,“这个我不能收的,薛董……”
“还叫什么薛董?该改口叫薛叔叔了。”
“薛叔叔?”
“哎。”薛辛卓美美地答应,“等下是不是要和越越去过圣诞节啊,去玩吧,拿着去买点好吃的。”
这怎么买好吃的?谁家好吃的用支票买?
助理友好微笑着请他出门,他就这样稀里糊涂收了一笔巨款。
出门没走几步,他看到薛越沿着走廊过来。
“怎么了?”他表情微微地凶,“他你什么了?”
阮昀柊把支票收进手心,“没我,你这么快结束了?”
“看到哥哥和江远黛出来了,担心有什么事,随便讲几句就下来了。”
“你真是——”他责怪,“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好好表现一下。”
薛越注意力一点不在这事头上,“我爸到底找你什么了?该不会让你和我分手吧?”
“这倒没。”他埋下头,忧心忡忡,“他同意我们了。”
薛越跟着低下头看他表情,“那为什么一脸担心?”
这该怎么呢?
“越越。”他抓住眼前人的手,“他好像是因为知道了我是omega才同意的。”
薛越轻柔地握紧他,“然后呢?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吧,我身体差,不一定能给你生孩……”
“我知道啊。”
他觉得有些羞,“你怎么还知道了?”
薛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一直都知道啊,哥哥不知道吗?”
他绷紧脸,“那你,一点都不介意的吗?”
“我无所谓啊,不过,哥哥现在居然会在意这个,是不是明比以前更喜欢我了?”
阮昀柊哭笑不得,“什么脑回路?”
“本来就是。”薛越异常严肃地道,“我是这么听的,当一个omega开始考虑孩的问题,就是准备托付终身了。”
这个,他还真没注意过。宴厅欢声笑语,他们站在无人的长廊,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对视。
真是一段奇幻的经历,他居然认识了薛越,居然拥有了薛越。假如没有薛越,他现在应该会乖巧悲伤地成为联姻牺牲品吧。
他勾起嘴角,笑容美如风中摇曳的蔷薇,“越越,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们回家吧。”
“好。”这次,他主动挽住那只手。
今夜本是庆功宴,他们是偷情的恋人,从后门偷偷溜走。到了台阶口,薛越停下,“还记得这里吗?我就是在这里接住哥哥的。”
他当然记得。冬夜的风寒冷,他张口呼出一串白气,“柊树开花了。”
台阶两侧的花坛,修建整齐的灌木缀满细的白色花。他忽然想起,“你知道我名字里为什么有‘柊’吗?”
“知道啊,因为哥哥是冬天出生的,伯母从病房的窗看到大片洁白的柊树花,觉得是天使降下的祝福。”
“你居然知道?”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知道的多了,我还知道哥哥的生日就是今天。”
阮昀柊笑容渐淡,“我从来不过生日。”
薛越始终柔和地注视他,“我给哥哥准备了很多礼物。”
“圣诞树下那个?”那倒是大可不必。
“那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我把我想送给哥哥的和哥哥可能想要的东西全买了一遍,但还是觉得,里面没有哥哥真正想要的东西。”
明明这么冷,他却觉得眼眶发热,“你可以直接问我,想要什么。”
薛越轻轻按住他的眼睑,“那哥哥想要什么?”
只有这一瞬间,他好像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支配,忘记了害羞,也忘记了所有斤斤计较的后果。
“我想要一个永久标记。”
停在脸上的手,顿住。
风变得柔和,细细碎碎的雪花飘落。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了什么,脸颊滚烫,立即想反悔,却被横抱起来转了个圈。
满目都是飞舞的冬雪,以及薛越的脸。那人低下头,用力亲了一口。
那张脸上的眼如此明亮,仿佛能生长出希望,“今晚的party不用开了,哥哥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该怎么形容心脏里膨胀的情愫,他恍然想到,这就是幸福吧。
他抬起手,轻轻托住那张脸,“嗯,带我回家吧。”